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高中篇

第9章：高中篇

下了晚自習，林開昀走到公交車站。

熟悉的黑車從眼前駛過，林開昀對上周澤瑜的眼，周澤瑜表情冷淡，視線從她臉上劃過，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明明今天早上他才笑意盈盈地将那張她認為極其珍貴的C大游學邀請函交到她手上。

她低下頭，第一次思考“慈善”是何含義。

周澤瑜打開車窗，夜風将他的頭發吹得淩亂，猶如他紛亂的心情。

她是那個保姆的女兒。看那女人畏縮的樣子，居然有膽子爬上周任健的床。

他回頭看了一眼，少女站在擁擠的車站，周邊都是一起等車的學生，穿着一樣的校服，可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裏的林開昀。

短發別在耳後，她低着頭，露出半張白淨的臉，手指攥着校服的衣角，不知道在想什麽。

公交車的喇叭聲将她驚醒，她回過神，跟着人群擠上公交車。

他不知道林開昀為什麽特別，好像有超乎同齡人的沉穩，有個詞叫什麽來着？他莫名笑了一下，古井無波。

林開昀背完英語新聞，看了眼時間，快十一點了。聽見外邊的關門聲，林開昀把邀請函從筆記本裏拿出來，打開門。

陳知麗正往洗手間去，臉上微微泛紅。

林開昀沒多想，叫住陳知麗：“媽，我有事跟你說。”

陳知麗快步往洗手間去，關上門，在門裏喊了一聲：“我洗完澡出來再說。”

林開昀坐在陳知麗的床上等着，陳知麗的睡衣沒拿進去，她抓起睡衣，敲了敲洗手間的門：“媽，你睡衣沒拿。”

門打開一條縫隙，林開昀把睡衣遞進去，似乎有東西落到地板上，她還沒來得及提醒，陳知麗已經把睡衣接過去，又快速關上了門。

林開昀把地板上的東西撿起來，是藥片的鋁制包裝，是空的，她只能看見個“酮”字。

陳知麗洗完澡出來，一邊吹頭發一邊問：“什麽事？零用錢還夠不夠？”

林開昀把信函遞過去：“C大的夏令營邀請函，7月15號出發，等學校補完課就去。”

陳知麗面露驚喜，迅速拿毛巾擦了幾下頭發，雙手又在毛巾上擦了好幾下，才接過那張邀請函，她看不懂上面的信息，只知道C大是本省最好的學校。

“好事好事，”陳知麗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我多給你點錢，到時候和同學去買好吃的，不要舍不得花錢。”

“C城一中就只有我和周澤瑜兩個人去，”林開昀道，“這張邀請函是他幫我弄到的，他數學競賽得了國獎，被邀請去的，本來沒我的份兒，他聽說我想去C大，就幫我搞了一張...媽，你怎麽了？”

林開昀說着話，見陳知麗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

“他在學校有沒有...對你做別的事情？”陳知麗不知道怎麽開口，一時間顯得支支吾吾。

林開昀想着陳知麗或許是覺得自己身份尴尬，擔心周澤瑜看輕了她，會故意使壞，便寬慰道：“你別擔心，周澤瑜他在學校風評很好，雖然家境優越，但從來沒有欺負過別人，也沒欺負過我。”

陳知麗勉強笑了笑，問了幾句林開昀在學校的事情，就讓她早點休息。

“對了，媽，這是什麽藥，你生病了嗎？”林開昀把空的藥片包裝袋遞到陳知麗面前。

“是治痛經的藥，”陳知麗一把将包裝袋拿過來，捏在手心，“你快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

隔天借着送藥的機會，陳知麗在周澤瑜房間門口等了一會兒。

周澤瑜洗完澡，套上寬松的睡衣，看見陳知麗躊躇地站在門口，那副畏縮的樣子看得他想發笑。

“有事？”他喝了一口冰水。

陳知麗趕忙賠笑：“周...周同學，感謝你為開昀争取了一張C大夏令營的邀請函。”

“嗯。”周澤瑜聲音冷淡，沒什麽別的情緒。

“我和你爸爸的事...希望你不要遷怒到開昀。”陳知麗低下頭，聲音很小。

周澤瑜笑了一下：“和我爸有事的人太多了，倒是你，陳...阿姨”，他頓了頓，看陳知麗緊張地不斷搓着衣角，“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

“是，您說的是。”陳知麗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微微彎下腰，用一種極其卑微的姿态面對着眼前的少年。

“林開昀...”他念起這個名字，腦海裏浮現出随風微動的綠窗簾，“她是個好學生，幫助好學生，應該的。”

“謝謝您，”陳知麗已經叫不出“周同學”三個字了，社會是分層的，在這棟別墅裏，當然也是階級分明，“您休息。”

房門關上，周澤瑜看了一眼明亮的落地窗。

林開昀伸了個懶腰，把卷子收進文件袋，伸手拉開窗簾。

從二樓隐隐傳來鋼琴聲，和庭院寧靜的夜景、搖晃的竹影以及潺潺的溪鳴聲一起構成一道別樣的風景，令她心曠神怡。

她看着窗臺，伸頭左右看了一眼，後院除了保姆和園丁，一般是沒人來的。周澤瑜在二樓彈琴，也不會來這個角落抽煙。

她心裏一動，幹脆踩着書桌翻出去，坐在窗臺上，吹着夜風。

随手彈了幾首曲子，周澤瑜煙瘾又犯了，他走到露臺上，低頭看了一眼左下角的保姆房。

林開昀坐在窗臺上，手撐着窗臺，穿着過膝的短褲，沒有穿鞋，白淨的小腿連着腳尖，在窗臺外晃蕩。夜風把她的別在耳後的短發吹散，她沒理會，正盯着庭院的某處發呆。

身側突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開昀這才突然回過神來，見周澤瑜穿着一身灰藍色的睡衣，手裏拿着一個煙盒。

她覺得有些尴尬，正欲轉身翻回去，卻聽周澤瑜叫住她：“打火機呢？”

林開昀回頭看了一眼，前幾天下雨，她把打火機收進去了，這會兒正擺在書桌上。

她伸長了手去夠：“不好意思，前幾天下雨我就收進去了。”

短袖随着林開昀的動作被掀起，露出白皙柔嫩的小腹。

周澤瑜頓了頓，移開了眼。

“給你。”林開昀把黑色的打火機遞給他。

周澤瑜接過去，卻沒點煙，望着庭院的某處出神。

“謝謝你幫我争取到C大的游學邀請函。”林開昀很客氣，“希望我們游學順利。”

“怎麽謝？”

“啊？”冷不丁聽到周澤瑜問她，她有點無措，“我...你想要什麽？”

手指不自覺地捏了一下煙，周澤瑜側頭看了一眼林開昀，她仰頭望着他，眼睛又黑又亮，确實像一方沉潭，一靠近就讓人感到安寧。

他吐了一口氣，笑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回去睡覺吧，我想抽煙。”

林開昀擡頭看了他一眼，翻身進屋，将窗戶關上了。

屋裏開着空調，她卻還是有些燥熱，望着窗簾上少年的影子出神了一會兒。

過了許久，周澤瑜将煙蒂扔在一邊的花臺，用腳尖将煙蒂碾進泥壤裏。綠窗簾将玻璃窗擋得嚴嚴實實，他收回視線，将打火機放回窗臺，轉身進了別墅。

C大在別的市區，下了高鐵，有C大的學生志願者在出站口等候。

林開昀跟着志願者上了大巴車，裏面已經零零散散地坐了幾個學生。她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側頭看着窗外出神。

“你好，這個位置有人嗎？”聲音甜美。

林開昀回頭，見一穿着淡紫色襯衫裙的女生微笑着看着她，她搖搖頭：“沒有人。”

女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把雙肩包取下放在小桌板上：“我叫季純，你叫什麽名字？”

“你好，我叫林開昀。”大巴車上的空座已經陸陸續續坐滿了學生，她仰起頭看了幾圈，沒發現周澤瑜的身影。

“啊，你是C城一中的嗎？”季純面露驚訝。

“是的。”林開昀應道，汽車發動，發出轟鳴，有志願者在過道上舉着喇叭介紹着C大的地理位置和人文環境。

“你們學校有個姓周的同學，數學很厲害，我在競賽上見過他，咦？他沒來麽？我沒看見他。”季純也擡起頭環視了幾圈。

林開昀稍微驚訝了一下，也就過去了，畢竟以周澤瑜的成績，沖進TOP2是穩穩當當的，或許是真的不在意這次游學吧。

這次游學的地點選在了C大的新校區，新校區建在較為偏遠的城郊，聽志願者說重新修建了幾所實驗樓，添補了很多新設備。

學生宿舍并未對外開放，志願者們将游學的學生安置到校外的酒店。原本和林開昀住在一起的是另外的學生，季純向帶隊志願者申請，和林開昀住在了一個房間。

林開昀對季純的自來熟感到奇怪，心裏隐約能猜到原因。她微微有些厭煩，并對周澤瑜這種花孔雀屬性有些許無奈。

果然，季純将行禮收拾完，很自然地掏出手機，以彼此關照為由，加上林開昀的微信，繼而又談起周澤瑜。

“抱歉，我和他并不熟悉，沒有聯系方式。”林開昀道。

“這樣啊。”季純面上沒有表現出失望，收回了手機。

在C大食堂吃完飯後，帶隊志願者将學生們領到了一間無人的教室。林開昀剛進門就看見周澤瑜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側頭看着窗外，聽見動靜就轉過頭來，一眼就對上她的視線。

少年穿着淺藍的襯衫，窗後是一大片盛開的花樹，草叢裏的夜燈照着花影，少年眉眼如畫，碎發散落在額間，面上沉靜如水。

林開昀別開眼，找到就近的位置坐下，季純緊挨着她，又側頭看了一眼靠窗的位置，挽起她的胳膊，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