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銀針

銀針

關元咬咬牙，終是貪心，還想再談條件。只是話未出口，就被蘇珏看穿了意圖。

蘇珏站起身來，對林瑔溫聲道：“走吧，回去了。臨風，處理好。”

聞言，關元驟然慌了神，連滾帶爬地撲過來：“等等，殿下饒命，我說，我說！咳咳咳……”

林瑔盯着自己被咳了血沫子的衣擺，一陣窒息，再三忍耐，也還是看得出來滿臉的不高興。

臨風不禁扶額。

完蛋，他家公子怕是要被氣死了。

唯有蘇珏瞧着林瑔的臉色，不禁笑了出來，輕聲安撫道：“無妨，不要了，給你做新的。”

轉頭又驟然冷下臉對關元道：“你既要說，便自己吐個幹淨，我不愛這般磨叽，先說說，是何人指使的你？”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個男人，聽不出年紀來，那個人……那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啊！”

臨風嗤笑：“沒出現過，那誰讓你幹的這些事？鬼啊！”

關元忙道：“他确實從來沒出現過！我常常會溜進城裏喝酒，那天我喝到半夜，正想偷跑出城，就被攔下了。”

林瑔蹙眉：“他既然沒出現過，又是怎麽攔的你？”

“我這種人，偷溜進城喝酒也只敢找些小地方，大半夜地從巷子出來，街上哪還有人啊。誰知道剛走到巷子口，就感覺讓什麽東西砸了一下，我一開始也沒當回事兒，結果又平白被砸了幾下，那肯定就是人幹的，我哪能受這氣啊，就罵了兩句。然後就有根針從我脖子上擦過，我一下子就不能動了！就聽有個人出聲，給我銀子，說讓我殺兩個人，我這就……”

後面的話關元支吾着說不出口，但也能料到，看見銀子鬼迷心竅，才折騰出後邊兒這一出。

關元吞了吞唾沫，道：“我這提心吊膽過了這麽多年的日子，就和一幫狐朋狗友成日窩在山上。那人說他有辦法，到時候肯定查不到我身上，事後還會給我一筆銀子，送我離開，不用再當山匪，但若不聽他的就殺我滅口，我就壯着膽子，想着萬一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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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還沒等蘇珏林瑔說什麽，臨風就忍不住驚呼道：“你腦子沒事吧！你都當了這麽多年的山匪頭子了，怎的這般天真？你都幫他做殺人放火的勾當了，他怎麽可能放過你？給你一筆銀子再将你送走，我看他是要送你去極樂之地再給你燒些紙錢！”

林瑔輕聲呵斥道：“臨風。”

臨風退下，還是忍不住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關元。

蘇珏反倒笑吟吟道：“無妨。”

倒是把他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蘇珏問：“那條巷子在哪？”

關元嗫喏着開口：“沒…沒了。”

蘇珏挑了下眉：“沒了？”

“那巷子不久前讓一把火給燒了，裏頭就那戶賣酒的小店，掌櫃的還撿回一條命呢，但裏頭有酒，火燒得厲害，沒法看了，周遭又無別的人家，燒成那樣，就讓推了。”

蘇珏與林瑔相顧無言，這人太過警惕了些，竟連巷子都要燒得一幹二淨。

須臾，蘇珏偏頭對臨風道：“臨風，送他出去。”

臨風應了聲，上前要把關元從地上抓起來。與蘇珏擦肩而過時，聽見蘇珏低聲一句：“跟緊。”

臨風揚了下嘴角，表示知道。

林瑔嘆了一聲：“這小子愈發無法無天了些。”

“倒也還好，他不一直這麽個性子嗎？事事指使着他，張揚些倒也罷，只是，”蘇珏沉吟片刻，道，“秦艽跑了這麽些年，心腹之人便只剩下了臨風，我想着要不要再提拔一個貼身侍衛上來，用作心腹。”

林瑔點點頭：“聽你這意思，是有人選了？”

蘇珏道：“陸叔撿回來的那個怎麽樣？”

林瑔問：“你說哪個？陸叔撿回來過不少，秦艽也是他撿回來的。”

蘇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阿止，記得嗎？”

“記得，聽臨風說阿止還救了他一命，不過，是不是有些過于老實了？”

蘇珏輕笑：“老實些才不容易背叛，也不會亂說話。”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若是以後放到身邊來，那必是少不了和臨風打交道，性子太老實的……”林瑔頓了頓，“罷了，你選便是，讓阿止自求多福吧。”

蘇珏失笑：“應當……不至于。”

臨風直至半夜三更才回來。

蘇珏不敢睡得太深，一聽到動靜就起身開了門。

臨風站在門外，一臉凝重。

蘇珏問：“怎麽樣？他可有什麽異常？”

臨風欲言又止幾次，才道：“關元……死了。”

“死了？”蘇珏蹙眉，回頭看了眼正睡着的林瑔，擡腳邁出去，關緊了門，“怎麽回事？”

“白日我一直躲在暗處盯着他，關元倒沒去什麽特別的地方，一個人罵罵咧咧了許久，最後縮在了街角，睡了一天。入夜人群散去之後，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結果突然就聽關元悶哼一聲，等我過去查看時，他已經死了，頸間有一根銀針，我看過了，沒毒。”

說着，臨風掏出一方帕子展開，裏面裹着一根銀針，平平無奇，看不出什麽異樣。

蘇珏微嘆：“我實在讨厭這種東西，蘇尹所用花裏胡哨的，尚好分辨，這種的卻看不出什麽。你功力不淺，那人能在你面前悄無聲息地殺了關元，确實是個高手。”

臨風問：“殿下，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蘇珏接過那根針：“走一步看一步吧，待休整好了啓程，不能再拖了。行了，你回去睡吧。”

“是。”

啓程那日，榆林太守高興得像是要請個戲班子來慶賀，明明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喜色，嘴上卻還得說着客套話。

蘇珏笑意盈盈，擡手一臉真誠地示意榆林太守停下：“可以了，大人有些過了，您應當還有公務要忙吧？就不必多送了。”

榆林太守讪讪閉嘴，半晌才道：“那臣就不打擾殿下清靜了，先行告退。”

蘇珏颔首，見人走遠了，轉身招來臨風。

臨風左右看了半晌，确定是在叫自己，才警惕地蹭過來：“殿下，您又要叫我幹什麽去？”

“聰明，你看看這個。”說着，蘇珏從袖中掏出一卷圖紙，遞與臨風。

臨風小心翼翼地展開看了，甫一看見就驚呼道：“好精巧的匕首！”

蘇珏相當滿意他這個反應，笑道：“所以，找個可靠的人，把它做出來，要快些，所有東西都得用最好的，手藝也得好，四月中旬前定要給我。”

臨風了然，滿目揶揄地看着蘇珏：“我說呢，給公子的生辰禮啊，要不然哪值得您老人家這麽費心呢。”

蘇珏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別想那麽多，快些去。”

臨風撇撇嘴：“您說得輕巧，也沒剩多少時間了，還要手藝好，還要信得過，我上哪給您找這麽個人去？也不至于有人在匕首上投毒吧？”

蘇珏拍拍他的肩：“去吧，你成日裏在皇子府從上到下都打得火熱，我不信你找不出個人來。禦馨齋的糕點，一整年，可好？”

臨風聞言一頓，想了想，道：“能換成蜜煎鋪子的幹果盒子嗎？”

“往常不都要點心嗎？改了口味了？也罷，就幹果盒子吧。”

臨風笑道：“那不是先前已經要了點心了，這回要幹果盒子，一年我都不愁吃了！容我想想……殿下，您再拖會兒，我想着個人，待會兒啓程，我去問問他。”

蘇珏挑眉：“這麽快？什麽人？”

“阿止，殿下可還記得？我聽他念叨過幾句幼時家鄉的事，好像說過幾次他那些個玩伴裏就有個鐵匠，手藝好得很，就是懶些，叫他盯着，做完了東西當即取回來，也不怕有旁人插手了。”

蘇珏訝然，他這剛想着重用阿止，眼下便送過來機會了。

蘇珏回頭看了眼林瑔，不欲多言，只道：“快些。”

“行嘞！”說着，臨風就跑遠了。老遠就看見阿止在跟一幫人說話，便朝他招招手，“阿止，過來！”

阿止聞聲過來，朝臨風抱拳道：“臨風大人。”

“好歹有個救命之恩，你不用叫我大人。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個玩伴是鐵匠，手藝還不賴，是不是？”

聞言，阿止點頭：“确實有一個，臨風大……您要做什麽東西嗎？”

臨風笑嘻嘻地把圖紙遞過去：“殿下要做的，做把匕首，給公子當生辰禮。公子生辰在四月十七，在那之前你得趕回來，盯着那人些，半步都不能出錯！”

聞言，阿止有些為難地擺擺手：“算了吧，大人，阿牛也就手藝還成，人懶得很，成日裏喝酒賭錢，回頭再誤了殿下的大事……”

“所以才叫你盯着去。你就跟他說，多費些心思做出來，要多少銀子都沒問題，咱們殿下現在不缺錢，為的也就是哄公子開心。這銀子還不好賺？殿下要的可是能信得過的人，我可是第一個想着你的，阿止大人行行好，幫幫忙，我去給你讨賞！”

“可是……”阿止不知怎的突然噤了聲，良久才道，“好吧。”

臨風笑逐顏開地把圖紙遞過去：“快要啓程了，你趕緊要匹馬去吧。放心，讨了賞我分你，若是回頭辦砸了要領罰我擔着，有公子在，殿下還不至于真怎麽着我！再說只要公子喜歡，做成什麽樣也是好的。”

阿止咬咬牙，道：“阿止……定不辜負臨風大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