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五道難題

第29章 第五道難題

鼻腔裏塞滿鮮血, 強烈刺激下,嗅覺仿佛失靈,他眼眸緊合, 聽到外面傳來震天的雨聲。

雨水積壓,已經漫過小腿, 雙腳猶如陷進團團火焰,每動一下, 那方傳來的劇痛讓人神經忍不住抽搐。

粘膩的感覺再度回到手上。

他暫時沒空管這些,只是跌跌撞撞地往外摸索着走,途中聽到一陣器物撞擊的哐當聲,他充耳不聞,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離這個房間。

手上粘稠的液體讓他很難抓住可依靠的物體, 他抹了手,想将那東西揩去,卻發現無論他如何動作,液體仿佛已經成為他身體一部分般。

消去了, 又再來。

永久地留在他身上。

踉跄着到了屋外,眼睛還是刺疼,很難睜開,茫然間一只手插入了一片冰涼, 他渾身一顫, 強行眯開了一邊眼眸——

那是個可以裝下兩三個成年人的大水缸,他的半邊身體已經陷了進去,最前端的手臂被水浸透,冷得像長條冰柱。

水波晃蕩, 今夜無月,四周昏暗, 偶得一記亮眼的閃電,将那印在水面上的他的面容照得格外清晰又殘忍。

他看見自己被血染了半邊的臉,額前的碎發被冷汗打濕,下方的眼眸眯成模糊的黑線,消瘦的下巴透着無力。

缸中清澈的水逐漸被他手上的血液染成黑紅,他的意識越發薄弱,大腦沉重不堪,身體的溫度在逐漸消散……

“李子越。”

他突然一個激靈,猛地擡起快要被缸中水吃進去的上半身。

血與水交融,而他的面色白如身後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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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蘊面帶微笑地站在他身側,自然垂下的手中握着根漆黑的鐵鏈,鐵鏈另一端連着個還在喘息流血的壯漢。

閃電劈來,一瞬間的強光和長久的黑暗将他整個人變得像來自陰暗地府的黑白無常。

那端鐵鏈發出細碎的掙紮聲,他卻只盯着李子越。

“你還是殺了她。”

“我沒有。”

李子越昏沉着,喉嚨已經腫脹到快要說不出話來。

“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季明蘊慢步朝他走來,“你殺人了,李子越。”

“我沒有。”

外邊再度響起嘈雜的跑步聲。

【“殺人兇手就在裏面!”】

【“抓住他!上絞刑!”】

李子越眉頭緊皺,感覺大腦愈發昏沉。

一道久遠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聲音浮現在腦海。

【“是我殺的你學長學姐,怎麽,恨我嗎?”

【“恨我長了一張和你一樣的臉,把你學姐騙得團團轉嗎?”】

“我……”腦海中如走馬燈般瞬間炸出無數道奇怪的畫面,巨大的信息量讓他難以适應,李子越嘴巴微張,不知自己在想什麽,只是一遍遍麻木道,“我沒有……”

“我沒有殺人……”

“我……”

“哥!”

這聲“哥”彷佛當頭一棒,将李子越敲得瞬間回神。

他猛然睜開眼眸,眼神雖還帶着茫然,卻比剛才完全放空好了許多。

孫遠誠一臉擔心地看着他。

腦子還在嗡嗡作響,身體卻沒有先前那麽疲軟,李子越不自覺地垂下眼睫,見自己還算白淨的雙手,微微發怔。

幹淨的,沒有染血,先前是在做夢。

體內血液飛速流轉,他感覺到夢中冰冷逐漸散去,體溫回升,額頭又在發燙。

心跳聲與天幕急躁的雷聲共鳴。

“咚、咚、咚。”

“哥,你怎麽了,剛才喊你幾聲你也沒答應。”

因為發燒,他素白的臉頰染了點不正常的粉紅,好在夜晚光線昏暗,孫遠誠沒有發現異常,甚至還以為他面色紅潤,身體康健。

李子越只是搖頭,在孫遠誠看不見的地方,他将口中淤積的腥味血液咽了下去。

外面一陣騷動,他勉強擡了半邊眼眸看過去——

一道熟悉的黑影在他眼前鬼祟閃過。

李子越感覺大腦好像被人突然壓入了寒冷徹骨的湖水中,一陣發懵。

那物的殘影仿佛還在眼前,他下意識再度眨了眼眸。

什麽?!

那個是……

還未等他細想,身後牆門傳來混亂的慘叫。

“快跑!快!喪屍!喪屍進來了!”

“喪屍進廟門了!”

“別管他了!讓他死,你再不跑你……呃啊!”

“關門!關門!人呢!誰在……還有誰……”

突然高度的緊張讓李子越原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無力,視線愈發模糊,感覺天地都在旋轉,口腔中泛出苦澀。

李子越額頭碰上一旁堅硬的牆壁,痛苦地合了眼。

兩秒後,孫遠誠感覺到一只冰冷到仿佛沒有溫度的手拽住了自己的手腕。

李子越微喘着,胸腔裏悶出幾聲咳嗽:“……走。”

路過寺廟前段區域,那邊已經被沖正門闖進來的喪屍攻陷,幾個被喪屍抓住腳踝的玩家正拼命朝廟深處爬,然而,這似乎無濟于事。

他們的肩膀被喪屍緊緊固定,身軀已經僵硬,臉上的淚水與天上砸下的雨水化為一體。

喪屍的力氣遠大于一般人,這個副本又不允許玩家使用武器……

被抓到,基本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下方,活人的鮮血混入死人的面孔中。

他們甚至難以發出一聲慘叫,整個場景仿佛一片黑白的啞劇,人手在空中胡亂搖晃,人頭在雨中偏倒。

喪屍發出壓抑的“嘶嘶”聲,宛若條條在地上潛伏的巨蟒。

李子越難耐地合了眼眸,內心念過一句。

罪過。

逃到走廊的玩家漸漸發現,喪屍雖進了寺廟,卻依然不能上走廊,進藏有佛的房間。

這個發現讓他們狂喜,一方面面對喪屍,他們暫且還有可以依靠的避難所。

另一方面。

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有人露出了殘忍的冷笑。

他們有正當理由進入廟內房間,去殺新娘了。

留在走廊的玩家逐漸減少,有歹心的人早已悄悄潛入周圍房間,李子越暫時并未行動。

他不留痕跡地看了眼周圍玩家,淋了這怪雨後大家或多或少都出現了咳嗽、發燒的症狀,幾個身體弱的已經倒在牆邊喘息。

繼缺水、喪屍、玩家內鬥、饑餓後第五道難題出現了——

疫病。

雨還在下,勢頭似乎小了些,然而寺廟裏積水依然嚴重,即使他們站在略高的走廊上,腳底也踩着薄薄一片雨水。

這根本沒辦法解,雨不停,卻沒有排洩口,除非一直躲在高處,不然熬到白天,所有人早已在水裏滾了一圈,沒人能逃過發燒。

然而就像能出現在大型考試上的試題基本上都有完整的解答般,正常副本一定會給玩家預備通路。

《自殺的農民》副本不缺通關玩家,按道理來說不會有這樣全軍覆沒的設定……

到底是哪個環節他還沒想透,或者還有那些東西他還不知道?

李子越難耐地揉了揉太陽穴,發燒後大腦經常莫名停頓,一些很簡單的道理他要慢慢想個半天……

得快點找到解決發燒的辦法……

眼下再待在走廊,只會被越來越多的雨水淹沒,然而,又該去哪裏呢?

出去?外面全是喪屍。

找個房間暫時躲避?去哪個房間?每個房間看上去都一樣,他如何确保自己進去的,不是他剛好“殺人”的那個房間?

先前夢中季明蘊對他的指責仿佛還在眼前,李子越口中泛起一陣惡心。

他在附近看了一圈,發現能捅破窗戶看到內部的屋子裏都立了一尊望不到頭的佛像,而着了紅衣的新娘正跪在佛像前,作禱告狀。

千篇一律,一模一樣,破題點究竟在哪裏。

或許是因為他确實在病中,又或許是他思考太專注,在走廊行走時,李子越不經意撞上一人。

他往後退了幾步,這才勉強穩住身形,剛想說句對不起,在擡頭看到那人時突然又卡住了話語。

“你……”

李子越罕見地感覺到了“不可思議”四個字的巧妙。

那男子皺了眉頭,神色間全是慌亂,明明是他撞的人,卻不搭理李子越,只将身體轉了個角度,疾步離開。

待他走後,李子越的眸光驟然冷了下來。

先前撞他的男子,不是他人,正是李子越在進廟前看到的……

被喪屍啃食了脖頸的寸頭男子。

李子越默不作聲地抿了嘴唇,這一撞反而把他撞地清醒了一些。

“我老天,”孫遠誠走在前面,突然大呼小叫了起來,打斷了李子越的思維,“好肥的大公雞,沒想到這破村子還養雞呢!哥,我們把那個雞抓來烤了吃吧,我要餓死了。”

【我的天吶,孫遠誠你這個時候還能想到吃雞,另一種意義上的強者】

【能吃是福,比起餓着被喪屍咬,我覺得還是吃飽了再被咬更有尊嚴】

【不是,有沒有一種可能,還有個選項是不被喪屍咬?】

雞?

李子越聞言擡眸,另一只手抓住已挽起衣袖準備捉雞的孫遠誠:“新郎官你也要吃嗎?”

孫遠誠一愣。

“啊?”

李子越嘆氣:“看見它身上別的大紅花沒?”

“民間習俗中,公雞擅驅邪通天,陽氣足,常用來替代不能出場婚禮的新郎。這新郎要麽是遠在天邊,要麽是已經死了,要靠公雞牽起陰陽兩道。”

“等等。”

李子越話語突然停頓,視線停在門前拴了公雞的房前。

新娘按理來說應嫁給房裏的佛,為何唯獨這房間門口留了只公雞,難道進入這房的新娘嫁的是他人?

換句話說,難不成這房間裏沒佛像?

李子越讓孫遠誠閉了嘴巴,兩人悄悄往那邊走去。

那毛色暗紅的大公雞被人用繩捆住拴在房前的柱子上,只剩上端腦袋可以左右搖晃,它漆黑滾圓的眼珠一直跟着李子越和孫遠誠的移動而轉。

李子越冷眼看它。

這道來自公雞的視線好似監視器,有人通過這雙眼睛在偷窺他的一舉一動。

這讓李子越身上泛起一層不舒服的雞皮疙瘩。

他暫且将這份厭惡壓下,步履放慢,躲在門口,眼睛餘光探進房內。

這房間實在奇怪,門前竟見不到佛,裏面仿佛安置了無數道相同的木門,皆虛掩了一道縫隙,再往深點只是一片黑了,看不清盡頭。

李子越這邊還沒摸清楚是怎麽回事,只見孫遠誠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身體無力地往後倒,眼眶泛紅,上面滾着受了驚吓的淚水。

李子越:“?”

平白無故怎麽哭了?

孫遠誠不敢說話,他害怕地閉上眼眸,不住搖頭,手顫巍巍地指向他所在位置的前面。

李子越順着他所指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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