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農民自殺研究》

第25章 《農民自殺研究》

留在外面遲早也會被雨水給“燒”死, 然而,進去就當真好嗎?

有幾個玩家清楚記得眼前看似和氣的老婦是怎麽把被吸成幹屍的劉峰峰給拖出來的。

那時候她下半身還沾了血,腳踝處更是留了劉峰峰在地上爬行掙紮時抓的痕跡。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笑着。

進去還是不進去?

帶頭的玩家猶豫着緩慢了腳步。不明真相的玩家見狀也狐疑起來。

其實這個問題非常簡單, 李子越混在人群堆裏面,盡量将自己身體縮矮, 讓高大的玩家替他擋住部分雨水。

不進去是立馬死,進去是等一會兒再死, 就看玩家本人是想好死還是暫且賴活。

已經有玩家明白了這個道理,當機立斷走了進去。

村民似乎也懼怕這些雨水,他們皆躬着背,雙腳邁小步, 速度卻極快地鑽入房間, 猶如條條靈活的泥鳅。

玩家和村民在門口推擠着,第二次沖突似乎又要爆發。

與此同時,冰冷的系統聲響在所有玩家腦海中。

[幹旱、洪澇時期皆已解鎖,現向您發布主線任務]

【副本名稱】

自殺的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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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故事】

常年的幹旱和突如其來的洪澇讓村裏的農民苦不堪言, 辛勤耕作的農作物被惡劣的天氣摧毀,走出去尋找出路的年輕人再也不回來

饑餓、疫病、缺水、孤獨

比起親兒子,藥兒子(喝農藥)、繩兒子(上吊)、水兒子(投水)更可靠

終于,他踢走了腳下的板凳, 蒼老的雙手在空中無力揮舞

他吊死在了房梁上, 成為村裏第一位帶頭自殺的農民

【通關要求】

在村民中找到那位最先自殺的農民

【通關獎勵】

保底8000積分,有一定概率掉落【真實世界】碎片以及六大異能中的一種

【溫馨提示】:這名死去的村民藏在村民堆裏,他能呼吸

什麽意思?!

靠近門邊的幾個玩家突然停滞了動作,驚恐的視線不自覺移到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的村民身上。

那些彎腰駝背的村民渾身同樣被雨淋濕, 卻不見他們喊叫和疼痛,黃土色的面部被水燙紅, 幹涸的唇卻是一片死白。

他們身上仿佛自帶一股粘膩潮濕的死亡氣息,讓人內心發顫。

裏面藏了死人?!

開什麽玩笑!死人還能呼吸?!

……

李子越靠在布滿灰塵的土牆上,身後的泥土顏色加深,已然是被他背後的雨水打濕。

他的眉間都挂了水珠,眼眸似乎盛了一層朦胧的水霧,兩邊的眼尾因身體的熱而染了點醉人的桃紅,而臉色卻愈發白,襯得他的唇瓣愈紅。

終于能暫時松口氣,他點開系統,調出了自己的直播間。

直播間設定是副本結束時觀衆才能對玩家進行打賞,所以晚開一會兒問題不大。

剛開播,沒什麽人,李子越便開了彈幕權限,讓那幾個蹲守他開播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笑死了,之前誰問主播鄉村振興主題作文怎麽寫來着?主播直接振興到親自耕地了】

【主播通關本次副本,以後做鄉土類閱讀理解可不能扣分了哦】

【不是,這個副本這麽兇險,你們怎麽一點不怕,這麽信任主播嗎?】

【我們在屏幕面前怕有什麽用,還不如說點樂子活躍氣氛】

【這腦殘系統又不允許實時打賞積分,即使主播快死了我們也只能雙擊666讓主播死得熱鬧點】

【……】

額前碎發被他撩了起來,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少了溫順,多了淩厲。

李子越不用看彈幕就知道觀衆在聊一些不正經的,他關了系統界面,将自己藏在角落,眼睫下垂,嘴唇抿成一條線,正悄然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屋子不小,他一眼望不到所有,只能看到眼前的這些人。

大概數了下,統共有十一個人,男女老少皆有,面上表情都不作好,幾個骨瘦如柴的村民排成一排縮在房屋灰暗的角落,像是被廢棄很久的破爛衣櫃。

白日辛勤的勞作和夜晚慌亂的躲雨已經讓玩家精疲力竭,此刻未幹的雨水借助衣料貼在身上讓他們更覺得坐如針氈。

到現在為止,餓着肚子且滴水未進的玩家不在少數。

這才半天,就已經讓很多人無力掙紮,外面的雨嘩啦啦流着,漫過幾個已死去的玩家屍體。

大家實在沒力氣說話,所有人再度陷入沉默,眼睛卻有意無意地在那些縮在角落的村民身上打量。

到底……誰是藏在活人裏面的死人?

老婦慢騰騰地走到房屋後面,喚了幾句兒子,那後生才陰沉着臉幫她端來一大盆腥臭的東西。

有人忍不住驚呼出聲——盆中全是剔了骨的紅肉,瞧不出是什麽動物,其中大腿和屁股的肉質最為肥美,老婦每伸出觸摸,那裏就溢出粘稠的血液來。

“嘔……”

周圍響起幹嘔聲,視覺和嗅覺的強烈刺激下,衆人的胃都在翻騰着,有人遮了眼鼻,即使如此,那些氣味還是透過縫隙鑽進了人的鼻腔,似乎竄到了頭蓋骨……

老婦對着衆人怪笑了一聲,緊着從外面接雨水的缸子裏面舀了一瓢黃褐色液體,随即澆在盆中。

那些皮碰到怪異的雨水,接連發出“呲呲”聲,它們不自覺縮了起來,邊緣上翹,白煙順着聲音而起。

老婦抓住一邊,“撕拉”一聲,将那殘破的動物皮快速扯下,丢在地上。

她看着所有人,眼珠子在眼眶裏極反常地上下跳動。

幹裂的唇角被她輕舔:“客人們好好看着吧,等下你們還要用這些皮呢。”

這些人皆是大駭。

什麽?!

他們為什麽要用這種東西的皮……

李子越沒心情去糾結這個問題,因為——

外面似乎還有更大的麻煩和隐患。

他的聽覺較一般人要靈敏些,此刻透過厚重的牆壁以及雨簾,依稀能聽到節奏快速的“砰砰砰”聲,像是一群什麽東西在奔跑。

他不留痕跡地往房間窗戶挪去。

而就這一瞥,卻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窟。

早在村裏閑逛的時候李子越就發現這個村子修建的位置十分奇怪。

周圍被光禿禿的黃沙群山包圍,村子凹陷在裏面,像是沙漏最下端的一粒小石塊。

不好出去,山外的人卻很容易進來,如果有心之人在四周山頂滾下巨石,這村子裏的人很難逃跑,只能等死。

千想萬思,他都不明白村子第一批建造者為什麽要選擇這個地方。

眼下,那“巨石”便來了——

昏沉的暮色,那山端卻蓋上一排密密麻麻的東西。

那東西高矮不一,借着點不明亮的月光,能看到最上端的圓形小點在不停顫動。

東西如海水般順着山坡往下滾,最前端已經“漫延”到了半山腰,後面還有大片溢出,那轟隆隆的響聲也愈沉重和雜亂。

“咔擦!”

雲中閃過一道刺眼的銀黃閃電,将那從山頂滾下的不明物體照得一清二楚——

它們耷拉着頭顱,身上挂了些看不出顏色的布料,身體極其扭曲,部分四肢已經斷裂,只剩慘白的框架還在地上像蠕蟲般爬動,更多的則是在山坡上瘋狂奔跑,朝他們而來。

那是人。

不,不是。

它們怪異的走姿和殘破的身體組織表明它們不可能是正常的活人。

那些東西,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看上去要吃人的喪屍。

靠在窗邊的玩家也發現了異樣,登時吓得魂不守舍,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聲,似乎還帶了道哭腔。

這聲音有些熟悉,李子越不由得轉過視線。

兩人目光交彙,頓時——

“孫遠誠?”

“哥!”

孫遠誠心中的懸挂着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沒出息地連滾帶爬到李子越腿邊,極其熟練地抱着他的一邊大腿就要開始痛哭。

“哥啊,你是不知道,沒有你在,孫弟我過得好苦好苦啊……”

李子越也罕見地呆了。

直播間的父老鄉親們也呆了。

【6……】

【孫遠誠這小子,過第一個副本時自己開局就死了,全讓僞人辛苦潛伏,最後李哥殺了僞人,他本人複活,這個反轉讓他直播間觀衆驚了又驚,積分打賞期間他直播間火箭就沒停過……】

【我去,我也聽說了這件事,真的離譜,最強躺贏王】

【真的假的?他運氣怎麽這麽好?這本無限流小說主角到底是誰啊?孫遠誠嗎?】

嘶……孫遠誠運氣确實好,一般來說,兩個人再次匹配到同一個副本,是極小概率事件。

孫遠誠哭中不忘記關心現在的局勢,他顫抖的手指指着山邊,畏畏縮縮道:“那些怪東西……”

其他玩家也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在見到山坡喪屍時皆是心中一顫。

老婦卻依然悠閑地将切好的肉放進炖鍋裏,下方被點燃的幹草慢騰騰燒着,鍋裏發出“咕嚕咕嚕”的水沸騰聲。

李子越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垂在身旁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擦着。

屋內站了正在煮肉的老婦,外面是灼人皮膚的暴雨,遠方山坡上是數量不可計的喪屍……

活路在哪裏?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心間。

好不容易熬過了白日,難道在這裏會……

暴躁的雨水狂亂地飛舞,地面僵硬的泥土中悄然發出第四道聲音——“噗呲,噗呲”

李子越一愣。

房屋外的地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緊接着,幾道碧綠纖細的條狀物體自裂縫間鑽出。

條狀物體迅速生長分化,上端陡然冒出點紅來,那紅突然擴大,變成幾片巨形花瓣。

花背對着他們,正面朝向山坡上奔跑的喪屍,花瓣作擁抱狀。

此刻,躲在屋裏的玩家才明白白日裏種下的植物苗到底有什麽用了。

孫遠誠趴在窗戶邊,一臉震驚地喃喃道:“我去……植物大戰僵屍之僵屍變喪屍。”

衆人被困在屋裏,聽着吵鬧的水流聲和類似野獸撕咬聲,心情七上八下,難以言語。

有心态好的:“還好當時種好了植物,聽系統警告果然是正确的。”

“我再也不吐槽耕地辛苦了,要知道晚上除開下雨還會有這玩意兒,我恨不得種十根!”

“就是就是,天啊……那些東西真的……看了都要起雞皮疙瘩……”

雖有人作輕松調節氣氛,現場所有人卻依然繃着一根緊張的弦。

沒有人真正松了口氣。

三道難題,現在看來才勉強解決半道。

李子越沒說話,視線微移,看向另一邊。

透過窗戶,再越過一兩個矮小的房屋,能隐約看到遠處XX希望小學教室的後方,那裏正是先前他發現孩子屍骨的地方。

那裏的土地也冒出了東西,卻不是植物,而是一個個迅速拼接成人的小骨頭人。

不見頭,只留了上方身軀,他們高高揮舞着雙手,連成了一片慘白的人骨圍牆。

第一批喪屍已經攻入了村子,骨頭人在被水浸泡而有些松軟的泥土間滑動,以極快的速度朝那些喪屍沖去。

一時間,屍骨和腐爛的人肉扭打在一起。

這樣的場面卻讓李子越眉頭輕蹙。

很奇怪。

按老婦先前所說,邪神吃村裏的孩子,村民對邪神深惡痛疾,然而為何死去的孩子屍骨卻手拉手形成圍欄保護村子不讓喪屍從外入侵?

這樣看來,孩子讓邪神吃掉,對于這些村民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雨勢磅礴,窗外寒風刺骨,屋內卻萦繞着股詭異的溫暖與芳香。

老婦熬煮的肉已經熟了大半,肉類的香配着骨髓中溢出的動物油,對部分饑腸辘辘的玩家來說是最可恥的誘惑。

他們無法抑制饑餓的感覺和想要覓食的本能,但他們的理智不忘約束自己——那老婦先前可是将劉峰峰折磨地不成人樣,眼下烹饪的,難道會是什麽好東西?

然而……

一陣肚子咕嚕聲和藏不住的吞咽口水聲悄然在房屋各角落響起。

那小部分人面上表情微變,皆呈現不同程度的僵硬,眼眸更是驚悚,中間黑漆的眼球微微縮小,旁邊布滿興奮的紅血絲,臉頰兩側仿佛要凹陷下去,嘴唇兩側不自覺上揚,露出兩點欲滴下唾液的口子。

像是潛伏在夜裏的發瘋野獸。

好在只有幾個人有這樣極不尋常的反應,其他人尚能忍住,見那幾人的神态,皆露出嫌厭和擔憂的表情。

可這才第一天。

這是孫遠誠第二次下副本,他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手勾着李子越衣角,往他身後藏了:“咦……他們真的……感覺要發瘋了……”

李子越面色微冷。

看來,除開喪屍、天氣以及村民,第四道威脅,是這些看起來要失去理智的玩家。

那些人還在試探,眼睛在眼眶中不住打轉,在等第一個站出來吃螃蟹的人——他都吃了,我為什麽不可以?

“哐镗!”

一聲碗筷敲擊,只見一個坐在牆邊的瘦弱村民顫巍巍站起來,手中拿了個缺了半截的不鏽鋼碗和黑了尖端的筷子,沖着老婦努嘴:“……給點……”

他貪婪地看着鍋裏的肉,雙眼紅如血月,不穩健的步子逐漸加快。

随即,幾道窸窣聲起,若幹神志不清的玩家悄然貼着牆壁,往老婦身邊移去……

房間如死水般的氛圍愈發濃重。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道尖銳刺耳的唢吶聲,透過開了個縫隙的窗戶,直直竄進所有人的耳朵。

房間裏面人都僵硬住。

那唢吶開始高聲吹奏,音調卻嘔啞嘲哳,鑼鼓“锵锵锵”跟随在側,李子越借着窗戶開的縫隙偷看了一眼,而這一眼,卻讓他突然呆愣。

下着暴雨的夜晚,村民和玩家都躲在屋子裏,屋外卻有幾個身着紅衣的白人走動,他們面色毫無血色,像是紙紮人,有四個強壯的站成四方形,肩上扛着個紅轎子,正疾步踏在水間。

伴奏的人領路在前端,那轎子一邊留了個人頭大小的窗戶,窗戶被厚重的血簾子遮住,見不到裏面有何東西。

然而,就在轎子即将過李子越所在房屋時,他面前的窗戶卻莫名其妙自己打開了。

老舊的窗戶發出一聲巨響,陰冷的寒風夾着雨水滾進來,屋裏的人不自覺被吸引了注意。

而此時,那即将過去的花轎一邊的簾子突然從裏面被人揭開。

露出還未上紅蓋頭的新娘的臉。

并未粉飾的白皙臉龐,細眉,濃密的長睫毛微顫掩着下方勾人的丹鳳眼,挺立的鼻,薄唇紅潤,雖為新娘,“她”面色卻冷淡,更添了份欲拒還迎的味道。

如墨的黑發間慵懶地插了支漂亮的銀釵,釵子上的流蘇随着轎子的動作而抖動。

不欲勾人,卻已經顧盼生輝。

李子越卻沒心思去欣賞這份驚為天人的美。

他面上表情凝固,目不轉睛地盯着與他對視的新娘。

雨夜雷聲轟鳴,水流沖刷了一道又一道,寒風咆哮,灰蒙蒙的夜色下,他的心和碰撞的鑼鼓一起跳動。

李子越嘴唇輕齊,喉嚨裏艱難擠出那個在他想來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名字。

“……張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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