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留手
留手
來人一手扣住林瑔的手腕,從他手裏接過那只水壺随手放在地上。
然後用盡力氣一拉,把林瑔圈在了懷中,頭埋在林瑔頸窩裏忍不住輕輕蹭了蹭,輕聲喚道:“清塵……”
林瑔渾身一僵,連忙稍稍推開了蘇珏,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眼見人看着還是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這一口氣也只松到一半,擡頭便看見蘇珏臉色很難看,一副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
林瑔微怔,原本輕輕搭在蘇珏身上的手也忍不住用力攥住了衣料,焦急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好奇,想必消息都傳回京中了吧,我還活着,還突然出現在了這裏,清塵為何沒有絲毫驚訝呢?”蘇珏問。
聞言,林瑔抿了抿唇,下意識要回避蘇珏的視線。
蘇珏卻捧住他的臉,輕聲道:“是因為你知道,有體內子母蠱在,我有一絲一毫的不适你就會雙倍疼回來,我死你也會死。所以你還活着,我就一定不會有事,對嗎?”
林瑔微微蹙眉,問:“誰告訴你的?”
蘇珏卻不答,他攬着林瑔,額頭輕輕抵上林瑔的,眼淚越流越兇。
見狀,林瑔強擠出一抹笑,似乎是想調侃蘇珏幾句。
卻聽蘇珏突然道:“他們都在欺負你。”
這不是一個問句,蘇珏極其肯定,甚至見林瑔不說話,還又重複了一遍:“他們都仗着你好脾氣,拿那套倫理綱常欺負你。”
林瑔被他這話說得鼻頭一酸,連忙別過頭去:“沒有……我不會讓人欺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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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不會,可這種局面下卻只能挨欺負。
蘇珏垂下眼簾,拉着林瑔坐下,道:“對不起。”
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抱住林瑔,情緒格外低落:“好像一直如此,你于我而言是福星,我于你而言卻是累贅……又是我拖累了你。”
朝中大臣們個頂個兒地不好相與,可對于他們的欺負,林瑔只能忍着。
而林瑔之所以要受他們欺負還不能還手,就是因為他接下了那個爛攤子。
蘇珏越想越覺得有理,林瑔聞言卻很不高興:“胡說些什麽。”
蘇珏又不說話了。
林瑔無奈,只得先扯開話題:“那日……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珏問:“你們現在聽到的是什麽樣的?”
林瑔說了,蘇珏點點頭,道:
“差不多。只是阿止何止是留手了……那箭連衣服都穿不透,更別說要人命。只是挂在了我衣服上,血也只是上面的血包。不過裏面有一根小銀針,上面有迷藥。”
林瑔問:“那你是怎麽回來的?臨風說阿止最後把你丢進了溪水裏,他總不能連那條溪水也算好了。”
聞言,蘇珏倒是沉默了。
他輕輕抓着林瑔一只手,止不住地摩挲着。
良久才道:“怕是也算好了的,那條溪水很窄,人沉下去不動卡在原地自然必死無疑。可若是碰上水流湍急的時候,順着這水一路飄出去沒有多遠,就有一條淺水徑流,要不了人的命。”
說到這,蘇珏頓了頓,有些複雜道:“我一睜開眼睛,就有人在等我,是……”
蘇珏欲言又止,林瑔卻明白了:“是我師父的人。”
蘇珏猶豫着點了點頭。
其實他感覺自己錯過了很多事,莫名其妙的,有人告訴他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阿止其實是沐禾的養子。
而印象裏那個頹喪到極點、對着他們卻極好說話又有些幼稚的鐘稞是沐禾。
他都接受不了,更別說林瑔。
蘇珏有些擔憂地看着林瑔,小心喚了聲:“清塵……”
林瑔搖頭:“我沒事,你繼續說。”
“……後來,鐘先生來了,他要我來這裏找你,跟我說他會在荒鷹城等我們,在我們到之前,他不會做什麽。”
林瑔苦笑一聲:“這話說的,難不成我們一日不踏足荒鷹城,他就可以一日不動?若是如此,那幹脆我這輩子都不去了。”
蘇珏揉着他的頭發,道:“他把你留在這,應該是想讓鄭折前輩告訴你什麽,你去了嗎?”
“沒有……鄭折前輩倒是會趁我睡着,拿些東西下來。”說着,林瑔視線落在了那口盛着熱水的鍋子上,“那口鍋還是鄭前輩拿下來的。”
林瑔有些糾結。先前他還能用是想等蘇珏一起的理由拖着不去,現在沒理由了,卻還是猶豫。
去了,他說不定能知道困擾他這麽久的一切答案。
可是随之而來的,一定會走進鐘稞布下的一環裏,甚至有可能在這一步就徹底卡死,再也走不出去了。
可不去,又會覺得格外不甘心。
林瑔垂下眼簾,再次陷入無限糾結中。
見狀,蘇珏索性替他做出了答案:“你陪我去吧。”
聞言,林瑔微微一愣,卻見蘇珏朝他笑了笑,道:“我想問清楚些,清塵陪我去。”
林瑔眼睫輕顫,良久,他徑自起身,默認了蘇珏給的臺階。
不知是不是錯覺,越往上走似乎冷得更厲害了。
兩人杵在院子裏,鄭折卻像沒看到似的。
忙着劈柴喂雞,一直到天黑了似乎真的找不到活兒幹了,才推開門,低聲道:“進來吧。”
鄭折掃了蘇珏一眼,不禁嗤笑:“還活着啊。”
這話說得叫人怎麽聽怎麽不舒服。
可蘇珏眼睛都沒眨一下,反而笑容愈發惹眼:“運氣好。”
“哼!”鄭折重重放下手裏的杯子,道,“運氣好?分明是沐禾那小子又松手了!”
說完,他又忍不住嘆息:“我早就說過,心太軟的人不适合走這條路……也不知道他這麽些年到頭來折騰了點兒什麽。”
他看着林瑔,道:“你尚在襁褓時他沒舍得對你下手,如今也因為你畏手畏腳的,你當初如果不鐵了心地進宮把他領到沐禾面前,說不準鬧不成現在這樣。”
林瑔愣了一下,盯着鄭折艱難開口:“什麽叫……尚在襁褓時?”
“那不然呢?”鄭折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酒,道,“你以為你真就那麽好運氣,能陰差陽錯地在自己親祖父身邊長大。如果不是他帶你去了京城,你早該死了。”
鄭折掃了林瑔一眼,見他身上空空,唯一看得着的武器還是他手腕上那個镯子,忍不住皺眉。
轉念一想,佩劍這東西于林瑔這種世家公子而言,耍着玩比當真兵器合适,又很快舒展開眉頭。
“你可還記得那年他送你的佩劍?”見林瑔點頭,鄭折才繼續道,“他那時候……短暫地動過一次放下的念頭。興沖沖地來找我,要我做劍鞘出來。說要回去送給他的小徒兒,怕無鞘之劍傷到孩子。”
“但是等他回去的時候,他看到的不僅是他的小徒弟,還有他仇人的兒子,好像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把他打醒了一般。”
聞言,蘇珏忍不住問道:“敢問前輩,子卿雖然算不得讨喜,但扪心自問,這些年也不曾得罪過鐘先生。何況他也知曉,我和殷家除卻血緣這一層關系并不深厚,為何鐘先生一定要把我也算進去?”
蘇珏想不明白,亦或者說有些莫名其妙。
他還不夠倒黴嗎?
身上流着殷家的血,所以從小不被父親親近,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罵,要小小年紀一個人窩在破敗的宮裏吃糠咽菜。
現在還要告訴他,因為他是殷菲柔的孩子,所以殺他是為了讓他替那個見都沒見過的母親贖罪。
荒唐可笑,卻讓蘇珏無端心裏一痛。
聞言,鄭折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他不是非要把你也算進去,而是你的身份,可以讓更多人記住真相。什麽都沒了的人,想要活下去,總得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們還要問什麽?與其有這感嘆的時間,不如早些問清楚,我好睡覺。”
“他到底要做什麽?”林瑔依舊是這個問了好幾遍的問題。
只是鐘稞沒有給他答案,沐禾不會給他答案。
鄭折卻不答反問:“那你知道他哥哥是怎麽死的嗎?”
林瑔搖頭。
鄭折道:“是因為你死的,或者說你爹你娘……反正跟你們這一大家子脫不開關系。你娘本來是跟他哥哥有婚約的,只是後來她碰上了失憶的你爹,你爹身份太特殊了,被那位柔妃娘娘身邊出去辦事的人一眼認了出來,你猜怎麽着?”
看林瑔呆呆地不說話,鄭折笑容反倒愈發深了,卻并不顯得友好。
那是一種很惡劣的笑,讓人渾身都不舒服。
林瑔皺了皺眉,正欲開口時,鄭折卻又把視線放到蘇珏身上了:
“彼時柔妃娘娘身懷六甲,作惡多端那麽些年的人,竟開始怕殺了林拾這個為江山社稷征戰多年、功德無量的大将軍會有報應落到自己孩子身上。”
“所以她明明知道了林拾還活着,卻沒有殺他,而是派了自己身邊一個婢女到你娘身邊,找盡機會撮合二人,妄圖用小情小愛把林拾捆在那裏,不再去追求真相。”
“只是她失敗了啊,即便算計到将軍和那個女子有了孩子,他也依舊不會放棄。這一場分明是你們之間的拉扯,卻無人注意到周家小姐的那個未婚夫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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