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

蘇謙霖沉默良久,問:“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蘇珏道:“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也該知道的……謙叔是去燕月了嗎?”

蘇謙霖輕嘆,背過身去,負手而立:“想來你也是知道了些什麽,瞞也瞞不住。飲川當年留下一句沒人聽見的話,他最後一句話,無論如何,也是要弄明白的。他死在大蘇與燕月的交戰中,除了去燕月,我想不到別的法子。”

“那謙叔可曾查到了什麽?”

“算是吧。”蘇謙霖道,“飲川當年潛入燕月兩次,一次為的是一樣毒,另一次卻不知是為了什麽,但必然要緊,不然他不會冒着這樣的風險。”

“為一樣毒,那便對上了……”蘇珏喃喃自語道,“林将軍孤身潛入燕月,取走了燕月一種可以讓人如同木偶,喪失戰力的毒,是一包紅色粉末,然後求到鄭折前輩面前,鄭折前輩随将軍去北境替已經中毒的士兵診治,留夫人研制這毒的解藥。這是其中一樁事,那另一樁又是什麽……”

蘇謙霖微微有些訝然:“竟是如此,從飲川求到那位門主前面之後的事我便不知曉了,不過我知道,這毒與安平公主淵源頗深。”

安平公主,這稱號乍一聽耳熟,蘇珏琢磨了半晌,一下子卻想不起來。

“淳肅帝和親燕月的長公主。”

一聽這聲音,蘇珏和蘇謙霖皆是一愣,視線落到“熟睡”着的林瑔身上。

蘇珏試探道:“清塵?”

林瑔微嘆,揉着腦袋坐起來:“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說話既然不避着我,也別怨我聽到。”

蘇謙霖別過頭去,輕咳一聲,忍不住道:“不讨喜,飲川就夠磋磨人的了,師父他老人家抱回來一個給飲川做兒子,還偏偏挑個和他這麽像的。”

林瑔眼睫微顫,沉默良久,道:“謙霖公子。”

“別動了,在床上坐着吧。你原不該這麽叫我,我是你祖父的徒弟,是你父親的兄弟,怎麽算你也是叫我叔叔的。”蘇謙霖搬了把椅子徑自坐下,道,“也罷,既然不是在說這件事,也就不必糾結什麽稱呼。你說得對,淳肅帝和親燕月的那個公主,大蘇與燕月糾葛這麽多年,有大半是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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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公主,淳肅帝的大女兒,也就是蘇珏太爺爺的女兒,按理說也不算相隔太久,但對于這位公主,衆人實在沒什麽印象。

淳肅帝生性風流,兒女不知幾何,是以宮女所出的安平公主雖為大公主,卻并無多少存在感。

放養着長了那麽些年,連個名字都沒有,聽聞還是吃宮裏的老鼠才僥幸活了下來的。

就這麽一個活得如此艱辛的公主,第一次被親爹想起來,是叫她去和親。賜一個安平的封號,也是名字,連嫁妝都無些許,便被打發去了燕月。

蘇謙霖道:“安平自然是恨的,可她孤身一人竟也能熬到十幾歲,自然是不甘心死的。好在她嫁的那個燕月王憐惜她過往不易,倒也真心待她。若如此過完一生,也不失為一段佳話。可淳肅帝野心勃勃又拎不清,聽信朝中奸臣所言,妄圖吞下燕月,送她去和親也只是為讓燕月王放松警惕。安平公主有一個陪嫁丫鬟,便是要燕月王死的那把刀。”

想用一個丫鬟殺了燕月王趁亂奪得燕月,蘇謙霖一直認為有點兒腦子的人都不敢這麽想。

蘇珏細細琢磨了片刻,道:“那一代的燕月王活得确實不長久,那丫鬟完成了淳肅帝交給她的任務,安平公主好不容易等來一個真心待她的人,就這麽沒了,怕是受不住。”

“對,安平公主得燕月王真心相待,自然也以真心付出,做了許多對燕月有益之事,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燕月王一死,全燕月竟唯她馬首是瞻,為燕月王複仇,安平公主下令……攻打大蘇。”

林瑔微微蹙眉,道:“我并不記得史書上有這一段。”

“大蘇的史書上自然不可能有。燕月國力與大蘇相比并不算太強盛,只是燕月王骁勇善戰,比不會用人的淳肅帝不知要好多少,大蘇預料不到,只能被逼得節節敗退。可如果換一個也對兵事一知半解的安平公主,兵力相差巨大,燕月再占不到半點兒便宜,最後兵敗也是意料之中。何況安平公主是大蘇的公主,這種醜事,上不了史書。大蘇不記這一筆,燕月卻頗為推崇,人人稱頌安平公主,說她為燕月至少争了一口氣。”

林瑔沉默良久,道:“可憐可悲之人,于大蘇而言是叛國的公主,可大蘇不曾善待她,她所走的每一步路,站在她自己的立場上稱不上錯。”

“那謙叔說林将軍從燕月拿回來的毒與安平公主有關又是何意?”蘇珏問。

蘇謙霖低嘆一聲,幾次開口又咽了回去。

林瑔問:“這事說不得?”

蘇謙霖欲言又止又半晌,道:“倒也不是,只是說起來……也罷,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蘇珏彎了彎唇角,道:“謙叔莫不是專門吊我倆胃口的?有什麽您直說便是。”

蘇謙霖清了清嗓子,面色古怪:“自燕月兵敗沒多久,聽說安平公主就再沒出現過,此後很多年,均無消息,直至一日,燕月皇宮內傳來消息,公主殁了,卻給燕月留下至寶……關于那毒的猜測,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就是安平公主本身。”

林瑔微微蹙眉,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安平公主……本身?”

蘇謙霖點頭:“瑾安和師父這些年應該也從未放棄過查清此事,只是派去的探子能進入皇宮的少之又少,視線全都放在燕月王身上,這樁秘事燕月王和身邊的人自然不會常提起,我是在冷宮裏面一個老太監嘴裏問出來了些許。他出生時那件事還不像如今瞞的這樣死,流傳最多的一種說法便是安平公主将自己關起來,日日與毒相伴,将自己煉成藥人,直至身死,剔除腐肉,放入大火中煅燒,最後研磨成粉,成了那味毒。”

蘇珏面色一僵,隐隐覺得胃有些不适。

蘇謙霖看他二人神色,了然地聳聳肩:“若是真的,安平對自己着實狠辣,這毒也着實惡心人。不同你們說了,我要回京一趟,子卿,你好好将養着,遇事別再逞強。”

往外走了幾步,又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回過頭剛想說話,卻見蘇珏已經點了頭:“我知道,我會壓好自己的脾氣的。”

蘇謙霖挑挑眉,也不再多說,走了。

蘇珏捏着林瑔的手指,問:“清塵不喜歡謙叔?”

林瑔搖了搖頭,又遲疑地點了下頭:“不算不喜歡,只是別扭。他還活着……祖父時常提起他,先生為此愧疚了半輩子,他還活着,為何不願意出來見見他們。”

蘇珏道:“我也問過他,遇見你和姐姐先生之前,其實他一直在宮裏的。若是靠我父皇遣來的那幾個所謂信得過的人,我早就死在恒月宮了,還好有謙叔。我問他是誰,為什麽在宮裏,他從來也不跟我說清楚,只讓我叫他謙叔,他說他在宮裏有想守着的人了,所以藏在宮裏。我讓他去見,他說身份不一樣了,就不能見了。如今不還是火急火燎地趕回去,他不讓別人見他,自己卻還是想回去看看。”

林瑔垂眸不語,半晌才挑了一句問:“那麽多年,他守着誰啊?你嗎?”

“守我幹嘛?我就是那個被捎帶上的,他守我父皇,是我父皇的相好。”

林瑔“啧”了聲,擡手想推他一把來着,想起蘇珏肩上的傷,落到他身上時力道已經和用手指點一下沒什麽區別了。

“少說這種混賬話,當心讓陛下知道了再好一頓磋磨你。”

蘇珏很是無辜:“他自己同我說的,我可不背這鍋。”

林瑔一臉懷疑:“謙霖公子同你說的玩笑話吧。”

“不是他,我父皇說的。”

聞言,林瑔眼中閃過一抹訝然,愣愣地盯了蘇珏半晌。

蘇珏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林瑔半晌,正欲說些什麽,林瑔卻猛地抽回手,起身下床往外走,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

蘇珏挑眉:“幹什麽?”

“睡不着,我餓了,去煮粥。”

蘇珏沒攔,試探一步便好,若一上來就直接把人逼到底兒了,那才沒法走了。

将養了好一段時間,一直到蘇珏肩上的傷口結了痂林瑔才許他出門。

那一幫子人被扔去了牢房,臨風打着哈欠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絮絮叨叨的。

最後在牢房門前站定,回頭對蘇珏林瑔二人道:“殿下公子,您做好準備,這裏邊吧,您二位待着肯定難受。”

林瑔一臉莫名:“這種地方還有待着好受的?”

臨風想了想,重重點頭:“說得在理。”

這裏面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就是氣味,臨風一進來就下意識憋氣,卻不知怎麽嗆了一下。

又是咳嗽又還想閉氣,看起來頗為滑稽。

林瑔覺得好笑,拍着臨風的背叫他別再折騰,先帶路。

蘇珏打量着窩在角落裏蓬頭垢面的人,道:“關元,官員,想來你爹娘給你取這麽個名字也是對你寄予厚望,可惜了。”

關元動了動,沒說話。

蘇珏蹲下身,笑道:“好歹給些面子,我問到了我想要的,自然就能放你一條生路了。”

聞言,關元猛地睜開眼,猶豫片刻,聲音喑啞,問:“若是我說了,你就放過我?”

蘇珏面色不改分毫,滿面笑意:“談不上放過,命留給你,放你走,至于你以後是何等機緣,便要看你自己了,怎麽樣?算是不賠本兒的買賣,出了這道門,我再管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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