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蛇潮

蛇潮

冰涼滑膩的觸感纏上手腕,蘇珏睡意蒙眬,不适地皺了皺眉。

下意識拿另一只手驅趕手腕上的不适,卻突然發覺有些不對,掌心觸到的是一片陰涼的、細密的紋路。

蘇珏猛地睜眼,只見一條巴掌大的小蛇正朝自己嘶嘶吐着信子。

見蘇珏睜眼,那蛇當即露出獠牙,蘇珏眼疾手快一下将蛇甩了出去,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聽營帳外一聲驚叫。

蘇珏顧不得其他,當即拔出刀将那蛇挑為兩段跑出營帳。

只見外面已亂成一鍋粥,一眼望去,竟是許多蘇珏方才見的那巴掌大的小蛇。

衆人匆忙點火驅趕,卻發現這些蛇竟不怕火,只顧着追着人咬。

蛇的體型不大,但看那頭型都像是有毒的蛇,已經有好些人一時不察被咬了。

蘇珏暗道不好,連忙喊道:“都過來!都聚過來!這蛇不怕火!先離他們遠些!”

衆人慌不擇路,一時竟未聽見蘇珏說什麽。

蘇珏皺眉,正欲再說些什麽,卻聽臨風一邊喊一邊往過跑:“快跑!”

見了蘇珏也顧不得多解釋,拉着他就一陣狂奔:“殿下!快跑!千萬別被這蛇挨到了!”

蘇珏懵了一瞬,生生剎住腳步把臨風摁下了。

跑哪去?他們本就是在靠近邊界的位置安營紮寨,以便随時應對燕月。

要是這麽由着臨風跑下去,非得闖出大蘇邊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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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卻顧不得許多,拽起蘇珏繼續跑,牟足了勁兒喊道:“快跑!這蛇有毒!被咬到的人會……”

臨風話沒能說完,就聽衆人一片驚呼,頓時心中猛地一沉。

随着衆人視線看去,只見有幾個眼熟的面孔,正是方才被咬過的人,已經眸光呆滞,見人就咬。

蘇珏怔在原地,還未等想出對策就聽遠處突然戰鼓如雷,震得人耳膜生疼。

擡頭再看,燕月那廂卻是趁此機會大軍壓境。

蘇珏皺眉,愈發覺得不對。

燕月并不崇尚武學,百姓的心思都一門撲在那些奇怪的毒粉蠱蟲上。

按理說不會有這麽多士兵的,這以目前肉眼可見的人數就已經和大蘇這邊不相上下了。

甚至其中很多都是年老婦孺之輩。

為首高坐于馬上的統帥隔着兩國交界處那一條細細的溪水朝蘇珏輕蔑一笑,揚聲道:“謙王殿下,初次見面您就要死了,在下實在有些惋惜呢。”

蘇珏心沉了沉,如今這局面怕是燕月早有預謀的。

他下意識揚起一抹笑好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慌亂,擡眼時卻發現對面領帥笑意越發明顯。

只是這笑卻不是對着他的,而是望向他身後更遠的地方。

蘇珏下意識回頭,然而一支羽箭破空而出,遠快過他回頭的速度。

箭矢不偏不倚從蘇珏背後貫入,霎時間,血一點一點滲出來,又彙聚成滴滑落在地。

變故來的突然,蘇珏眼中劃過一抹茫然,腦中嗡嗡作響,終究還是在閉眼前看到了這支羽箭的主人。

臨風呆呆看着還維持着握弓姿勢的阿止,他垂着頭,看不清神色。

臨風一只手還握着蘇珏的胳膊,蘇珏倒下那一刻連帶着他也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幾乎是所有人都被這場始料未及的變故震在了原地,看着阿止,這個所謂謙王殿下的親信,想要一個解釋。

唯有阿止本人一言不發地緩步上前,燕月那邊的統帥瞧着阿止愈發得意,正欲說些什麽,卻聽臨風勃然大怒朝阿止吼道:“你在幹什麽!”

那人有些不悅,随即又想到自己這邊這麽輕易就殺死了大蘇的統帥,又抱着看熱鬧的心思道:“呦,沐止大人,事到如今您還不準備解釋一下您和您父親的計劃,趕緊和這幫卑鄙無恥的人劃清界限嗎?”

臨風愣了愣,下意識質問道:“什麽沐止?什麽父親?”

阿止卻仍一言不發,伸手去掰臨風抓着蘇珏的那只手。

臨風卻不肯撒手,怒目圓瞪:“你解釋清楚!這到底怎麽回事?!”

“閉嘴!”

阿止閉了閉眼,加重手上的力道竟是生生把臨風的手腕卸了下來。

臨風痛呼,對面那人笑得愈發奇怪,道:“也是!畢竟和一群将死之人有什麽好……”

“你也閉嘴!”阿止似乎暴躁到了極點,将蘇珏撇到一邊,只死死捏着臨風不放。

臨風一半疼的一半氣的,越罵越大聲,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眼睜睜地看着那人大搖大擺地下了馬從那并不深的小溪裏直接淌水過來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一臉輕蔑地看着蘇珏:“诶,這麽多血,這人應該死透了吧?”

阿止卻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開了那人。

那人卻也不惱,就地一坐笑眯眯朝阿止道:“怎麽?這麽多年你跟在他身邊還生出感情來了?一個沒用的舊主,還得顧及他死後的顏面。沐禾大人讓你殺了他,如今……”

他話未說完,阿止卻倏地袖出一把匕首,一刀将他割了喉。

阿止忽略衆人瞧他愈發震驚的眼神,呢喃道:“我說了,你真的很煩,義父是讓我殺了他,可也沒說……要我留下你們的命。”

臨風目瞪口呆地看着上一秒還嚣張不已的燕月統帥下一秒就成了自己這個所謂好脾氣的搭檔手中的亡魂,和現在還癱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蘇珏。

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阿止!你混蛋!你明明說過永遠不會背叛公子殿下!你這個叛主的蠢貨……唔!”

阿止似乎是終于被他叫嚷得煩了,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摸索到腰上的荷包,道:“我不是阿止,說過永遠不會背叛的人也不是我,他們也只是你的主子。”

對比已經幾乎崩潰的臨風,他從頭到尾冷靜得可怕。

阿止……亦或者說這個能毫不猶豫朝蘇珏射箭,卸了臨風手腕的沐止。

他強壓下心底的不安,輕輕拉開那裝着不知名粉末的荷包,裏面帶着奇異香氣的粉末被風吹得到處都是。

臨風被捂着嘴,連帶鼻子也被堵住,只能從指縫間偶爾聞到幾縷香氣,卻還是覺得頭暈目眩。

再看其他人更是呆若木雞,連被之前那些小蛇啃咬都不知道再反抗。

阿止望向對面那些燕月不知道怎麽湊出來的軍隊,抿了抿幹裂的唇,從衣領裏把那藏了不知道多久的骨哨拿出來。

骨哨聲一響,原本躁動不安的小蛇全都像得了命令一般,有序地朝着燕月境內爬去。

燕月那邊像是才反應過來,頓時大亂,有人慌忙往回逃竄,也有人不甘大聲質問沐止為何突然出爾反爾。

沐止從始至終一言不發,兩國交戰,一邊是大蘇,一邊是燕月,他站的這個位置恰好哪邊都不挨,也恰恰是他成為了兩邊都意想不到的變故。

蘇珏不會想到阿止會背叛他,燕月那位統帥也不會想到沐止會突然對他出手。

這一場交戰像個笑話一般,毀于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衛”之手,就好像之前那場謀逆,匆忙的讓人覺得不真實。

因為無論是哪一次,都只不過是那個人為了複仇精心設計的一場游戲。

蘇珏要對抗的從來都不是燕月,而是沐禾。

沐止呼了口氣,有些疲憊。

他松開臨風,卻一腳踹向了他的腳腕,見臨風痛苦地跌倒在地,才終于有時間扶起蘇珏這個曾經的主子。

說主子倒也不準确,畢竟……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殿下和公子待你不好嗎!”

畢竟就如臨風所言,好,太好了,蘇珏待他不比臨風秦艽差,宛若親兄弟一般的好。

“我以為你不會問這種根本就沒有答案的問題的。”沐止喉嚨緊得厲害,眼前也一片模糊,“公子是你的親人,如果有一天他讓你潛伏在另一個人身邊讓你準備殺他,可那個人也對你很好,你要怎麽選?”

“這件事本身就是沒有對錯的,凡事要講個先來後到,殿下公子是待我很好,可我從一開始……就是來殺他的。”

沐止慢悠悠地架着蘇珏走到溪水邊,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跟蘇珏講話:“據說林拾将軍本來是差點兒死在這的,是他的副将林容把他從火裏推了出來,又得這條溪水庇護,才撿回一條命……殿下就當沾沾林将軍的福氣吧,說不準他願意庇佑您一回。”

說着,沐止松手,将蘇珏丢進了溪水中。

沐止背過身去,視線掃過每一個人的面孔,熟悉的亦或是不熟悉的沒有任何區別。

因為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傀儡,只要他吹響骨哨就會對他百依百順的傀儡。

彼時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正在陪鐘稞下棋的林瑔有些不适地皺了皺眉,總覺得心慌。

鐘稞掀起眼皮淡淡瞥了林瑔一眼,道:“你心思都不在這,還同我下什麽棋?”

說着,鐘稞落下最後一子。

林瑔垂下眼簾視線落在那棋盤上,也沒說輸贏,沉默着把棋子揀起來收回盒子裏。

鐘稞問:“還是在為糧草的事發愁?”見林瑔不答,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別愁了,師父教你。你現在吞下來的糧草好好收着,顧好自己,再去……多找些火油藥材,那是可以救命的……”

“您到底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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