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毒霧
毒霧
林瑔吸了吸鼻子,心中無力感更甚。
鐘稞卻很是無辜地搖搖頭,好像聽不懂林瑔的話一般:“做什麽?我這幾日可什麽都沒準備做?”
林瑔盯着他,想叫師父叫不出口,換別的名字,又不敢叫。
鐘稞最近好像對揉林瑔腦袋這件事上了瘾,如他小時候一般,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偷襲一下。
他在心裏默默盤算着時間,朝林瑔溫和一笑,道:“瑔兒,你是個總能叫別人心軟的孩子。”
林瑔茫然地看着他,鐘稞卻不說話了。
鐘稞站起來,走到床邊往床上一攤,“诶呀”一聲似乎頗為舒坦,他看了看林瑔在屋裏支起的那張軟榻,撇撇嘴,道:
“你師父我啊就是喜歡享福,不讓着你這個小的了,你要願意在這睡,就還睡那張軟榻吧。”
聞言,林瑔面無表情地扔下那還攥在手心裏的棋子,如今時候還早,他卻真将房門落了鎖往軟榻上一躺。
挑了個合适的姿勢,一睜眼剛好能直勾勾地盯着鐘稞。
仿佛倔強的孩子在跟大人鬧氣一般,非要證明自己——至少在鐘稞眼裏是這樣的。
鐘稞笑了聲,背過身去,沒多久就傳來一陣綿長的呼吸聲。
林瑔卻不敢閉眼,不知道是盯了鐘稞幾個時辰,直到眼睛幹澀、困得實在睜不開了,才不安睡去。
“臨風?臨風!”
臨風眼皮沉得厲害,明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卻是怎麽都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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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那人晃了自己幾下,沒晃醒,抓着他胳膊的手就沒了動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猶豫什麽。
下一秒,一個重重的巴掌就落在臨風臉上。
臨風:“……”
疼痛倒是讓他清醒了幾分,只是就跟鬼壓床一樣,光有意識,卻擺布不了自己的身體,撐死了也只能動動眼皮。
方倏澶見狀咬咬牙,狠心又在臨風另一側臉頰扇了一巴掌。
臨風腦子被這一巴掌扇得嗡嗡響,待緩過來反倒覺得靈魂又回到身體裏,能動了,卻感覺臉上有什麽東西壓着,頗有些難受,下意識擡手想拿下來。
只是還不待他有什麽動作,就被另一只手摁住,還使勁兒把他臉上的東西壓了壓,臨風這才感覺出來那是一塊濕乎乎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方倏澶低聲道:“別動!不知道那個混賬用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好幾日過去了都散不幹淨。那香裏有毒,越聞越清醒不了。”
被方倏澶這麽一說,臨風才突然發覺蒙上這帕子後整個人确實清醒不少。
他環顧四周,只見這裏也不知是什麽地方,黑漆漆一片,倒是聚了不少人。
不過像他和方倏澶這種還有意識的少之又少。
方倏澶問:“你看見我爹沒有?”
臨風搖頭,道:“太亂了,我當時只顧着拉殿下跑,未曾注意到方将軍……這是什麽情況?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不知道。”方倏澶說,“我也是才找到你們。”
“你也沒錯過多少。那日你暈了沒多久,阿止就用他那個古怪的哨子操控我們把大家全都關了起來。”
臨風一愣,聽着這聲音有些熟悉:“你是……”
那人順手丢了個饅頭給他,才慢慢蹭了過來:“玉樹,之前在府裏跟你單挑被揍趴下十二次所以決定用名字壓你一頭的那個。”
玉樹道:“咱們府上跟着殿下出來的只有我跟你被關在了一處,其他人大概在別的地方。你先吃點兒東西,那饅頭沒問題,就是別去聞這香。”
臨風啃了一口,被噎得夠嗆,借着這饅頭難吃的名義落了幾滴淚,問:“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方倏澶道:“距離你們被關起來,已經第六日了。”
聞言,臨風頓時心中一緊,忙問:“京城那邊可曾有什麽消息?公子他……”
臨風咬牙,說不下去了。
方倏澶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沒有……如今整個荒鷹城都在阿止的掌控中,消息遞不出去半分,在外界看來一切如常。”
不知怎的,臨風聽見這話反倒沉默了。
方倏澶微微蹙眉,又叫了一聲:“臨風?”
臨風卻呢喃道:“他留手了。”
方倏澶不解,問:“什麽留手了?”
臨風卻又哭又笑地說:“殿下還活着。”
玉樹見臨風情緒一激動摁着帕子的手就松了,連忙伸手摁住,低聲罵道:“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多愁善感!我們可都指着你回去告訴公子!”
聞言,臨風強壓下心中的千思萬緒,道:“你方才說的操控是怎麽回事?”
玉樹冷笑,道:“你可還記得那突然出現的蛇潮?”
臨風點頭:“被那小蛇咬過的人,有許多都喪失了神智,見人就咬。”
“那只能說明那些人意志太薄弱。”玉樹不耐煩道,“阿止那個古怪哨子和那些蛇脫不了關系,被蛇咬過的人只要一聽他吹哨子就跟着了魔一樣,身體根本由不得自己管。還有後來他撒的那個香粉,是和那蛇毒相輔相成徹底磨滅人本身的意識的。”
他頓了頓,神色有些黯然,又拍着臨風的肩故作輕松道:“你小子,本來就得公子和殿下的喜歡不說,立功的好事也淨趕着往你跟前送。你快吃,吃完了我和方公子想法子送你出去,你必須得用最快的速度回京,把這些事都告訴公子。”
臨風越聽越覺得不對,他問:“你既然還有意識,怎麽不跟我一起回去?”
這次反而輪到玉樹沉默了。
良久,他才低聲道:“回不去了,臨風,這次真的只剩你了。”
說着,他挽起褲腿,腿上赫然是一個被蛇咬出來的傷口。
他道:“被蛇咬了之後,我們很難不被那個哨聲控制,更別說這空氣裏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我們不是沒有試過離開,阿止根本不會阻攔,因為我們離不開,一旦聞不到這個味道,我們連呼吸都困難,更別說回到京城。你沒有被蛇咬,那日阿止撒出香粉的時候,不管他是對你動了恻隐之心也好還是真的嫌你煩也好,至少你沒有吸進去那麽多香粉,如果你都走不出去,那我們就真的沒辦法了。”
臨風面色難看,方倏澶有些于心不忍,手輕輕搭在他肩上,安撫道:“你也不用太揪心,阿止似乎沒想過要我們的命。只要不離開這個範圍,你的同伴都不會死,有命在一切都好說。燕月那邊才是亂了套,明明是同樣的香粉,于你們只是剝奪意識,那邊的人卻接連暴斃,遠遠都能看到一大片屍體。”
臨風失神呢喃道:“恐怕那不是什麽香粉,是蠱……”
方倏澶和玉樹二人皆沒有說話,須臾,方倏澶道:“快吃吧,一會兒我帶你出去。”
臨風看着他,有些猶豫。
方倏澶卻好像看懂了他的心思一般,輕輕搖頭,道:“我沒辦法替你們跑這一趟,我未必能撐到去京城的時候。就如我挂念的人在荒鷹城一樣,你挂念的人在京城,只有你回得去了。”
玉樹卻冷哼一聲,道:“你跟他說那麽多好聽的有什麽用?反正我這就一句話,臨風,你就算爬你也得爬回去,把事情都交代清楚才許死,要不然都對不起公子給你的那麽多點心!”
臨風抹了把眼淚,重重點頭:“嗯!”
臨風擡眼看了看天,竟覺得此時自己站的這處和荒鷹城的天都有些不同了。
入眼除了身後被陰霾籠罩的城池就只剩一片荒蕪,也不知何時才能走回京城。
但臨風知道,自己也只剩這一條路了。
回去,把消息帶回京,為所有人掙一條活路;回不去,至此終結。
“公子歇歇吧,我給您帶了好吃的,我們吃完再幹活兒!”
林瑔勉強笑笑,道:“你自己吃吧,我不餓。”
秦艽卻不聽,自顧自地給林瑔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兒嘛!您這突然說要什麽藥材和火油,聽說李大人又上門前來罵了,快吃!咱餓着肚子跟他吵多吃虧啊!”
林瑔拗不過他,象征性地吃了兩口,便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我得去趟宮裏,看看謝萦那邊怎麽樣了,你……”
“明白!”秦艽道,“鐘先生,我知道的,公子去吧。”
林瑔揉了揉眉心,吩咐下人備車去了。
只是兩位官員寧生生跟他擠在一輛馬車上走了一路不說,到了太醫院前還想同他一起進去就有些不方便了。
林瑔正猶豫着,謝萦卻推門出來了,整個人看着比林瑔還憔悴,胡子拉碴的。
他面無表情瞧了那兩位大人一眼,道:“叫他們也進來吧,反正一點兒進展也沒有,不怕動什麽手腳。”
林瑔皺眉,更心累了,擡腳跟謝萦一同進了太醫院,滿屋子的藥味頓時往天靈蓋兒上沖。
謝萦是累極了,恰好林瑔來,借着這個由頭癱坐在地閉着眼準備歇息片刻。
林瑔印象裏謝萦一直是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如今倒是和平日裏大相徑庭。
謝萦倒出一把藥丸就囫囵往嘴裏塞,一睜眼見幾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他,還頗有禮貌地向幾人遞去:“來點兒嘗嘗?”
見兩位官員連忙搖頭,謝萦便收起來了。
林瑔也不講究那麽多,席地而坐,道:“你那個解毒丸怕是難得,每天這麽用剩得不多了吧?需要什麽東西,我去幫你找。”
誰料謝萦聽到這話卻嗤笑一聲,道:“難得?只要心裏明白、能做出來的都不叫難得,我一向覺得這藥是最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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