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

“手好涼。”

林瑔驟然回神,眼中劃過幾分茫然。

應該是涼的,要不然為什麽蘇珏的手掌覆上來時會覺得到了一個有些發燙的地步?

林瑔道:“喝酒去?”

蘇珏挑眉看他,看林瑔那意思若是他不同意他自己也要去,這才勉強點頭:“也行,先吃點兒東西墊墊,可不許貪杯。”

“我心裏有數。”

蘇珏不置可否,不大相信他這個有數。

一醉未必能解千愁,但止不住嘴可是真的。

街邊小攤子上的酒水大多不好,賣得也便宜,但也有例外的,酒雖不清,這種時候倒覺得過瘾。

“好了,到這裏便是,今日不許……诶!”蘇珏伸手正欲奪林瑔手裏的酒杯,卻不想林瑔一個閃身躲了過去,還順手把剩下的一壺酒都拿了過來。

林瑔朝他揚揚下巴:“找個地方,聊聊。”

蘇珏無奈輕嘆,在桌上放上銀子:“走吧。”

別人家門前待不得,聽林瑔的意思又不肯找個像方才那個酒水攤子一樣的地方坐下來好好說話,思來想去,最後翻上了客棧的屋頂。

“最近這是怎的了?不高興成這樣。”

林瑔睨他一眼,道:“為着那個謝萦方才說的話,覺得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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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只是為了那事,你又何至于如此?不過找個發洩的理由罷了,好好說,怎麽了?”

“……這裏離秣陵,還有多遠。”

蘇珏微微有些詫異:“秣陵?說近不近,說遠也不算太遠,怎麽?有什麽事要往那邊去一趟?我打發個人去便是,何至于讓你憂心成這樣。”

“還偏就得我自己去了呢。”林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癡癡地笑,“認親去,誰能替我?”

“清塵。”蘇珏伸手無奈地托住左搖右晃的林瑔,道,“好好的,莫同我說笑。”

“誰同你鬧了?祖父跟我說的。他說……我不是父親的孩子,我是被他抱養回家的,我母親是周家的那位小姐,她不在了。祖父是從賊人手裏搶下的我的命,可他不要我了。”

蘇珏眸中劃過一絲茫然,拉着林瑔的手,認真道:“清塵,有什麽話我們好好地說,太傅最疼你的,他不會不要你。怎麽了,你同我好好講,別怕。”

林瑔吸了下鼻子,道:“那祖父為什麽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他跟我說,讓我想通了,到周家去,該認認人的。”

聞言,蘇珏反倒勾了勾唇角:“就因為這個?那想來你擔心的也并不是那些,你明白的,太傅讓你這麽做,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是為你想過的。你只是怕了,怕再發生更不好的事,對嗎?”

林瑔垂眸不語。

蘇珏輕輕揉了揉他的發絲,又道:“不用怕,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知道真相雖然未必會覺得好受,但我了解你,你更不願意被人一直蒙在鼓裏,你只是一時間的無法接受,不敢邁出那一步,其實對自己的身世還是好奇的。只要你想,我就陪你,你不想,就讓這事過去便是了,不必為此困擾。”

大概……只是時機不對罷了。

這種事按道理來講林瑔應該能想通的,何至于困擾他兩年。

只是那時候……蘇珏想了下,大概就是他們剛搬出宮林太傅叫他回家那次和他講的。

那時候脂沫姐姐和楚知先生先後逝去,對林瑔本就是個不小的打擊。

自己祖父又還病着,突然被告知自己是被抱養回來的,身世是未解之謎,就更承受不住打擊。

一次沒受住,此後這兩年,便無論如何也想不開。

林瑔晃晃悠悠的,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歪着腦袋,呼吸逐漸均勻起來。

蘇珏輕輕攬着林瑔晃了兩下,沒得到回應,視線落到林瑔臉上,忍不住失神。

林瑔這兩年……似乎長得越發好看了,是那種精致的過頭的好看。

其實說林瑔不是林拾将軍的孩子,蘇珏反倒不太信。

林瑔五官樣貌若是和林拾将軍的畫像一一對比起來,确實不大像,可是神像,整張臉的神韻極其相似。

氣質出塵,面容精致。

能生出這樣漂亮的孩子來,就須得父母都生了一張絕色的臉。

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蘇珏從這張臉上去幻想林瑔父母的長相,總也脫不開林拾将軍去。

想着想着,思緒就不知道飄去了哪裏。

鬼使神差的,蘇珏微微偏頭,嘴唇蹭到了林瑔頭發上。

只是很快很輕的一下,他卻像受了驚似的,飛速坐直身子,連呼吸都亂了。

半晌,才調整好坐姿,把林瑔的腦袋擱置在自己腿上任由他睡去。

蘇珏別開臉,再不敢看他,自然也就錯過了林瑔那一點細微的、因為不自在而下意識地抿唇的動作。

大清早的天還有些涼,平日裏林瑔若是醒了下意識就要翻身去找被子,誰知忘了這根本就沒在床上,一翻身差點兒就滾下去。

“別亂滾。”蘇珏眼疾手快撈了他一把,才讓林瑔堪堪沒掉下去。

林瑔迷迷糊糊睜開眼,顯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個事兒,就聽底下突然有人喊道:“公子,別睡了!您再躺下去我們都不好再出來了。”

林瑔大腦放空幾秒,才逐漸意識到一個問題:嗯,這聲他熟。

“臨風!”林瑔猛地坐起來,只見臨風正樂呵呵地站在底下,仰臉看着他,“不是叫你在下一個鎮子等着嗎?你怎麽過來這邊了?”

“我等得實在無聊,就想着往回走呗,碰上了正好。”

“你也不怕走散了!”

“我這不是回來了!”臨風指了指天,道,“我的好公子,您可看看什麽時候了吧。您睡得安逸,弟兄們都不敢擡頭。”

“我……”林瑔轉頭看向笑意盈盈的蘇珏,問,“有很多人看到?”

蘇珏面色不變,依然笑得和煦:“沒有。”

“殿下說的話哪能信嗎?他通常不站我們這頭!公子你等着,我找別人問問。”

臨風左顧右盼許久,正巧有人從客棧住房裏頭出來進到小院子裏。

臨風眼睛一亮,似乎覺得終于有人能附和他了,連忙叫道,“诶,阿止,你來說,是不是大家夥都堵在門口不敢出來?”

阿止沉默片刻,道:“沒有。”

“什麽沒有,明明就有!你出來好幾次了,每次都不敢擡頭,不就是覺得……”

“沒有。”說着,阿止還有模有樣地擡了下腦袋,視線從蘇珏林瑔身上劃過,又落回臨風身上,堅定道,“沒有,我瞎了。”

臨風:“……”

蘇珏一時失笑,揚聲吩咐道:“好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整頓一下,一會兒啓程。”又拍拍林瑔的肩,道,“他們能說什麽啊?沒事,臨風就愛說笑,你比我清楚。”

林瑔一手撐在膝蓋上,閉着眼睛不願意多言。

這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林瑔起身捯饬自己,偏偏他走到哪臨風就跟到哪,滿目揶揄,讓林瑔好生不自在。

終于忍無可忍了,才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你怎麽找過來的?就不怕我們沒在鎮上,回頭你都走到京了,也沒遇上人。”

臨風嬉笑道:“公子,您好好想想,我大清早的才回來,已經有弟兄拉着馬到外頭預備着了,自己人我還能不認識?”

蘇珏幽幽飄過,碰巧聽見這一句,挑挑眉,道:“那是你運氣好!”

臨風不服氣:“殿下您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運氣好也是我的本事!”

蘇珏笑了聲,正欲再說些什麽,林瑔卻從他二人中間穿了過去,道:“別鬧騰了,走吧。”

聞言 蘇珏果斷抛下臨風:“清塵,等我一下!”

這路上的天氣最是說不準,方才還惹得渾身是汗,如今走到林子裏卻一下陰冷起來。

“公子,我怎麽感覺這裏陰森森的?”臨風搓了搓胳膊,感覺哪裏不是很對的樣子。

林瑔眉眼含笑,半開玩笑道:“虧心事做多了?”

“才沒有!”臨風嚷嚷着為自己辯駁,“我什麽時候做過虧心事?就是感覺這裏陰森森的。”

蘇珏道:“許是林子遮住了太陽,光照不進來,才覺得森涼。”說着,抛給林瑔一件披風,“披上吧,涼。”

臨風:“……”

衆人說笑着,不覺有什麽不對。

此番繞行也是實在無法,這條道雖然偏僻難走了些,至少腳程快,另一條官道人口向來多,可要磨蹭個許久。

臨風原本還笑嘻嘻地說着話,誰知突然間停下腳步,原本臉上的笑一點點落了下來。

林瑔問:“怎麽了?”

臨風道:“有聲音,很多人。”

林瑔微愣,反應過來,神色也不自覺緊張起來。

臨風這小子似乎開了這竅,耳朵好使得很,一些極細微的聲音也能聽出來,蘇珏林瑔不疑有他,直接叫停衆人。

臨風卻輕輕搖搖頭,手已經摁在了腰間的佩劍上:“殿下公子,恐怕不成了,這四邊都有人。”

林瑔眉心微蹙,輕輕吐出兩個字:“山匪?”

他們如今所處之地,其實是一座山,名喚明定山。

據說是當年大蘇開國皇帝途經此地所取的名字,取“明日定勝”之意。

這條道還是之前林瑔師父鐘稞在信上看他們要往北境去,萬年不一定回一封信的人巴巴地寄了信回來。

信上同他們講了一大堆,其中便提到過幾條往北境腳程更快的路。

官道擁擠,抱着僥幸心理幾人自然是抄近道越快越好。

可惜打聽了一番,才發現其他的路或多或少的有些問題。

有的變故頻發,有的直接不在了,只得選了這條道,卻并未聽鐘稞說此處竟有山匪出沒。

“呦,幾位客官,來都來了,是不是得留下點兒什麽給弟兄們啊!”

正想着,周遭已經閃現出許多人影,蘇珏擡眸,正與一個肩上扛着刀、滿臉邪笑的人對上視線。

見蘇珏看過來,那人一臉潑皮無賴樣,嘻嘻笑着道:“這位公子,您可別怨我,咱們兩個雖然說不熟,但既然有人開了能保我們下半輩子榮華富貴的價錢,那我也只好……對不住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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