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續面

第20章 續面

即便是商隊的武者在看到黑衣男子都會感到後背發涼，更何況是普通人的李福春。

為了防止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廚被黑衣男子吓到，沈钰青道：“李叔找東西處理一下地上的雨水，我去給這位客官盛面。”

“好...好的。”

李福春看到血跡時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不過在聽到掌櫃的話後，他逐漸平靜下來，掌櫃的話似乎有種魔力，就像這從男子身上滴落的血水，不過只是尋常的小事，不值得人大驚小怪。

想到這裏，李福春又覺得沒什麽吓人的了，這野外樹林茂密，保不齊就有什麽兇猛野獸，萬一對方正是與這野獸搏鬥呢，況且對方還擔心弄髒客棧遲遲不敢進來，還會花錢買面，看起來倒也不是什麽窮兇極惡之人，當然完全讓李福春鎮定下來的，還是對自家掌櫃盲目的信任。

由于商隊的人數多，加上路途遙遠舟車勞頓，其中不乏胃口大的人，為了防止面不夠吃，李福春在做蔥油拌面時就多做了一些。

沈钰青從後廚端出一碗香氣誘人的蔥油拌面，然後在衆人的目光下神色平靜地接過黑衣男子手中的五枚銅板。

黑衣男子吃面的速度很快，看着男子撂下碗筷，靠在櫃臺旁的沈钰青揚了揚唇道：“本店可以免費續面。”

原本準備起身的黑衣男子頓了頓，他看向沈钰青，一雙漆黑的眼睛好像深不可測的幽淵，彌漫着濃郁的黑霧，讓人不自覺地感到心驚，卻又想從中窺探出其他情緒。

而沈钰青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溫和的笑容，他聽見對方一字一句地說道：“掌櫃，續面。”

就在沈钰青拿起黑衣男子面前的面碗轉身去後廚時，他聽見一道猶豫不決的聲音弱弱地說道：“掌櫃...我也想續面。”

鄭宜剛說完，發現除了黑衣男子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自己身上，他的目光有些閃躲，小聲嘀咕道：“沒吃飽嘛。”

一旁的張子威聽到鄭宜的嘟囔聲後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一雙眼睛明顯在說，吃吃吃就知道吃。

很快沈钰青将兩碗面端了出來，就在黑衣男子剛拿起筷子準備夾面時，他将一碗水端到對方面前，淡淡說道：“慢點吃。”

黑衣男子沒有說話，但是吃面的速度明顯緩了下來，相當于從原本的二倍速，降到了一點五倍速。

看着黑衣男子乖乖的舉動，沈钰青較有興致地觀察起對方，男子吃飯的動作很認真，似乎面前的一碗蔥油拌面是什麽山珍海味，與冷淡的眼神不同，他的眼角微微上翹，讓人想起融化的初雪，只可惜比起他的好樣貌，人們對恐懼的感受往往更加直觀。

在沈钰青觀察的這段時間，一男子已經将一整碗面吃完，并且又将旁邊的一碗水喝光，男子吃面的速度很難判斷他究竟有沒有吃飽，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要續面。

見黑衣男子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沈钰青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說道：“這雨恐怕還要下上幾個時辰，客官不如在此休息一晚。”

“我沒錢了。”

明明只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沈钰青卻莫名地從男子口中聽出了一絲委屈，看着黑衣男子一步一步離開的背影，沈钰青并沒有再次開口。

“啊！”

坐在大堂門口附近的鄭宜看着倒在自己腳邊的男子，下意識地叫出了聲。

沈钰青神色不明地看着突然倒地不起的黑衣男子，腦袋上緩緩出現一個問號？

碰瓷？！！

沈钰青看着床榻上的黑衣男子，一時間有些無奈，就在男子昏迷摔倒後，商隊的那些人也像突然被驚醒一般全部退回房間，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對鄭宜與張子威兩雙情緒複雜的眼睛。

雖然很想喊冤枉，證明對方昏迷與自己無關，只是面前的倆人根本不給沈钰青機會，最後他無奈将黑衣男子搬到二樓的客房。

沈钰青雙手搭到對方的手腕上，刺骨的涼意瞬間襲來，在搬運對方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手中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反而是一塊冰塊，這種熟悉地抱冰塊感覺讓沈钰青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當他搭上對方的手腕時，那再熟悉不過的脈象讓沈钰青瞬間确定對方身中寒毒。

沈钰青表情複雜。

撞人設了啊！有沒有人管？

黑衣男子身上的寒毒，大概是霜北削弱簡化版。

雖說他還不能徹底解決霜北身上的寒毒，但經過他的調理後，如果寒毒暴發的并不是太嚴重，對方最多會吐血昏迷，至于這冷成像冰塊模樣，這幾年已經很少會發生了。

很顯然面前的這位黑衣男子似乎并沒有霜北這樣的好運氣，對方一直是靠自己的內力壓制寒毒，以至于爆發起來兇險無比，或許用不了多久便會毒發身亡，徹底變成冰冷的身體。

不過又或許是和霜北同樣身患寒毒，這讓沈钰青難得生出幾分興趣，他先是給對方喂下一顆白潤的丹藥，然後拿出自己的銀針，褪下了對方的衣裳。

一小包針線、空蕩蕩的錢袋、一只雕刻奇醜無比的木簪，這三樣東西自從黑衣男子身上找到的。

由于是黑衣的原因，遠看并不會看出什麽不同，但在近處的時候就發現這件黑衣似乎是幾年前的布料，并且無論是裏衣還是外衣處都有縫補的痕跡，從縫補的地方看起來，沈钰青能确定的是對方的針線活一定很不錯。

沈钰青熟練地用銀針封住對方的穴脈壓制寒毒，除了一些刀劍傷以外，男子的腰處還有一些燒傷的痕跡，至于嗓子，沈钰青排除了被下毒或吃到了腐蝕性的食物，最有可能是因為火災濃煙進入嗓子，而導致聲帶受損。

經過針灸和藥物相輔相成，寒毒很快被壓制下去。

寒毒只是這類症狀爆發時的總體稱呼，實際上若真的細分會分出十多種，而黑衣男子身上的寒毒，對于沈玉清來說只是麻煩并不是沒有辦法解決，若是配合治療，大概只需要一年時間，就可以徹底解決。

不過現在的沈钰青完全不想惹上這種麻煩的事情，他為對方壓下這次寒毒就已經用了接近半個時辰，窗外的雨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沈钰青打了個哈欠，準備回房休息。

第二日，天空剛放晴，太陽的整個身子還沒有完全從雲中鑽出，商隊的人似乎是商量好辦，李福春還沒來得及做早飯，對方就已經匆匆告辭離開。

沈钰青眼巴巴看着商隊遠去的背影，他實在不清楚對方匆匆離開的原因是認為自己是個下毒害人的黑店，還是由于黑衣男子如同修羅的氣場。

也不知下一次來客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沈钰青微微嘆了口氣，他有些提不起精神，連桌子上的小漫畫都沒有看的欲望。

“掌櫃，早上吃雞湯糯米粥可以嗎？”

李福春注意到有些心不在焉的掌櫃，想來昨天就那位客人掌櫃一定耗費了許多精神，他決定做些美食給掌櫃好好補一補。

聽到李福春的話後，沈钰青眼睛一亮，快速的點了點頭，果然廚子什麽的上輩子是天使吧！

看着打起精神來的掌櫃，李福春更加有動力了，他興致高昂地走進後廚，至于後院的某只還在領地中巡視的公雞，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将迎來的結局。

櫃臺上的這本《芹菜精大戰香菜怪》的漫畫沈钰青已經看完，他決定去商鋪搜索這神奇漫畫的作者名字，看看這位大神還有沒有其他神作。

雞湯糯米粥熬制需要一段時間，沈钰青在此期間逐漸沉迷于這位大神的新作《苦瓜大王》，雖說這名字稀奇，但劇情流暢，加上作者畫功了得，沈钰青看得一時心癢，也拿出紙張來作畫，然後看着白紙上的三根頭發的小人，陷入了沉思。

四周的空氣中飄散着雞湯的香味。

不多時，李福春端着雞湯糯米粥從後廚走了進來。

就在兩人剛準備開動時，昨日的那名男子穿着一件青衣走下樓梯，這衣服是沈钰青從游戲背包中拿出的，至于對方的那件黑衣已經被血水滲透，光是那血液的味道就讓人一言難盡，沈钰青不由得猜想，若是少了幾分血腥味，或許男人看上去倒不會那麽吓人了。

不過很顯然，即使換了青衣，男人身上的氣息依舊讓人膽戰心驚，不過相比于昨夜那身，已經好上許多了。

沈钰青倒是沒有想到對方這麽快能醒來，按照他的推算對方大約也會睡到晌午。

“多謝。”

男子簡單地吐出兩個字，他的神情依舊冷淡，似乎即便是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會有絲毫動容，不過就在他道謝後，咕嚕聲從他的腹部傳來。

沈钰青微微挑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莫非這人這麽快能醒來，是聞到了這雞湯糯米粥的味道。

即便肚子發出了叫聲，男子也絲毫沒有窘迫的模樣。

沈钰青同樣也不是什麽挾恩以報，只見他快速地拿起算盤，說道：“昨日你在二樓住了一晚，壓制你的寒毒用了我半個時辰，不僅用了我獨門針灸之術，并且還服用了一顆寒冰玉露丸，我給你抹個零頭，就收你一百兩白銀好了。”

這回男子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許變化，整個人仿佛暗淡了下來，他斂下了眸子沉默兩秒，聲音沙啞道：“我沒有錢。”

沈钰青毫不意外對方的回答，只見他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就用身體還吧。”

男子倒是沒什麽表情，反而李福春睜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掌櫃，仿佛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看着兩人，一時間各種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沈钰青也仿佛感覺到自己說話有歧義，他頓了頓重新開口道：“在客棧打工還債。”

原本沈钰青并不想繼續招人的，只是無常一直沒有回來，而李福春畢竟是個普通人，昨日這些人的到來然沈钰青意識到，這開客棧有的時候也需要讓別人感受到壓力，自己畢竟是一個柔弱的客棧掌櫃，所以找一個打手在客棧坐鎮，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

見男子還在猶豫，沈钰青淡淡補充道：“若是同意，就坐下來一同吃飯，客棧福利包吃包住。”

“我殺了人。”男子說道。

李福春身體一震，不由自主地向掌櫃靠近。

沈钰青有些無奈道：“你若是吓到廚師，以後就沒有飯吃了。

男子身體一僵，連圍繞在身上的恐怖氣息都消退了不少。

“抱歉。”

看着對自己道歉的男子，李福春十分無助地看向沈钰青。

為了早點吃上飯，沈钰青問道：“殺的是什麽人？”

“他們拐賣兒童，逼良為娼，一共八十三人全部被我斬于劍下，我認為他們是惡人。”

“原因呢？”

“為我父母報仇，也同時斬斷我的噩夢。”

李福春一時間神情有些複雜，聽到對方殺死那麽多人時他的确感到心驚，可是想到原因又覺得這些人該殺，不過他到底還是沒有說些什麽，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廚子，不是江湖客，沒有見過那麽多恩怨情仇，別人的事，還輪不到自己多加評價。

沈钰青沒有在意在場兩人的想法，他只是坐下來給自己盛了一碗粥，看着還在傻傻站着的兩人說道：“這粥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福春相信掌櫃的判斷，他清楚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若是做客棧真出現了什麽危機，他恐怕也很難幫助到掌櫃，若是這人留在客棧，或許能幫上很多忙，想到這裏李福春說道：“我去給這位小兄弟拿碗。”

男子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李福春在聽到自己殺了這麽多人後，竟然還願意給自己取碗。

看着自己面前的雞湯糯米粥，男子眼底的霧氣散去了很多。

“江池塵。”

沈钰青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緩緩道：“在下沈钰青，是春歸客棧的掌櫃，這位是李福春，此客棧的廚子，除此之外客棧還有一位夥計回家探親尚未歸來。”

江池塵點了點頭。

成功拐了人的沈钰青心情大好，就連這雞湯瘦肉粥都多喝了小半碗。

吃完飯後江池塵主動攬下了洗碗的重任，至于被突然搶走工作的李福春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不過說起某位回家探親的夥計，沈钰青倒是有些擔心無常的安危了，也不知道對方何時能回來，他希望對方用不上那顆丹藥，但又希望那顆丹藥能及時挽救對方的性命。

想起霜北在樹林裏看到屠老六的屍體，沈钰青眸光一暗，那人畢竟是閻羅樓的殺手，也不知這次閻羅樓會不會在試劍大會上動手腳，至于那些被襲擊的門派，以及那個面具之下紅色的花朵圖案又代表着什麽。

櫃臺的小白花已經開始枯萎，或許再過些時日就會結成果子，希望對方能在果子成熟之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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