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燕月

燕月

此事倉促,林瑔蘇珏幾乎是被蘇瑾安匆匆忙忙打了包丢出京城。

這大清早的兩人都還迷糊着,林太傅也說有事不來送了。

二人自然也不可能撩開簾子回頭看看。

車隊浩浩蕩蕩地出了城,自然無人注意城樓上那兩道身影。

想他們倆長到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離自己身邊這麽遠,林太傅就不免嘆息,再一看旁邊一臉淡然的蘇瑾安,嘆得就愈發重了起來。

“太傅有話不妨直說。”

“還是兩個半大點兒的孩子呢,陛下是不是也太着急了些?”

蘇瑾安道:“不小了,這差事雖苦,但帶來的好處卻不小,占得邊境一帶的民心,他拎得清楚。是他自己說不願意一輩子碌碌無為、受人欺壓,說了就要去做的。倒是您,林瑔那可是太傅的寶貝疙瘩,您怎麽沒開口給他留在京中?”

聞言,林太傅就氣不打一處來:“他自己願意的,我不由着還能怎麽辦?他能聽?”

林太傅說完才發覺中了蘇瑾安的陷阱,看他滿臉壓不住的笑意,思忖片刻,突然道:“诶,對了,蘇珏那小子,前兩天是不是把一只死老鼠埋在貴妃的花盆裏了?鬧了好大的動靜。”

提起這個蘇瑾安頓時笑不出來了,沉默半晌才道:“嗯……多大的人了還幹這種事,若是不礙我什麽倒也罷了,偏偏每次都要我給他善後。”

林太傅哈哈大笑:“年輕氣盛嘛!鬼點子都多……陛下同老臣說句實話,這次您打發兩個孩子到那邊去,是不是也存着讓他們打探打探當年的事兒的心思呢?”

蘇瑾安垂下眼簾,半晌才輕嘆道:“嗯。太傅,雖然不大想承認,但我們……确實未必敢往下查了,心裏記挂飲川和燕月那點兒事,卻總是畏手畏腳的,有太多顧慮。孩子們少年心性,比咱們放得開。”

林太傅聞言,神色頗為複雜地盯着那逐漸遠去的車隊,直到再也看不見時,才微嘆一聲,轉身離去。

行過小半個月,成日窩在馬車上也實在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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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瑔這幾日也不知是為何,整個人憂心忡忡的。

“想什麽呢?”

林瑔驟然回神,勉強彎了彎唇角,道:“沒事,可能一路上颠簸得厲害,不大習慣。”

蘇珏挑挑眉,倒也不多問:“之前和臨風說好,叫他在下下個鎮子上等我們,等他回來了,你也就不覺得無趣了。”

林瑔揉了揉眉心,道:“是不覺得無趣了,有他在,一天到晚嚷得頭疼,哪裏還顧得上無趣?”

蘇珏輕笑一聲,道:“秦艽前些年是出去闖蕩了,要不然他們兩個都留在家裏,還不知道要怎麽折騰呢……快到鎮上了,這回便停下腳歇歇吧。”

林瑔往外望了一眼天色,微微颔首道:“也好。”

今兒個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全都朝一個方向湧去。

“好生熱鬧,這人都是要幹什麽去?”

蘇珏道:“跟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興許也沒別的事兒,有雜耍賣藝的。”

“诶呦,二位是外頭來的吧?”

蘇珏林瑔聞聲看去,就見一人懷裏抱着個小女孩兒,樂呵呵道:“那邊啊有個首飾鋪子,今兒個整整好開了一年,掌櫃的擺出好大一片香囊,說是來的都可以領一個,有一個裏頭可是放着一兩銀子呢!就算拿不着那一兩銀子,拿個香囊給孩子當玩意兒也是好的啊。”

蘇珏笑笑,道了聲多謝,那人便走了。

林瑔道:“倒是個會做生意的。”

蘇珏不置可否,嘴邊挂着絲淺淡的笑意,問:“湊個熱鬧去。”

林瑔欣然應允:“好啊。”

誰知這一湊熱鬧,人都擠丢了。

林瑔站在人堆兒裏,有些不知所措,已經緊貼着牆根兒了,卻還是不得空隙,頭下意識往後一靠,只聽一聲脆響。

林瑔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似乎是自己挽發的那支白玉簪。

誰知這時一個夥計模樣的人卻擠過來,低聲喚了句“清塵公子”。

林瑔掃了那人一眼,并無印象,不免警惕起來。

那夥計指了指樓上,也是聰明,只說了一個“五”字,便示意林瑔跟他過來。

林瑔緊繃的神色略微放松些許,跟着那夥計費力地擠出店外,好幾次又被擁擠的人群擠回來。

方才就是這樣,他和蘇珏原本只是好端端地站在店外,不承想湧來的人太多,完全不用自己動,就被擠着進了店。

後面的玉器和分發香囊的夥計隔了一道屏風,人們更是無所顧忌,都哞足了勁兒往裏擠。

好不容易從人堆兒裏擠出來,林瑔微微喘息,打量着那個夥計,道:“是子…那位公子讓你來的?你怎麽認出我的?”

夥計面色不變,從袖子裏掏出一張林瑔的小像來。

林瑔:“……”

“公子不必擔憂,那位公子方才誤打誤撞地上了二樓,和我們家掌櫃的正在一處呢,是掌櫃的遣了我,來尋公子您上去。”說着,對林瑔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瑔點頭,與那夥計隔了個一兩米的距離,跟在他身後,從外面的階梯上了樓。

才堪堪進了房門,便被人扣住了肩膀。

蘇珏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林瑔一番,見人沒什麽事,只是頭發有些亂了,視線才落到那支已經裂開的白玉簪上。

林瑔似乎也察覺到了蘇珏的視線,道:“只是裂了,還好沒一下撞斷,不然大庭廣衆之下披頭散發的,可真是要丢人了。”

“碎就碎了,都說玉擋災,你沒事就好,碎了便不要了,給你淘騰一支新的回來便是。”

“這成色的白玉簪子可不好找,我這裏倒是碰巧有一支,不如拿出來給公子看看可否喜歡。”

聞言,林瑔這才把視線從蘇珏身上移開。

一進門便被蘇珏摁着說了好一會兒話,倒忘了還有人在,許是這人實在忍不了了,才終于出聲打斷。

謝萦朝林瑔點點頭,道:“在下謝萦,字紊安,是這家鋪子的掌櫃的。”

這人瞧着年紀也還不大,生得很是清俊的一張臉龐,瞧着無端覺得親和。

林瑔點點頭,道:“林瑔,字清塵。”

謝萦輕笑:“清塵公子,做得一手好文章令無數先生唏噓,誰人不知?”說着,便招招手,示意夥計将一個錦盒捧過來。

這事說來湊巧,不過是林瑔前些年推脫不開的一場應酬,便過去待了片刻。

他一人坐在涼亭中,聽了幾耳朵說是要做文章比拼,閑來無事,便也抽了張紙,一氣呵成,将文章擱置在亭子裏便轉身離去。

誰料那日來的有幾位還是京外來先生,讀此文章大驚,都覺得甚好。

打探一圈才知曉林瑔已經走了,何況還是皇子伴讀,并無科舉的機會。

深感可惜,抄錄下林瑔的文章,念叨了許久,林瑔自此名聲大噪。

林瑔嘆了聲,道:“本就是口口相傳,不知道哪裏出錯了傳成那樣,來得虛名罷了。”

“那也是公子有真本事,不然何至于到現在還有人提起呢?”

“瑔?”

林瑔愣了一下,那表情着實有意思,視線落到蘇珏身上,卻發現他是看着手裏的玉簪說的那個字:“怎麽了?”

蘇珏将簪子遞到他面前,道:“你看,簪尾處。”

林瑔依言看去,只見簪尾處赫然是一個“瑔”字。

“要不說此物與公子有緣。”謝萦晃了晃手中的扇子,笑道,“雕刻此簪的老工匠早就不在了,他做了一輩子的玉簪,都說瑔是玉名,卻總也不知曉瑔是什麽玉。直到偶然間得了一塊極稀罕的白玉,他那時已經對玉到了癡迷的地步,卻想自己大抵是此生不能知曉瑔這種玉了,便用白玉做此簪,親手刻了瑔一字上去。”

蘇珏微微一笑:“那倒真是與我們清塵有緣,不如掌櫃的開個價,這簪子,我要了。”

“不必,殿下若是瞧得上,那這銀錢便算我的。”

蘇珏道:“無功不受祿,謝公子還是開個價錢吧。”

“在下自然是有所圖謀,不過如今卻不是說的時候,既是有所圖謀,又何來無功不受祿一說?”謝萦微微一笑。

蘇珏看了看簪子,心中有了估量,掏出一張銀票來放在桌上,道:“一碼歸一碼,朋友做的,但賬也要算清楚。”

謝萦有一瞬間的失神,卻很快反應過來,知道多說無益,索性笑盈盈地收下銀票:“那就多謝五殿下捧我這個場,最近有些風言風語,說殿下和公子是被陛下派遣到北境去做苦差事了,既是朋友,那紊安便給殿下公子提個醒。”

林瑔微微蹙眉:“什麽?”

“燕月。”謝萦目光幽深,“燕月當年進犯我大蘇,靠的那樣東西,是一種毒,雖然這事聽起來與二位沒什麽關系,但卻是與林拾将軍有幾分瓜葛。”

林瑔蹙眉:“我父親?”

謝萦點頭:“對,公子的父親。傳聞當年燕月國力并不算多強盛,卻能與大蘇糾纏許久,彼時大蘇與燕月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林拾将軍卻偷偷潛入燕月皇宮內,拿走了一樣東西,不知是否與此有關。甚至在林拾将軍身死之前,最後叮囑的那句話,便是要讓陛下當心什麽。可惜火光沖天,頃刻間化為烏有,沒人知道林拾将軍究竟是何意。”

林瑔一臉茫然,很顯然,林太傅并未和他提起過這些事。

謝萦指甲深深陷進肉裏,他道:“多的我并不知曉,既然與林拾将軍有關,我相信公子定會探查,我所求的,只是殿下和公子若是能查出當年的真相,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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