15 姜太公釣魚

第15章 姜太公釣魚

李子越将紙條揣進褲包裏,看着一旁緊閉的房間門和前面破開的牆洞,倒是不慢不緊地勾出一個笑容來。

“還真讓我給釣到了。”他瞥了一眼緊鎖的房門,指腹揉了揉眉心。

【主播在說些什麽啊,完全看不懂,目前處于劣勢的不是他嗎?主播怎麽一點也不緊張】

【不知道,我現在是緊張死了,我才進主播粉絲團,明天是不是就參加主播葬禮了?】

【呸呸呸】

李子越将紙條放在手心,看着上面的提示喃喃自語。

“我以為我是擅逃的兔,沒想到我是替罪的羊啊。”

他順着先前破開的牆壁,在各個房間緩步,牆上的狗脫離牆面後便化為實體,身體扭曲着朝李子越襲來,李子越彎刀在手,來一個斬一個,來一雙切一雙,猩紅的鮮血浸透他半邊身體,白皙的臉龐沾了幾圈粘稠腥臭的狗血。

他厭煩地皺了皺眉頭,将面上的血液一一揩去,随即便聽到系統聲響起。

[主線任務結束後您依然選擇在主線區域逗留,現在已為您開啓主線體驗,祝您游戲愉快~]

副本為了保證具有一定的可玩性和主線劇情完整性,玩家在解決完主線任務後,在任務附近逗留夠時間會自動開啓主線體驗。

這種主線體驗危險程度視劇情而定,有些主線任務是分析兩人吵架原因,玩家進入主線體驗後大概率是扮演其中一個角色和另一個人吵半天架,時間一到自動放人出來。

也有兇殘的主線任務,諸如殺人追蹤,倒黴的玩家會角色扮演受害者,完整體驗其被殘忍殺害的過程。

部分劇情由于過于血腥暴力,玩家解決了主線任務卻在後期劇情體驗中因受不了刺激而精神崩潰的案例也不是沒有。

李子越并非不清楚這點,剛才解決主線任務後立馬離開才是正确之道,他之所以還在原場地逗留,甚至主動進入任務房間、将張斂引開,只因為他在引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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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最後感染物觸發已經表明,他們一行人中潛藏了僞人,然而就目前情況看來,似乎沒有一個人能夠被咬死是僞人,所有人看似相處融洽,實則都在互相試探。

至于他們為什麽懷疑自己,李子越自己心裏也明白,始終沒有“死”過一次自證身份,他要是餘宇肯定也會懷疑自己。

但是楊虎呢?

他想起副本開始前楊虎對他說的沒頭沒尾的話。

如果說餘宇是在試探的話,楊虎基本就是咬死他是潛藏的僞人了。

【“到現在了,你還在裝傻充愣。”】

為什麽?

存在疑問的原因一般有兩種,一種是他還沒有将目前已知線索完全串聯起來,另一種是他還沒搜集全線索。

不過,眼下還有另外一件事。

在沒有足夠利益驅動下,李子越很少這樣冒險行動。

他故意踏進這間屋子,想要試探外面某個人是否存在異樣行為是原因一。

另外,今晚初級僞人副本結束,屆時還留在直播間的觀衆會給主播打賞,最後幾小時是吸引直播間觀衆的黃金時段,李子越看着直播間人數的緩增,面上一臉平靜,仿佛他并沒有刻意吸引觀衆的意思。

當然,僅憑上述理由還不足以讓李子越以身涉險。

他手上紙條是第三層原因。

李子越将先前系統給他的紙條翻了個面,上面用鉛筆簡易地描了個他尚且看不懂的圖:內容非常簡單,下面畫了個大橢圓,橢圓正上方畫了個标準的小圓。

看來得再深入了解主線劇情,才能搞明白這背後的圖到底是什麽意思。

與此同時,系統聲再次響起。

[主線體驗開啓]

[倒計時3]

[2]

[1]

[0]

渾濁的空氣中彌漫着嗆鼻的煙草味和發酸的汗臭,面包車運行的引擎聲轟着耳朵,沾滿泥污的輪胎在崎岖不平的地面滾動,一陣颠簸。

臉貼着混了油污和其他不明黑漬的布料,透過布料感受車後座積累多年的沉悶,每吸入一口氣,他體內的不舒服和惡心就更添一份,鼻腔中吐出一道悶熱的氣體,他無意識地皺着眉頭,被人捆綁着縮在角落。

隐約聽到前面有幾道粗狂的人聲。

他們先是罵人,說的都是地方方言,他聽不太明白,緊接着大笑起來,劣質香煙的味道愈烈,車座椅被他們踢動。

他亂了意識,徹底昏睡過去。

再一睜眼,已是彎月挂樹梢,清冷的月光透過破爛結滿蜘蛛網的玻璃窗,照亮了他半邊臉。

李子越只手撐着額頭,看着視線中自己伸出的小手,以及伸展完全依然夠不到床沿的短腿,他眉間輕皺,還在适應這具幼小身軀。

不出意外,在本次劇情體驗中,他扮演的角色是“我”,被拐賣來的兒童。

稍微一呼吸,一股濃重的灰塵味嗆地他忍不住咳嗽幾聲,借着不算明朗的月光,他勉強能看出他處在某個農村雜物間。

四周除開藏在雜草中的蟲鳴,并無其他聲音,李子越靠在潦草粉刷的牆壁上,只手拿着半塊已經幹到手一碰就掉渣的灰饅頭,不知其味地嚼着。

另一只手被根粗繩緊緊捆着,手腕處已經磨出一圈紅。

他垂眸看了兩眼,沒有企圖解開繩子。

嗓子□□澀的粗糧割過,他出于生存的本能強忍着不适咽下幾口硬的像殺人兇器一般的饅頭,發現胃裏依然空空,酸水在裏面嚣張晃蕩。

他咽半天也沒感到一點飽腹,由此可以推斷兩點。

一、這個副本的原劇情可操作性極低,他基本不能改變原劇情任何,只能跟着劇情要求扮演。

二、原劇情裏他扮演的這個小孩應該是忍着餓沒吃饅頭的,要麽是實在太害怕,要麽是太倔強,要麽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壓根不知道剛才擱在灰塵布滿桌上的那不明物體是可以吃的饅頭。

李子越将石頭一樣的饅頭放下,随即縮回角落,外面夜色愈濃,微風夾着一絲溫熱入戶,他的眼皮沉重,眼看就要睡去,卻在意識昏沉的前一秒突然一激靈。

這不是屬于原劇情小孩的敏銳,而是李子越長久積累形成的對他人目光的警惕。

他悄聲起了半個身體,視線不留痕跡地往窗外移過去,一片蟲鳴流水聲中,夾了一小節步履匆忙的逃跑聲。

聲音輕緩,要麽是個女人,要麽,是個小孩。

同樣被拐來的?

他支着腦袋想了幾秒,遂又回去,閉了眼。

他能擁有的自由度太低,糾結到底是誰顯然是無意義,他并不能改變什麽。

這幾日他都是這樣度過,沒人來搭理他,只是偶爾門口會閃個人影送點馊飯酸菜,李子越對此毫無波瀾,比這惡劣的環境他待太多了,誰料這具身體并不聽他使喚。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掉過這麽多眼淚。

整天無法控制地哭鬧,在地上打滾,絕食不吃,尖叫着喊媽媽……

換來的是陌生男人一頓暴打。

他們分成幾波人,輪流來抓他,随意辱罵他,嘲笑他,棍棒、拳頭如雨點落在他瘦小的胸腔上。

這具身體想要順着劇情表演,他沒辦法阻攔,但是所有的痛苦都要他一個人承擔。

李子越摸着已經腫脹麻木的側臉,那塊血肉仿佛已經不屬于他的身體,滾燙、破爛、舊血塗了一層又一層,裏面藏着幹涸的眼淚。

他長久地縮在角落,心裏默默數着日期。

月降,日升,狗嗷,雞鳴。

在經過幾天暗無天日的囚禁後,那人終于來了。

他瘸着腳,腳跟磨平的軍綠膠鞋在地上艱難拖過,長柄鋤頭撐在他胳膊旁,幹黃土塗了他一身,另一邊手裏提着一袋冒着香甜熱氣的黃窩窩頭。

他情緒激動,叽裏咕嚕說了一長段可能是罵人的方言,将那幾個還在教訓李子越的漢子罵開,那些人罵罵咧咧地走了,最後一人臨走前還啐了他一口吐沫。

他仿佛沒看見這些,對着李子越癡癡笑了兩聲,卻也不靠近,只是将提着窩窩頭的那只手往前一伸,遞到李子越面前。

李子越冷眼看着這一切。

非常典型的“打個巴掌給顆糖”。

先由一群人唱黑臉,再來個人唱紅臉,孩子餓了好幾天,又受了委屈,自然會對他放松警惕。

他這具身體的主人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聲音卻是嘶啞難聽,仿佛幹涸了幾年的河道,周邊都是裂開的黃土。

這幾天日子非常單調,只要他一哭,一說想回家,就會來人不由分說地将他打一頓,然後瘸腿老漢來安慰。

非常公式化,但是很好拿來唬小孩。

遠山吞噬了小孩的記憶和對親身父母的依戀,他開始依賴老漢,開始說話,開始大口吞咽粗糧,開始習慣這片熾熱的黃土地和田埂上飛舞的蜻蜓。

如火的驕陽落在田野間,他的皮膚由細膩變得粗糙,由嫩白變得黑黃,腳趾間布滿泥濘,短褲上全是補丁,腳踝處布滿被草割出的傷疤。

田間老牛哞叫,瘸腿老漢面朝黃土背朝天,握着牽老牛的繩子慢悠悠地在水田間走動,渾濁的水波漫延了一圈又一圈。

他拖着沉重的鋤頭,跟着老漢在田野邊轉圈,汗水将他額前的短發凝成條狀。

同一天,某個城鄉結合部暴雨傾盆,狂風肆虐,街上的人仿佛困在雨水構成的龍卷風中,街道附近立着的電線杆上貼着他的照片,下面寫了密密的尋人請求。

冰冷的雨水打濕了所有貼在上面的“小廣告”,那一張張孩子的照片暈在水中,逐漸模糊到讓人看不清。

沒開燈的屋子裏,雜亂的桌子,涼透的飯,亮起的手機屏幕。

“喂……警察同志……已經備案了?好……”

嘆息聲和壓抑的哭泣聲,在暴雨下,顯得那麽弱小。

……

李子越将鋤頭拖到屋檐邊靠着,剛一轉頭便看到另一邊有人在看他。

那人小時候被在縣城生活的親戚賞賜過幾天讀書生活,後來親戚嫌他吃太多,便把他趕回了村。

他因讀過幾天書,不甘與村裏大字不識的草夫為伍,又因為只讀過幾天書,也不被真正的知識分子接納,大家便都笑他,給他取了個酸溜溜的外號——“秀才”。

秀才見李子越時總是皺着眉,他神神叨叨道:“不應該,不應該。”

“你不是這兒的人,你該回到你家裏去。”

李子越看着他。

他開始莫名哼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你問燕子它為啥來,燕子說,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你學過《燕子南飛》這篇課文沒,這是小學一年級的課文……你應該還沒學吧?”

“到時候老師會教你,燕子在不同季節待的地方不一樣,我們不能人為幹涉,也不能把燕媽媽的孩子強行留下……”

他瞥了李子越一眼,突然洩了氣:“算了,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李子越轉過身去,卻又聽到他在背後說話。

“小孩兒,你長了腳,穿了鞋,有機會就跑吧,跑到你媽媽身邊。就像那些小燕子,它們長了翅膀,哪裏也關不住它們……就是不能忘記回家的路。”

他慢騰騰地走了。

聲音還在四周回蕩。

“就是不能忘記回家的路。”

很奇怪的人。

李子越悶着聲音沒回應他,這人沒有在主線任務的線索中出現過,想來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他收了堆在角落的雜草,瘸腳老漢在另一邊叫他,他便挪着步子往那邊去,卻聽見旁邊的草堆裏伸出一聲接近野獸悲鳴的呼喊。

他動作一滞,身體的主人想要逃跑,而他的步子還沒有邁出去一米,便見到草堆那邊伸出一根枯黃的木棍,那木棍末端竟然還分出了五道布滿血疤的枝條,枝條将他細小的手腕牢牢拽住,緊接着用力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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