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蘇珏也不惱,微微低了點身子,在林瑔耳邊低語:“可我瞧着你是喜歡的,也是高興的。”
林瑔眼睫微顫,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去:“你往後……”
蘇珏挑眉,一字一頓道:“我偏不。”随後又喃喃低語道,“清塵,我不信你是真看不出來我那點兒心思。”
林瑔喉嚨微動,突然冷下聲來:“趕緊起來,我不知道你的什麽心思,你若現在腦子不清醒,便下去吹吹風再上來。”
蘇珏抿了抿唇,突然一伸手,攬着林瑔的腰直接把人撈到懷裏:“我不。清塵這般聰明,我不信你從來沒發覺過半點兒端倪,我需要一個确定的答複。我朝男子十三四歲娶妻的都大有人在,你都十七歲了,有些事也會提到日程上來……我得不到一個确定的答複,我也會覺得心慌,我想聽你……”
“你想聽,可我未必敢說。”林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掙脫開桎梏,他垂下頭,眼中劃過點點迷茫,“五皇子殿下,您就當行行好,放過我行不行?你從來沒有……”這麽為難過我的。
蘇珏不答反問:“你在怕什麽?”
“我……”林瑔支吾着說不出話來。
怕什麽呢?其實等刀子落到身上的時候就不怕了,但這麽懸在半空,就什麽都怕。
這是正常的嗎?他真的能這樣做嗎?規矩告訴他不該,情感也告訴他不該。
不是說不出口,只是這将會成為送到別人手裏的把柄。
林瑔陪了蘇珏這麽些年,他是想要他好的,而不是來做他的累贅。
一段在他人眼裏太過奇異的感情注定會成為絆腳石,蘇珏的路,已經很難走了,他不想……
半晌,蘇珏捏着他的手,低嘆道:“也罷,知道怕,那就不是全然沒有半分感情……至少,我還有那個機會,有朝一日……”
蘇珏沒繼續說下去,兩人相顧無言半晌,突然聽窗邊幾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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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的聲音隔着厚厚的窗簾傳進來:“公子!”
蘇珏擡手撩開簾子,林瑔問:“怎麽了?”
臨風笑眯眯地遞過來一個大碗:“快拿着,我們搗鼓了一早上呢!想來想去,生辰還是須得一碗面。”
蘇珏眼中劃過一絲訝然,接過來一看,倒也不能說是面,也就隐隐能看出幾根形狀,剩下的都亂成漿糊了。
林瑔輕笑一聲,道:“都成一碗漿糊了,怕是爐子的火還是不夠……也難為你們費心。”
蘇珏道:“這一上午就沒停過,你們這是怎麽搗鼓出來的?”
臨風笑道:“就後邊兒的馬車上,光和面就費勁死個人,後來我們把爐子的火燒得旺了些,可惜還是不成,我們都輪班到車上去看鍋,好歹最後做出來的是能吃得就對了!”
林瑔無語凝噎,随即又笑了:“車裏頭的爐子哪敢再往起燒?也不怕火大了直接燒着了車子!小心些,下次別再做這事兒了。”
臨風笑了聲,沒接話,擡手把簾子放下來了,道:“公子記得吃面!”
林瑔看了看手裏那碗漿糊,無奈一笑,許是臨風也知道拿筷子夾不起來,專門給林瑔放了一個湯匙。
林瑔抿了一口,再怎麽找補也不能昧着良心說好吃,但是進了肚子裏能瞬間讓人暖和起來。
蘇珏托着腮歪頭看他,忍不住彎了唇角。
罷了,有朝一日,無論是哪一日那也是以後的事了,眼下……這樣便很好了。
“是這嗎?”林瑔轉頭看向臨風。
臨風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确定道:“應該是…吧?那王樊人緣不是一般的差,我在他房裏找了好半天才發現那麽點兒線索。我就說公子您有些太着急了嘛!”
蘇珏林瑔才到地方,随便找了個客棧把其他人扔下就急急忙忙地拎着臨風阿止殺到人家家門口來。
就只是街上随便拉了兩個過路人問了問,連是不是這戶人家都還沒打探清楚。
蘇珏微微一笑:“八成是錯不了。金城最繁華的地段,王樊原先既在此處做工,又是姓林的富戶人家,方圓幾裏也只此一家。”
“姓林的人家……”臨風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着湊到林瑔跟前去,“诶,公子公子,這戶人家也姓林,您說有沒有可能同咱們府上連着親戚?”
林瑔眼中閃過幾分無奈:“哪就有那麽巧的事了?天底下又非只有一個京城林家,那麽多姓林的,都非要是家裏的親戚?”
臨風努努嘴,他本就是随口一說,也沒放在心上。
阿止打量着眼前這處府邸,道:“這戶人家好生奇怪,青天白日的,怎的還閉着門。”
臨風摩挲着下巴,闊步上前,輕叩門扉。
門內霎時傳來聲響:“何事?”
蘇珏與林瑔對視一眼,蘇珏上前在門前站定,溫聲道:“請問府中主人可在?在下有要事想與主人家詳談。”
門內靜默片刻,才聽有人道:“公子稍等,小人去請我家公子出來。”
不多時,就聽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伴随着少年獨有的清脆嗓音傳來:“來了來了,誰啊?”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林榭本以為是自己母親又訂了什麽東西讓人給送過來了。
打開門才瞧見門外站着的是幾個年輕男子,一時有些怔愣:“你們……找誰?是不是走錯了?”
蘇珏微微點頭,随即才笑道:“在下來此是與一名喚王樊之人有關,敢問公子可否認識此人?”
“王樊?”林榭面上顯過一絲詫異,“他又幹什麽了?不是,你們先進來吧,到正廳裏去說。”
林榭待幾人進來就又關了門,領着蘇珏幾人往正廳走去:“這人可是又犯了什麽事?王樊現在是在你們家?這位……公子,你聽我一句勸,給他些銀錢,哪怕是多些也不要緊,趁早給他打發出府去。要不然留這麽個禍害家裏絕對安生不了!”
聞言,林瑔問:“聽公子的意思,王樊從前在貴府上便惹出過麻煩?”
“何止是麻煩?跟把天捅個窟窿有什麽不一樣?他在我們家待了那麽多年,我就沒有不提心吊膽的時候!”
蘇珏挑眉,這人說話雖然誇張了些,但語氣裏的厭惡卻不似作假。
蘇珏道:“既然如此,公子為何沒有将他早早地打發出去?”
“我倒是挺想,但我娘不讓啊。”林榭忍不住扶額,“我們家的下人不多,王樊是府裏的家生子,他爹他娘都是跟在我娘身邊的老人了。老來得子,就王樊一個兒子,每每犯了事就一再包庇兒子。我娘念在那老兩口的份兒上,再加上他從前鬧出來的也不算什麽大事,有他爹娘跟在後頭擦屁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麽。誰知鬧到最後,那王樊寧生生鬧死了自己的父母,幹了票大的,偷了自己的籍契,跑了。”
林榭無語望天,似乎是沒想到王樊都已經離開這麽多年了,還會有人因為他找上自己家門前問罪來。
行至正廳,林榭拎了拎桌上的茶壺,“啧”了一聲,喊道:“翠瑩,添壺新茶來!”
一個小丫頭聞聲木木地進來,垂着頭,一言不發地收走了桌上的陳茶要去換新的。
臨風站的位置有些不對,挪動步子間直接與那叫翠瑩的小丫頭撞上了。
那小丫頭立馬跪下朝臨風磕頭,看得幾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臨風本來正笑嘻嘻地想同那小丫頭說幾句話,卻不想她弄了這麽一出,直接吓傻了:“不是,你幹什麽啊。別……你起來,起…公子!”
阿止趕緊把臨風往旁邊一拉,林榭也高聲喊道:“翠瑩,起來,去外邊吧,不必再進來了!”
聞言,翠瑩才停了下來,又默不作聲地端起地上的茶具走了。
方才她一直垂着頭,頭發糊在臉上,也看不太清。經過這麽一鬧,幾人才看見她臉上那幾道猙獰疤痕。
蘇珏驚異地看向林榭:“林公子,這是……”
林榭微微蹙眉,等那小丫頭走遠了才嘆道:“也是王樊造下的孽……說到底,是我們家對不起她,若是早早處置了王樊……王樊逃跑之前,曾強迫了這女孩子,将人鎖在柴房裏想要滅口,他也是因為這事才逃出了金城。誰曾想這女孩子命大,活了下來。卻一副容貌被毀,失了清白,也不能生育了。前兩年倒是還好,能說幾句話,如今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臨風有些不可置信道:“那為何還不報官?就任憑此人逍遙法外不成!”
林瑔臉色也有些難看,盛怒之下,也難再想其中緣由,腦子裏唯一的念頭,也由臨風替他問出來了。
蘇珏蹙眉不語,只輕輕地捏了捏林瑔的手指。
聞言,林榭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一言難盡,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看臨風:“若是報了官,她名聲也就毀了,這小丫頭如何還能活?”
臨風微怔,下意識接了一句:“什麽?”
“若是一個姑娘丢了清白,還鬧得人盡皆知,要她往後如何自處?姑娘家是要臉面的,事已至此,總不能連最後那層遮羞布都被人撤了,哪怕她願意告官,大仇得報一死了之,她家裏還有姊妹,傳出去了,連她姊妹的一輩子就一起毀了。她爹娘上門來求,不叫報官,甚至叫她一條白绫悄悄吊死,說不準還能得一個烈女的名聲。公子說這官,如何報得?她恨極了的,卻不甘心就這般死去,她還想活着,前些年還有些意識的時候,說哪怕瘋瘋癫癫一輩子,也不願意比渣滓先死。”
林瑔恍然,确實,他忘了這個,女兒家的自尊和旁人的看法。
一個姑娘若是失了清白,那她一家子的姐妹的後半輩子便都完了。她記挂着這些,那便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臨風垂眸不語,似乎有些不平。憑什麽呢?既不是這個翠瑩的錯,為何要她白白忍下?
他嘴唇微動,似是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阿止拉了一把,終究未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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