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失守了
第27章 失守了
但這還算在李子越意料之內。
“你不要把玩家想太好了, ”他沉下聲音,“這個問題,先分析第一點——玩家是否猜到新娘在每個人眼中都是不同的樣貌, 換句話說,玩家是否知道新娘不是自己身邊人, 只是副本NPC。”
“這就将玩家分成了兩類。”
“猜到的大概率會選擇完成這個任務,畢竟獎勵豐厚, 而且被邪神吃了的新娘還會變成喪屍,不殺了新娘,只會更加麻煩。”
“沒猜到的呢?此刻繼續分類。”
李子越卻突然停了話語,看向孫遠誠:“你來分。”
孫遠誠想了一會兒:“在新娘和利益面前, 選擇利益的人也會出手殺了新娘。而真正愛新娘的人會選擇第三條路, 即保護新娘,不讓新娘被邪神吃,也不讓新娘被玩家殺。”
李子越略欣慰點頭:“不算笨。”
“立場不同,沖突随之産生。”
“殺人還是保護?玩家會因為這點打起來。”
“但這個沖突很好破解啊, ”孫遠誠疑惑皺眉頭,“只要有玩家站出來對所有人說出新娘樣貌的真相,大家就都會選擇去殺新娘了。”
“笨是不算笨,但是很天真, ”李子越道, “即使處于下雨天,也不要忘記這個副本中玩家還存在潛在競争——水資源。”
“有30%玩家是窮人,他們的水明顯是不夠的,要靠掠奪他人而活, 而如何更好掠奪——制造混亂。”
“玩家越鬥争,他們越好從中渾水摸魚, 搶水也更方便。”
李子越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副本裏玩家之間的信任是很薄弱的,也就只有你會立馬相信我說的話,如果我向其他玩家解釋新娘樣貌,他們第一反應其實是覺得我不懷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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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遠誠不知自己是被誇還是被罵,倒是慢悠悠哼了一聲。
“我是聰明的。”
“好了,”李子越眼皮擡了擡,懶散道,“看接下來怎麽安排吧。”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點明。
整個事件中,人物、動機、獎勵都有了,而有個催化劑藏在所有環節下面,讓事件發展愈發惡劣——直播間。
他看着直播間內偶爾飄過的幾行路人彈幕。
【主播上啊,真殺人了結算時候我給你打賞一萬積分】
【哎喲,好刺激的賽制,想看點更血腥的內容】
【不打起來真沒意思,算了,走了】
……
這些帶有引誘意味的話語,對于一些急需積分的玩家(如劉峰峰)而言,是最容易讓人喪失理智的毒藥。
屋內部分玩家開始騷動,幾個靠近門窗的已經在朝外張望,只有小部分玩家還貼在牆邊,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老婦催促着:“時間不等人啊……等到新娘和邪神成婚……一切都完了……求求大家……”
“可是這雨水!”
有人提出了關鍵問題。
老婦不住地搖頭,喚出了先前一直待在房屋後方的青年——她的小兒子,一個精壯的後生,李子越記得他叫錢萬龍。
錢萬龍沉着臉色鑽出來,手裏拿了幾個裝化肥的大編織袋,裏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裝了什麽。
他先不耐煩地瞥了一眼老婦,再将袋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李子越默默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沒吭聲。
這對母子關系似乎不太好。
袋口沒有封閉,裏面的東西露出了個邊。
屋內燈光不明亮,看不真切,只見一片灰褐。
李子越兩邊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一種不好的預感誕生于心間。
那些東西被錢萬龍抖出來,長細,中間固定了根生鏽的鐵管,最上端冒了個尖——一把簡易又殘破的雨傘。
傘面不知用的什麽東西制成,灰蒙蒙的,好幾把雨傘邊緣成了黑色,蜷縮着往上翹,摸上去有種讓人不舒服的油膩感。
李子越覺得這材質有些熟悉,一時間又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麽,只聽老婦啞着聲音開了口。
“這些雨傘可以保大家不受雨水侵蝕……請大家一定要讓新娘解脫……”
玩家陸續撐開雨傘往外走,老婦站在門口,姿勢恭敬地目送所有人。
孫遠誠拿了把傘,正往外走,卻見李子越神色厭厭地靠在牆上,并無行動的意思。
“哥?”
李子越擺了擺手:“我不去。”
已知,他即将“殺人”的場景是在遠處的寺廟。
問:如何規避?
答:不去呗。
他人都不在現場,又如何談殺人呢?
同樣不打算離開房屋的還有幾人,大家都陰沉着臉縮在角落,雙眼盯着從門口離開的玩家,默不作聲。
然而,系統似乎不允許人躺平。
[玩家李子越你好,檢驗到你任務進度卡頓,現為你開啓新任務支線]
[恭喜玩家觸發“一開始,他以為這只是一道益智題”隐藏任務]
[任務難度:一星(某考姓作者解了五天五夜也沒有解出來)]
[任務要求:三只狼、三只羊過河,只有一艘船,船上一次只能坐兩只動物,到岸後船上動物必須下船,兩岸狼都不能比羊多,狼比羊多時,狼會吃羊,問,該怎樣過河?]
[任務獎勵:積分200(溫馨提示:玩家如果不能快速給出解答,請立馬中止這個任務繼續上個任務,不然後果自負)]
換句話說,這個任務解不出來就必須出門完成殺新娘的任務。
這道題不算難,李子越從背包中拿出草稿紙理順了思路,見孫遠誠還在咬筆頭苦思,便把寫了答案的草稿紙傳給了他。
有幾個原本不打算離開的玩家想了這道題半天,發現腦中還是一片混亂,一臉煩躁地拿了雨傘出門。
留在房屋裏的玩家越來越少。
李子越眼眸微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任務名稱是“一開始,他以為這只是一道益智題”,題內容是考慮狼、羊過河,如果狼比羊多,羊會被狼吃。
他看了眼站在門口面帶微笑的老婦。
玩家做不出來會選擇離開……玩家的數量減少……房屋內的村民數量不變……短時間內解不出來後果自負……
李子越心間一沉,一個不算好的猜想浮現在他心間。
他突然抓住孫遠誠的手腕,将孫遠誠往門邊帶。
“怎麽了哥,”孫遠誠一臉懵逼,“我馬上順出來了。”
“走。”李子越沉了聲音,瞥了屋內一眼。
還剩七個玩家,六個村民。
他回想起劉峰峰是怎麽死的。當劉峰峰拿出水滅火時村民已經起了歹意,然而他們并沒有當場殺死劉峰峰,而是選擇将他誘拐到角落……
這個任務核心點根本不是解出那道題。
時間和數量才是關鍵。
可能存在一個隐藏的約束——在某個場景中,當村民數量大于玩家時,村民可以“吃”掉玩家。
待李子越走到門口時,老婦突然湊近,貼到了李子越身後。
陰冷潮濕又混着濃郁血腥味的惡心感覺再度襲來,老婦雙眼含笑,剛吃過肉的嘴邊緣還殘留着幹涸的血液和肉渣。
她每說一個字,口中的腐爛肉味便硬塞進李子越不舒服的喉道。
“你會殺了她。”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眯起的眼眸中隐約可見詭異神色。
李子越沉了面色,仿佛沒聽到老婦的低語般,默不作聲地撐開了雨傘,往外走去。
又是這樣。
先前的季明蘊是這樣,現在的老婦也是這樣。難不成這裏有一部分人看過他即将“殺人”的場景?
不排除這個可能。
那就麻煩了。
在他沒看到的地方。
先前排成一排縮在角落的村民此刻還坐在那邊,他們的動作仿佛僵化,已經被他們吃空的碗依然扣在臉上,讓人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有一點邊緣亮起了奇怪的光。
那是枯幹了的身軀擠出的最後一滴眼淚。
他們為何哭泣,他們在為誰哭泣。
沒人看見,沒人知道。
雨勢較先前小了一點,然而由于村裏排水系統奇差無比,雨水只能讓腳下的泥土吸收,但泥土此刻卻格外堅硬,雨水融不進去,只能積在外面。
深度已經漫過衆人的鞋底。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孫遠誠一臉緊張地跟在李子越身後,恨不得直接縮到地下潛行。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山上跑下來的喪屍。
它們部分已經被種在四周的植物吃成喪屍碎片,斷裂的軀幹、腐爛的青色人肉、發黴泛黃的半截牙齒全混在已經黃褐的雨水中。
随着人的走動而撞擊着他們的小腿。
有人甚至邊走邊吐,因此腳下的水中又混入了其他不可名狀的東西。
孫遠誠憔悴地好像要暈倒了,死抓着傘柄的手發白發顫。
李子越面上雖然沒多大變化,內心也是一陣作嘔,他盡量不去看自己腳下,視線看着前方的寺廟,默不作聲地走着。
随着腳步的加快,前面亮起一抹跳躍的紅,應該是送親的花轎。
其實這個主線任務對他而言是件好事。
他的任務裏有兩個要求:①找出真兇②洗脫自己的嫌疑。
如果他“殺”的真的是新娘,暫且不說如何找到真兇,第二個任務倒是很容易完成。
所有玩家手上都接了一份殺死新娘的任務,只要有人預謀動刀子,洗脫他嫌疑這件事就簡單了很多。
但真的是純粹的好事一樁嗎?
李子越現在依然不敢肯定。
不管什麽事情,只要裏面參雜了人,就會變得很複雜,可能的情況太多了,李子越此刻依然不能說放心。
而且,他心裏還有一道隐隐的不安。
這份不安自他在房屋裏看到自山上跑下的喪屍時就産生了,到現在內心不僅沒有半點安穩,反而更加沉重。
臉被啃食一半的喪屍順着水流漂到李子越面前。
它已經變灰黑的爛皮膚陷在渾濁的水流中,殘留的一只眼眸不甘心地大睜,純黑的眼珠子縮成一個小點,旁邊充斥着眼白,剩下的半個嘴微微上揚。
好像在笑。
李子越心裏的不安再度加深。
已知,種植物這個任務中系統有額外備注,這是個團體任務,如果有人沒有完成,整個團隊都可能面臨毀滅之災難。
為什麽要完成這個任務?如果沒完成,到底會遇到什麽毀滅災?
夜晚來臨,第一個題目的答案已經揭曉——種植物是為了抵禦從山上跑下的喪屍。
根據前文,那麽第二個問題答案也浮出水面。
植物并不是堅不可摧的,李子越大概看了一眼,一株植物通常只能攔住十幾只喪屍,而先前跑下來的喪屍簡直不計其數,如果有玩家沒有種植物,必然存在被喪屍突破的防線。
然而,真的種夠了嗎?
不用細想也明白不可能。
種植物需要力氣和水,力氣暫且不說,水……占玩家總數的30%窮人,哪裏來那麽多水?
第一個窮人玩家已經用生命證明,窮人不僅只有一點水,裝水的杯子還只是一次性,用完後再無其他。
即使後面有人偷了劉峰峰的血液,但劉峰峰身上又能挖出多少水來?夠全部人吸血嗎?
任務已經表明是集體任務,然而那些富人真的會同情窮人免費分水給他們,助他們完成任務嗎?
那時候誰能猜到這些植物是拿來擋喪屍的。
只要有一個人,有一個人沒有種下——
“噗呲!”
李子越瞳孔微縮,前進的腳步不自覺放慢,孫遠誠已經面如紙色,雙腿癱軟,要不是李子越扶他一把,恐怕全身早已陷入了腳下的雨水中。
那彎曲着身子的東西正擋在李子越面前,只殘留幾根粗黑頭發絲的頭顱埋進某個血紅的地方,一道讓人覺得頭皮發麻的□□啃咬聲自那邊傳來。
它偶爾露出的眼眸已經染成深紅,幹枯的手死死掐着還在瘋狂掙紮的活人身軀,活人的脖頸被它固定住,它尖銳的牙齒離那段軟嫩的人肉只幾厘米距離。
透過背影,李子越認出了那人,正是那擔心老婆的寸頭男子。
別人的視線落過來,它似乎很興奮,随即,布滿血污的嘴張開。
一口可怖的獠牙暴露在昏暗夜色中,牙齒尖端刺破人的皮膚層,腥紅液體濺射出來——
今夜狂風暴雨,無月。
血液。
雨水。
碎屍。
混在一起。
發出殘忍的味道。
在它身後,昏暗的雨夜,黃土下沒有植物,只有一群如惡狼般潛伏在黑暗中的奇怪物體。
它們四肢扭曲,還留有雙腿的喪屍半摔半爬地朝這群玩家襲來,只剩雙手的喪屍藏在地下,縮在雨水中,手指扣住地面,正悄無聲息地爬行。
失守了。
李子越心裏冒出這三個字。
他早該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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