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童年2

童年2

第三日，不知哪家公雞打鳴的聲音太響亮，把老五吵醒，她坐起來揉眼，身上的疼痛減輕了許多，正準備起身向往常一樣跟三哥放羊。

聽到腳步聲，她看向門口，進來的人擋住刺眼的光線，即使是逆着光也知道是高大的爸爸。

“今天不用放羊，你四姐三哥放。”說着劉大亮攬住老五的肩往屋裏走。

老五擡眼就看見哥哥姐姐如平常一樣圍在桌前，她滿臉不解被父親按肩膀坐下。

桌上的菜十分豐富，那是過年才有的場面。

她疑惑出聲：“爸爸。”

劉大亮一如既往嚴肅着臉，語氣倒是比平時溫柔了，邊夾菜邊說：“都是你的，來，吃吧。”

老五高興到手舞足蹈，乖巧接過裝滿菜的猴急吃起來，顯然餓壞了。

“吃飽點，待會兒你要跟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嗯嗯。”

除了劉天華，其他人都饞壞了，直勾勾盯着老五吃飯不停咽口水。

劉天淑噘嘴，覺得爸爸偏心：“爸…”

“別說話。”

劉天華感到很奇怪，今早父親親自做飯，還做得這麽豐盛，變得特別溫柔…

待老五吃飽放下碗，劉大亮吩咐幾句便領着她出門：“吃完飯天芳在家看着妮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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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搶飯吃，劉天華望着兩人的背影幾秒也開始吃飯。

或許是他想太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老五只覺雙腿酸痛走不動，流出的汗使傷口多痛兩分。

她順着牽着的手擡頭看爸爸，暗自竊喜，爸爸終于牽她的手了。

尋常的天氣，依舊豔陽高照。

滴入地底的汗瞬間被蒸發，樹上的知了拼命振動腹部。

傍晚将至，兩人一路無言。

劉大亮領着老五進了深山老林，前面洞口吹來涼爽的風，老五揚起純真的笑臉松開手朝那邊跑去，興奮道：“爸爸，好涼快啊。”

“是的。”

“唔…我們晚上能搬來這裏睡嗎？”

劉大亮面無表情看着純真的雙眼，忽然輕笑：“得問問哥哥姐姐。”

“他們肯定會答應的！”

牽着歡喜的人往裏暗無天日的山洞走，劉大亮覺得腳步越發沉重，腳上像栓了兩個鐵球。

“你先在這待兩天，晚上我會來接你…你要是不乖，我就不來接你了。”

“老五很乖的。”老五什麽也看不見，猶豫問道：“可是…這裏好黑啊，會給我送飯嗎？”

回答她的聲音有點遠，還有回音：“因為你偷人家東西了，不能吃飯，等我接你回去了就可以吃很多。”

“嗯嗯。”

沒過幾分鐘，洞穴安靜下來。

“滴答滴答——”

水順着岩石滴下來。

老五知道，爸爸走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洞裏涼爽到有些冷，年僅四歲女孩無所畏懼，擡頭看見一束微弱的光從頂上照下來，她慢慢移動腳走了兩步，朝那束光靠近。

剛才不覺得，現在竟覺得很冷，好想出去…

可是出去的話爸爸不會接自己回家，也沒飯吃，她不要。

在光束旁坐下，老五抱着雙臂等待時間趕緊過去。

劉天華拿着本舊書翻看，不時去外面看一下，終于聽到動靜後出門，他左右張望，父親身後沒妹妹，哪裏也沒有：“小五呢？”

“送你表叔家放牛去了。”

劉大亮進屋掏出煙杆開始抽煙，抽了一晚，臉龐複雜的情緒劉天華看不懂。

父親今年四十八歲，一無所有的父親三十三才結婚，據說當年差點成了老光棍，都是母親不嫌棄，他才沒變成光棍，還給他生了一群可愛的孩子。母親在世時，他偶爾能見父親笑，母親去世後他總是滿面愁容。李婆婆試着給父親談過媳婦，但別人都嫌他窮不肯嫁他。

見沒人願意嫁父親，他很開心，他不想要後媽，但後來就後悔了。

家裏窮，他只念了五年書便辍學照顧弟妹，得空時下地幫父親幹活。十四歲的自己是家裏不可或缺的勞動力，有時是大哥，但更像是母親，早早挑起重擔。

見弟弟妹妹出生，起初他十分高興，後來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家裏只是供他上學就快花光錢，更別說給弟弟妹妹買衣服，這下連吃飯也是個問題。二妹厭學，上學沒幾天就經常裝肚子疼在半路玩耍，父親知道後沒讓她繼續念了，叫她回家幫忙幹活。

由于經濟負擔太重，并且沒人願意上學，都喜歡無憂無慮的玩耍，父親沒讓誰念過書，只注重他們的溫飽問題。

五妹生下來就有缺陷，為此一下花光了家裏的所有積蓄，而且沒治好，父親一夜白了頭，滿臉褶子。

人們視黑色的胎記和兔唇為不詳，會給家裏帶來災禍，他們流傳這流言。

父母聽到村民的流言蜚語不以為然，四處求醫治五妹的兔唇，父親平時還打了幾份小工，母親種的莊稼也精益求精希望有好的收成。因此，母親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

不料懷上了六妹，村裏的婦人都勸她放棄六妹，她卻咬牙要生下六妹。

六妹出生的那晚，母親死了。

黑色的胎記…

兔唇…

媳婦逝世…

實為不詳。

好似變了個人似的，他看見父親對五妹發脾氣，把母親的死怪在五妹身上。

他也想不通為什麽五妹沒有名字。

村裏的孩子因為胎記和兔唇欺負五妹，導致五妹孤僻又自卑，話少得可憐。

半夜，老五被餓醒。

早知道應該再吃飽一點，現在就不會這麽餓了。

深處的蝙蝠懸挂在洞頂，幾十雙熒光的眼睛盯着中央躺着的人類小孩。

“吱吱吱——”

“滴答滴答——”

“轟啦——”

各式的聲音響起，回音在空曠、寂靜的山洞蕩漾，老五抖了下身子。

不怕，沒什麽好怕的，過幾天就能回去了…

就這樣過去了一天。

不見天日的地方，老五不知時間的流逝，猜測有光照下來就是白天，沒光就是晚上。

她心心念念等待着…

渴了就摸到岩壁喝水，冷了就蹦蹦跳跳，無聊了就一個人玩幾個人的游戲或扮家家酒，餓了抓起不知名的草就啃……如此循環。

捱兩天實在受不了，當她沖動想出去時，腦海的理智又壓住她。

“不乖回不了家，吃不了飯，她是乖孩子…”

實際上，老五并不知道出口在哪，更不會數數。

兩天多久會來？

适應山洞的環境後老五随意溜達着，同時防備着蛇與野獸。她沒見過野獸，只知道很吓人，大哥說被蛇咬會中毒，遇見蛇要跑……

不知堅持了多久的老五癱軟在潮濕的地面，蠕動着唇發不出聲。

若有人，便能看見她臉龐浮現着一絲死氣。

一直沒吃飯，山洞裏又冷，渾身無力，腦袋昏昏沉沉…

“爸——”

老五的聲音嘶啞又恐怖，微弱地喘息着。

爸爸什麽時候來接她？

好餓…快堅持不下去了…

不行…必須等着爸爸來…

覺得把五妹放表叔家太多天不好，劉天華今天想去把五妹帶回家，結果卻沒見到人。

“你把五妹丢哪了？她是你閨女！你這樣母親會生氣的…”劉天華吼着，與劉大亮對峙。

表叔說父親這幾天沒去過他家。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沒想到父親真的能狠下心。

劉大亮沉默抽着煙。

其餘幾個睡覺的孩子被吵醒，親眼目睹大哥哭着跑出去，他們目光呆滞，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可以去城裏打工掙錢，為哪樣要抛棄五妹？

因為謠言？關于那些謠言，都是無稽之談，一群愚蠢的人！

劉天華憤憤想着，大步跑起來，逮到路上的大人就問，但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