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家醜

家醜

老爺子的壽宴從中午就開始了，許青檸他們到的時候差不多上午十點，不算遲，但人卻差不多都到齊了。

姜家老宅偏中國風，亭臺樓閣樣樣不少，堪比私家園林。也不奇怪，畢竟姜家也不是從這幾代才富的，代代經商，頗有世家風範。

姜父那一輩兄弟三個，他排老二，姜淮序這一輩則是兄弟兩個，他卻是長子。姜父那輩兄弟幾個都資質平平，所以老爺子對孫輩就是從娃娃開始培養的。

一路走來，舉杯致意的不少，姜淮序颔首，她微笑，沒到午飯時間，本質上還是一個社交場。

偏廳裏雍容典雅的女人在漫不經心地插花，許青檸跟着姜淮序一起喊了一聲“媽”，可對方卻置若罔聞，過了一會兒才應了聲，“去見客人吧。”

在嫁給姜淮序之前，許青檸也是見過她這位婆婆的，知性婉約，對她的态度也挺和善的，但後來再看到的幾面就都如今天這般冷淡。

她直覺這是一種遷怒，可卻并不想去探究原因，畢竟她根本就不在乎蘭钰婷喜不喜歡自己，別說她和姜淮序就是表面夫妻，就算真是情深似海，她也不可能委曲求全去讨好別人。

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而姜淮序似乎早就習慣于這樣的忽視，只是點點頭就準備離開，只是他們在轉身後遇見了一個人，也在幾秒鐘後聽到了蘭钰婷頗為親昵的聲音，“言言回來了，累不累，媽去給你倒水。”

姜淮序的弟弟，姜楚言，也有二十四五了，卻還是被母親這樣叫着小名。

都是親生的，卻是這樣明顯的區別對待。

許青檸偏頭看了姜淮序一眼，心疼談不上，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高興。

畢竟她最大的優點除了有自知之明之外，就是護短了。

到底是睡，咳咳，睡一張床的關系，怎麽能跟個小可憐似的爹不疼娘不愛。

哦，所謂爹不疼是因為姜父是出了名的彩旗飄飄，不怎麽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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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可憐”本身卻是面不改色，似乎對剛才那一幕絲毫不過心，在許青檸看過來後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走吧，帶你去見見親戚們。”

姜家的其他人并不敢像姜母一樣給他們臉色看，甚至很多都不敢擺長輩的架子，但姜淮序雖然神色一直很淡，卻也都給他們面子。

寒暄完一圈了，姜父才姍姍來遲，甚至身後還跟着個弱柳扶風的女人。應當是有些年紀了，可看起來并不顯老。

上一輩霸總文裏的小白花，這無辜的小模樣真經典，這要是送去娛樂圈，啧啧啧，許青檸都不敢想。

最佳女配都未必有她這般自然。

“淮序，這是你穆阿姨，”姜景之并不在乎這一屋子裏其他人怎麽看，但他很清楚只有兒子點頭了，他的心尖尖才能不被擠兌。

可姜淮序似乎并不願意給他的便宜老爹這份薄面，只見姜總微微晃了晃杯子裏的香槟，擡眸只瞧了女人一眼，然後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喉結微微滾動，輕笑一聲才道。

“家裏什麽時候換阿姨了，正好今天客人多，去幫忙打掃吧。”

周圍人适時地奉上輕笑，女人一時間羞憤難當，攀着姜景之的手泫然欲泣，“姜哥，看來淮序不待見我。”

這酥酥麻麻的聲音一出，許青檸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多大年紀了，還學小姑娘撒嬌，果然電視劇還是拍得太保守了。

她用手指輕輕掩了掩耳朵，這得算工傷，要問姜淮序要精神損失費的那種。

雖然蘭钰婷并不算多合格，可只要她還活着就輪不到外面的小三小四上門挑釁，挑老爺子的壽宴來下姜家的臉面，姜景之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趙管家，把這位阿姨請出去吧，大好的日子在這哭，別觸了爺爺的黴頭。”許青檸也抱住姜淮序的胳膊，輕輕拍了拍，有些話她來說更合适，別弄得跟欺負女人似的。

不合适！

看在那條項鏈的份上，今天姜總的名聲就由她來守護了。

趙管家頗有些為難地看了姜景之一眼，到底還是服從道，“好的，太太。這位……您這邊請。”

饒是人精一樣的趙管家，都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白雅茹。

但姜父顯然還有點中年霸總的臭毛病，只見他一把将女人護在身後，“我的人，你也配趕！”

這話也不知道是沖趙管家，還是沖許青檸的。

只能說這世界還真是個戲臺子，精彩的很。許小姐本想推一推眼睛，手擡一半才發現今天沒帶。

不由感嘆難怪這麽五光十色的，原來是忘記墨鏡了！

半空中的手被男人握住輕輕捏了捏，然後帶着冷意的聲音響起，“那就一起請出去。”

他的好父親想來是太久沒回家，已經忘了姜家如今是誰做主了。

哦豁，這走向真是越來越出乎意料了，許青檸深覺缺了把瓜子。她記得她姐曾經說過，姜淮序家關系挺簡單的。

假的吧，就目前來看，沒一個正常的。

當然，姜總除外。

這一幕不僅許青檸覺得有點“倒反天罡”，賓客們此時更是鴉雀無聲，連勸的人都沒有，深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此時的宴會廳安靜地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被聽得清清楚楚，然後就是一聲暴喝，“逆子。”

姜景之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看這樣子真讓人擔心他下一秒就能原地躺倒，喜提中風套餐。

到底是親父子，倒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倒，這不是要坐實姜總是個逆子且不孝嗎。于是許青檸招了招手，給服務生小聲道，“去給姜先生倒杯熱水。”

她和姜總躺一個被窩，是一個戰壕的，今天這聲爸是叫不出口了，希望包治百病的熱水能管點用。

那邊姜父在顫顫巍巍表達不滿，這邊姜淮序不動如山甚至還能品酒。

說實話這場面有點不可描述的滑稽。

還是拐棍敲擊地面的聲音打破了這種令人難熬的尴尬氛圍。姜老爺子自樓梯上下來，由姜淮序的三叔扶着，雖然上了年歲，但看起來身子骨還很硬朗。

“都在鬧什麽，不成體統。”老爺子的聲音帶了一點沙啞，但還算清晰。

姜父見到老父親，倒像是見到了救星，“父親，我……”，但他的話剛起頭就被打斷。

“淮序，你來說。”比起兒子，姜老爺子明顯要更相信孫子。

姜淮序看了一眼站在他對面的兩個人，極為精簡地道，“不合時宜的人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場合，孫兒只是想簡單處理下，但父親似乎有異議。”

并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實話實說。

這時候，蘭钰婷也出現在了門口，看見婆婆現身的許青檸适時地拉了姜淮序一下，示意他退後，姜總倒是給面子地順着她那點力道往後退了點。

夫妻倆扯頭花，小輩就不要摻和了，尤其是我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

而姜夫人比許青檸想象中的還要失态，幾乎是撲上來就要去撕扯白雅茹。姜淮序不動如松，許青檸也是站得像根木頭。

事實證明，豪門貴婦打起架來也不比市井小民高端多少，這頭發拽的，許青檸看着都覺得頭皮發麻。

最後是姜景之和姜楚言去拉的架，父子倆臉上都多了幾抹血痕，足見這殺傷力是相當驚人。

姜老爺子狠狠敲擊了幾下地面，就剛剛這一幕只能說幸虧在場的不管是嫡系還是旁系，至少都還是姜家的人，這家醜還不至于外傳。

不過好在這場鬧劇沒持續多久就被叫停了，姜老爺子被氣的說胸口疼，飯都沒吃就叫了家庭醫生。

而姜景之的相好最終也還是被以一種強勢的手段請了出去，只是可惜剛剛一直以保護姿态的姜父卻沒有跟着一起走的勇氣。

在老爺子的壽宴被掃地出門，這不僅僅是臉面的問題，姜家不缺不孝子，但他不能失去這最大的倚仗。

鬧到這個份上，姜家可以說是面子裏子都丢了個幹淨。

但就算是這樣了，他們最終居然還能相安無事地坐在一張桌子上，只能說還是雅量，就是不知道撕破了的臉皮再粘上是否就能完好如初了。

老爺子不出席，主位就空着，姜父左手挨着大兒子，右邊是姜母，再右邊就是姜淮序夫妻倆了。

姜母的面上全程都帶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剛剛失态的人就不是她，一直都在關心大兒子的身體、工作。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才沒什麽表情的給姜淮序夾了一塊蟹肉，上面還混了看起來就很鮮美的蟹黃，“我記得你喜歡這個。”

姜淮序看着落入餐盤裏的食物，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到底沒說什麽，甚至不曾道謝。

他早已過了能被食物收買的年紀，或者換一種更直白的說法，他早就不期待母愛了，所以自然不會失望。

喜歡螃蟹的不是他，甚至，他根本就碰不了螃蟹。

他也能猜出蘭钰婷心底最真實的想法，無非是覺得自己這個兒子還有點利用價值，不想鬧太僵，但這樣生硬的方式，有時候真不如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