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自卑

自卑

“賓朋滿座的社交名利場，沒什麽特別的。”

她記憶裏特殊的只有宴會後與父母姐姐一起吃的長壽面，其他的早就湮滅在近十年的時光裏，記不真切了。

“但有一件事情，我記得很清楚，當初我往你抽屜裏塞過宴會邀請函，你當時沒有扔掉，而是把它裝進了包裏。可是那天一直到賓客散場，我都沒等到你。”

當時的心情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可牧承瑾說去過她的生日宴，她不可能不知道。以她當年的上頭程度，錯過誰也不可能錯過他。

“我去過，卻不是以賓客的身份。”

再雲淡風輕的語氣也掩蓋不了背後的遺憾。

“什麽意思？”

“那一年你的生日宴臨時招聘侍應生，我在角落裏偷偷看過你，很美好。”

美好到他不配觸碰。

“侍應生？”

這件事許青檸隐約是有些印象的，她父親出手一向大方，人也好，宴會上的侍應生基本都是附近學校裏年滿十八周歲的貧苦學生。

一天兩千，活不多，是個讓人趨之若鹜的差事。

“難道你是為了兩千塊錢才……”

許青檸覺得有點荒謬，不明白牧承瑾當初的心思。

“所以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兩千在你眼裏不算什麽，但它能讓我父親少去工地搬半個月的磚。當然，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那樣的名利場，我去只會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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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承瑾自嘲地笑了笑，當年躲在角落裏偷看她的難堪是何滋味，他至今都無法忘懷。

當年的他連一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自然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

許青檸閉了閉眼睛，仔細回想了她記憶裏的牧承瑾。

那是一個穿着帆布鞋，理着爽利短發的男孩子，非常幹淨，幹淨到她從不曾注意到對方那洗到卷邊的衣服和泛黃的小白鞋。

當然，更不曾顧及過他的自尊心。

可時過境遷，她早就沒有當年的心境了。

“你當年從不曾同我說過，那麽現在又為什麽要提。”

再擡眸時，許青檸看向他的眼裏已不帶一絲情緒，早就形同陌路的故人，甚至不如陌生人。

可牧承瑾卻像是執着于什麽一般，“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一些誤會。”

當初是他一再回避，可他有苦衷，如今說這些也不是想挽回什麽，更多的無非是心裏過不去。

十八歲那年，他真真切切的喜歡過許青檸，裝的若無其事，就算能騙得過任何人，卻唯獨騙不過自己的心。

“不，我們沒有誤會。你的自卑從來不是我造成的，說我不在乎身外之物，說地位、身份不過是過眼雲煙，都沒有意義了。可若是放在十年前，那不一樣。”

這種如狗血劇一樣的展開，讓許青檸有些措手不及，可思緒卻異常清晰，不愛一個人了，就不會處處替他開脫，更不會輕易被他帶跑偏。

“甚至你若是不說這些，或許更好。不說你只是不愛我所以冷眼旁觀，我接受；可若你從一開始就喜歡我，卻因為你的種種顧慮而選擇讓我變成一個笑柄，那我真的得承認，年輕時眼神相當不行。”

去掉十八歲那年的濾鏡，牧承瑾其實并沒有那麽吸引她。

牧承瑾的唇有些微微顫抖，可終究不曾辯駁。

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的錯不在貧窮，而在怯懦，連嘗試的勇氣都不曾有過。

“有句話本不該問，卻還是想知道。你，恨過我嗎？”

他直視着許青檸的眼睛，帶着一絲渴求的探尋。

許青檸沒有回避，而是輕笑出聲，仿佛聽見了什麽有趣的笑話，“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重要嗎？說恨，太片面了。說實話，也就是你那般不拿我當回事的态度，才讓我記了你那麽多年。”

真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人還真是……

算了，不罵自己了。

“走吧，提往事沒意思，我可不想連累我老公接受懲罰。”

許青檸拿起樹下的收音設備，将其中一個抛給了牧承瑾。

“我們以後，還能做朋友嗎。”

牧承瑾抓着東西的骨節用力到泛白，他希望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

許青檸才将收音設備別在衣領上，剛剛打開，直播間裏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夢話，還是應該夜裏說。”

她是一個不喜歡敘舊的人，更不喜歡到處交一些莫名其妙的朋友。

【這是聊了啥，怎麽就到說夢話了】

【看表情，這倆人不清白，牧醫生那眼神，明顯深情】

【少胡扯了，你看到我姐有表情了，那不全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樣，別來沾邊】

說是密林，但樹其實高矮間錯，導演藏東西的水平也很一言難盡，比如挂在樹上、埋進土裏。

快走到中間的時候，許青檸碰到了宋星程和呂思娴，彼時宋大明星正攀着樹幹艱難向上，全然是沒有一點偶像包袱。

樹下堆着一小堆物品，有巧克力、小袋面粉，甚至還有暖手袋。

擡頭能看到風幹的臘肉上有小孔穿着紅繩，系在樹枝上迎風飄動。

許青檸看了看手上的兩小袋，又看了看樹的高度，最終毫不糾結地選擇了自己的體面。

在這麽多人面前上樹，還是太不雅了。

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她本準備繼續向前，可被風吹得有些不清晰的聲音又自上方傳來，“青檸姐，這刀肉贈與你，如何？”

循聲望去，宋星程坐在樹杈上，手裏提着肉，笑得異常燦爛。

場面乍一看，有些許滑稽。

“哇哦，真是別開生面的禮物。”

典型的嘴在前面跑，腦子在後面追了，畢竟誰家好人給別人送豬肉啊！

【哈哈哈哈，送豬肉，星程你真是……發不了圖片，救不了你了】

【寶，答應我，下次咱們送點正常的東西，雖然你這樣，我真的很安心】

周圍人的表情太過微妙，宋星程緩緩收回了手，裝作若無其事地把肉挂了回去，自己則是低着頭下了樹。

那一條肉，繼續帶着它的紅繩在風中搖擺。

“你這樹，不是白爬了嗎？”

許青檸伸手隔空點了點，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讓自己露出看那什麽的神色。

“所以說，他不太聰明來着。”

聞沁的聲音加入寂靜的密林，驚起一片飛鳥。

都出現在這裏，那……

許青檸下意識地偏頭去找，果然在不遠處看見了隔着有三米遠的姜淮序和齊之芸。

姜總手裏的東西不少，目測有她的三四倍多。

看見他的那一刻，笑意在臉上綻放，許青檸整個人都鮮活了不少。

“老公。”

她擡起手晃了晃，手上的珠串叮當作響。

看見那樣明媚的她，姜淮序一改一貫的沉穩，大步走向她，非常自然地接過她手上的東西。

許青檸低頭看去，有一兩秒的沉默，然後才不确定的開口，“老公，你應該，不曾上樹吧。”

沒有說上樹不好的意思，就是單純覺得這個舉動和她家姜總天然有壁，不太搭。

看着她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姜淮序環視了四周，卻猜不出前情，只是搖頭否認，“不曾。”

而在看到斜側上方那醒目的紅色布條時，才用眼神示意她，“你想讓我去，拿那個？”

“不不不，放棄那個危險的想法。”

許青檸抓住他的袖子，手指都将衣料攥出了褶皺。

這時候的宋星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舉動略顯愚蠢，天邊的雲成團飄過，他擡頭望了望，又低頭看了看蓬松的土地。

顯得很忙碌的樣子。

“既然大家在這裏遇見，那咱們就在這裏結算積分，請各位老師在原地稍後，我們這就根據定位來找你們。”

導演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回蕩在林間，有些似有若無的回聲。

是無人機自帶的傳聲擴音器。

“越發覺得導演沒寫臺本，全是即興發揮了。”

現在許青檸吐槽也是不避着人了，畢竟導演的每一個環節都荒誕且離譜。

導演組是騎着小電驢來的，速度相對快較，打着飄就停在衆人面前，帶起一片塵土。

“看出來劇組是真的窮了。”

從第一天聞沁就堅信這一觀點，到如今是越發深信不疑了。

“聞老師，我們經費充足的。”

導演從後座下來，連氣兒都不喘就巴巴解釋。真不是他們開不起車，這林子就這麽大，太考驗車技了。

“哦。”

敷衍地點點頭，聞沁一臉“我都懂你的倔強”。

一瞬間，導演就能共情宋星程了。

這麽漂亮的一個姑娘，說話怎麽就這麽氣人呢！

“導演，結算積分吧。”

他們在林子裏待了三四個小時，走都走累了。

導演組一人對一組，最年輕的宋星程和聞沁積分最高，畢竟宋老師都上樹了，當然實至名歸。

而最少的是一直有點兒心不在焉的許青檸夫婦。

“哇，顧導，獎勵什麽啊？”

聞沁也是沒想到宋星程這麽拼，一整個拉高了他倆的平均值。

“每套獎勵方案是為各組量身定制的，聞老師和宋老師贏了的獎勵是高奢雙人代言，具體品牌後期會和二位的經紀人接洽詳談。”

這确實是最适合知名度不夠高，很難夠到大牌的他倆。

“那懲罰呢？”

許青檸并不意外他倆要墊底，雖然她确實是能說服自己不在乎，可心底還是被那份荒誕的真相攪亂了，她只想好好撲到她家姜總懷裏，說說悄悄話，并沒有心思去投入游戲。

自然是表現不好的。

“沒事，游戲而已。”

察覺到她那點低落，姜淮序在衆人面前毫不避諱地親了親許青檸的額頭，以示安慰。

小懲罰而已，總不會，也不敢太過火的。

當然他們還是低估了導演不按套路出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