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交易

交易

“別碰我！你們都走開，把我的扇子還給我！”

林瑔急匆匆趕到，問：“怎麽回事？”

蘇珏手裏拿着扇子，無奈道：“鐘先生一醒就這樣了，哭着鬧着要他的扇子，我去找沐止要了過來，結果他抱着又親又啃的，剛才還被夾了嘴，我就又拿過來了。”

林瑔眉心緊蹙，蹲下身，試探着叫了聲：“師父？”

聞言，鐘稞動作一頓，随即擡起頭撲騰得更厲害了：“瑔兒！我的扇子！他們搶我的扇子！你讓他們還給我！”

林瑔沒說話，從蘇珏手裏把扇子拿過來，鐘稞見了頓時眼前一亮，伸手搶進懷裏。

林瑔看着那扇子，就是鐘稞從前帶在身上只點着朱砂的那把，看不出什麽特別的，這扇子裏有什麽故事，如今也只有他知道了。

鐘稞一拿到扇子，頓時笑起來，抱在懷裏喊：“哥。”

寧苒音低嘆一聲，道：“鐘叔這是真瘋了？那解藥怎麽辦？還有清塵哥哥……”

“音兒。”林瑔出聲打斷寧苒音的話，語氣淡淡，倒聽不出來什麽特別的情緒。

可也不知道是哪幾個字觸動了鐘稞，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林瑔的手腕，嘻嘻笑着，嘴裏念叨着什麽。

見狀，林瑔微微偏頭用耳朵靠近了些，只聽鐘稞報了幾個藥材名，還沒等聽真切，鐘稞就尖叫着推開了他。

“清塵！”

林瑔被推得一下跌坐在地，蘇珏連忙上來扶他。

林瑔卻道：“把紙筆給我！”

蘇珏一愣，但見林瑔神色嚴肅，也不敢耽擱，趕忙依言照做。

林瑔寫了幾個剛才聽到的藥材名在紙上，實在想不起來了，鐘稞又尖叫着不肯說，只得擱下筆。

謝萦湊過來，問：“這是解藥的方子？”

“不知道。”林瑔道，“到時候試試看吧，萬一是呢。”

蘇珏也跟着蹲下身，有些擔憂地望向林瑔，道：“鐘先生他……”

林瑔盯着抱着扇子又嘻嘻笑起來的鐘稞，勉強彎了彎唇角，道：“真瘋也好，假瘋也罷，至少他這樣後半輩子不會再為某件事處心積慮地算計了，可以輕輕松松地活着。”

蘇珏捏着他的指尖，微微一嘆。

鐘稞雖然會時不時地清醒一點，但也是個半瘋的狀态，說不清楚話。

過了好些時日，幾人才從他口中勉強拼湊出一副藥方。

謝萦試了，說可能還差些東西，不過也足夠了，剩下的他可以一點點試出來。

至于林瑔，鐘稞偶爾會拉着林瑔要他陪自己玩，握着他的手腕，把耳朵湊上去聽脈搏，最後說些颠三倒四的話。

不過大概意思就是林瑔體內的毒雖然混到一起了，但對蠱蟲影響不大，可以先把他體內的蠱蟲消滅掉。

剩下的，謝萦說他會去求他父親想辦法。

蘇珏聽了，還是忍不住嘆息，覺得鐘稞未必是真瘋了。

只是他“瘋”了，就還可以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像以前一樣和大家生活。

就這麽又過了大半個月，謝萦才終于把方子上缺失的藥材都找出來了。

雖然有幾味藥材價格略微昂貴，但好在并不稀少，比雪蓮清心丹易得太多。

寧苒音提議叫她家的叔叔伯伯們來制作解藥，讓蘇珏他們先回京去。

畢竟京城還有一個情況日益嚴重的蘇瑾安等着謝萦救命，何況也确實需要蘇珏回去支持大局了。

蘇珏沒有推拒，只是先遞了信回去禀明一切。

很快蘇瑾安的回信就來了，說林瑔的三叔聽聞此事主動請纓接手如今的荒鷹城，叫他們都先回來。

蘇珏望天，心緒頗有些複雜。

蘇謙霖如今正站在城樓上從上面往下看他，他記得他從前回來，站在這裏等的人是蘇瑾安。

蘇謙霖動作倒是快，趕在他們走到城門前迎了出來，道：“可算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那幫大臣估計要把我撕了。”

蘇珏挑眉：“我覺得您不像會忍的人。”

蘇謙霖點點頭，笑得愈發燦爛：“你說對了，我一聽說你在那邊把那個什麽王大人和劉大人罵了一頓，一下就明白你的意思了，把那幾個最不老實的都打了一頓！”

衆人：“……”

蘇珏笑容微僵，道：“這可不是我讓您幹的。”

“我說是你就是你。”

蘇珏：“……”

林瑔在身後輕輕拉了拉蘇珏的衣角，低聲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跟他争辯這個了，說不贏的。”

蘇珏道：“我覺得也是。”

蘇謙霖：“都聽見了呦！”

蘇珏沉默着繞開了蘇謙霖走了。

“你做什麽去！”蘇謙霖問。

“回家。”

“回不去！你和清塵都得随我去宮裏！”見蘇珏停下，蘇謙霖才正了神色，道：“雙王世子妃要求見你二人。”

聞言，蘇珏微微一愣，道：“雙王世子妃找我們做什麽？”

蘇謙霖卻聳聳肩，道：“我不方便評判，有些事得你們在的時候她才會說。”

林瑔輕嘆，道：“我大抵知道她要幹什麽，只是實在不明白……罷了，過去看看吧。”

蘇珏更加疑惑了，卻沒有多說什麽，依着林瑔的意思去見一見那位世子妃。

孩子還不大，要人抱着哄着的時候。

雖說他們這些人家裏都會有下人來帶，但哪個為人父母的在孩子願意親近自己的時候能不疼愛？

孩子被一個侍女抱着，伸出胳膊來咿咿呀呀地去碰世子妃，似乎是想從娘親那裏讨一個抱抱。

但雙王世子妃卻連看都不看他，恨不得離得八丈遠。

見狀，林瑔微微一嘆，道：“都長這麽大了，我先前也沒顧上看看他，請問世子妃這小公子叫什麽名字？我認識個匠人，想給孩子訂一塊平安玉，需得刻上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才好。”

雙王世子妃聞聲擡頭，聽林瑔這樣一說立馬堆起笑來，道：“還沒取名呢，我們成日在家也是小公子小公子的叫。我是想着陛下喜歡他，這名字也該由陛下取才是。”

一聽這話，林瑔面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來，轉念一想又頗有些無奈，他伸手碰了碰孩子的小臉，嘆道：

“世子妃這是何苦呢？”

蘇珏在一旁卻越聽越糊塗，終于忍不住輕輕拉了林瑔一把，低聲問：“怎麽回事？”

林瑔瞥了他一眼，道：“進去再說吧。”

聞言，蘇謙霖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道：“我要去看看陛下情況如何，就不參與了，你們自己商量吧。”

許是心裏裝着事，蘇珏總是走神，忍不住看向被侍女抱着的孩子。

雙王世子妃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試探道：“殿下……要不要抱抱他？”

蘇珏頓時回神，連忙擺手：“我就是看看。”

見狀，林瑔終于意識到他們兩邊都這麽繼續打馬虎眼肯定是不行了，于是便問：“世子妃娘娘，您究竟想要什麽呢？”

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給取名字，甚至連抱都不願自己抱一下，似乎是鐵了心地要塞給他們。

她到底是要什麽呢？或者說她想用這個孩子換什麽呢？

“我……”雙王世子妃支吾一聲，垂下頭去，半晌不吭聲。

蘇珏更覺得莫名其妙了，愈發不敢說話。

良久，雙王世子妃原本抓着衣服的手松開了，她起身從侍女懷裏接過兒子。

小家夥終于如願以償，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雙王世子妃低頭看着懷裏的孩子，眼中疼愛不似作假，卻也不只是疼愛，不舍、悲傷，甚至是……決絕。

她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對侍女道：“你先出去吧，把門關好。”

侍女沒有多說什麽，依言走了。

雙王世子妃咬咬牙，倏地抱着孩子跪倒在地，凄然一笑，道：“既然殿下此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橫豎都是要抱別人的來繼承帝位，那為何……為何不能是我的孩子？”

聞言，蘇珏原本要扶她的手頓時縮了回來，吓得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兩步。

林瑔眉心微蹙，沉聲道：“世子妃慎言。”

雙王世子妃卻只是低頭看着孩子，眼淚越流越兇：“這孩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是我和世子唯一的血脈了，難道我就真舍得把他送出去嗎？”

雙王世子妃搖頭：“不，我舍不得……但是我得舍得，這樣……他有錦繡前程，亦可保我家至少百年無憂。”

她擡手抹幹淨眼淚，把孩子放到軟墊上，深呼一口氣，眉宇間竟顯出幾分少見的剛毅來。

蘇珏低嘆一聲，問：“我父皇究竟和你說了什麽？”

“陛下沒同我說什麽……是我自己想通了。”雙王世子妃笑得凄苦，道，“殿下可知，陛下從前在世子年幼時，同我公公商量過，想将他接到身邊教養。”

聞言，蘇珏倒是愣了愣，随即問：“什麽時候？”

“您出宮立府的前幾個月吧。”世子妃道，“……世子比您大幾歲，那時候我剛嫁與他為妻，他什麽都不瞞我，說了陛下的意思……您知道的，陛下雖然還有其他兄弟，但若論好拿捏……自然只有我們雙王府更好拿捏。”

蘇珏揉着眉心，頓感頭疼：“真是好沒王法的嘴……世子妃可知，你說的這些話一旦我禀告父皇，整個雙王府都是要被治罪的。”

“我知道，可我也是……實在沒了辦法。與其遮遮掩掩，我更願意把話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