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做救世主

不做救世主

他們夫妻二人做事随性且不計後果，金融圈和娛樂圈卻是引起了一陣騷亂。

許青檸把她和姜淮序的手機都設成了靜音，然後無視濃濃夜色去完成酒意上頭前最想完成的事情。

春宵夢短，紅鸾情深，此夜如晚來風急，又似巫山見雨，塵世種種皆被抛諸腦後，一刻千金。

再醒時，耀眼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溜進屋中，許青檸摸索到手機拿起一看，竟然已經快十點了，頁面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一個來自姚翹，剩下的就是經紀人佟晚了，微信裏也有很多信息，大多是合作過的藝人和導演。

“醒了。”

帶着睡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入目是不着寸縷的胸膛，大概是還沒完全睡醒，許青檸鬼迷心竅地用手戳了戳緊實的肌肉，小心翼翼又偷感十足。

然後手就被抓住直接按了上去，“又不是不讓你摸。”

溫熱的胸膛，被攥住的手，許小姐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是夢境，“你竟然還在家裏。”

她從來沒再第二天的早上看見過姜淮序。

“不用去公司，自然不用九九七。”

說是九九七，其實很多時候姜淮序七點就去公司了，比員工還辛苦，也是很久沒有機會睡到自然醒了。

“是哦，差點忘了。那你先去洗漱，我回幾個電話，然後咱們直接去吃午飯。”

雖然看情況應該是晚姐那邊更着急一點，但她大概能猜到是什麽事，沒人會上趕着挨罵，所以暫且擱置。

姚翹在鈴聲響起的第三十五秒，也就是許青檸準備挂斷前接起了電話。

“姐，你這會兒在忙嗎，忙的話空了再回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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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的十點，不出意外應該是很忙。

姚翹一邊在文件的最下角簽字一邊回她，“還好，我找你沒什麽大事，就是想确定你是遵從本心做的決定。只要你不後悔就行，就算哪天姜淮序養不起你了，也還有我呢。”

知道姐姐還是一如既往地把霸總屬性點滿，許青檸笑着點頭，又恍然察覺對方看不見動作，趕緊補充道，“好，以後怎麽樣不知道，至少現在不會後悔。姐，等我空了可以去給你幫忙，這樣你也能得閑給我找個姐夫回來。”

還是膽子大了，都敢這麽和姐姐開玩笑了。

“你還是別來給我添亂了，行了，挂了。”

姚總一向言簡意赅，拒絕了許小姐接下來的撒嬌和大餅，就她妹妹那個德性，畫餅都畫不圓。

意料之中的結束方式，許青檸在姚翹看不見的地方撇了撇嘴，然後去翻通訊錄，給佟晚回電話。

這次對面是秒接，“祖宗，你又整什麽幺蛾子啊，你今年叛逆的比過去那麽多年加起來的都要多，是重返青春期了嗎，你知道昨天老板幾點給我打電話嗎，淩晨兩點，兩點啊！”

許青檸把手機默默拿遠，避免被佟晚滿的要溢出來的怨氣誤傷，即便是舉到最遠處，還是能聽見她歇斯底裏的咆哮。

想來是氣得不輕。

這事兒是她理虧，雖然她習慣先斬後奏，但還是有些挑戰對方的小心髒了，于是許小姐商量着提出，“晚姐，今年你的獎金翻倍，多的我出，就當做精神損失費，好不好嘛。”

“你少給我撒嬌，成天就知道拿錢砸我。”

貧賤不能移，佟晚必不會被金錢所折服，一天到晚淨給她捅婁子，她的手機都快被打爆了，全在質疑消息的準确性，就怕這位是心血來潮，一時一個想法。

如果沒談妥，那一定是價錢還沒有到位，這是姚翹的至理名言，許青檸一直信奉。

“那就四倍，晚姐，我不是心血來潮，我是認真的。”

除了出價，許青檸還剖白內心，不玩虛的。

佟晚沉默片刻，卻并不是為金錢所動，她帶許青檸五六年了，怎麽可能沒有感情，只是怕她行差踏錯，将來後悔，“罷了，你如果想好了我就不勸你，但你要知道，娛樂圈更新換代太快了，等你想回頭，屬于你的位置也早就不複存在了。”

這是設身處地在為她考慮，許青檸不是不識好歹，情緒上頭眼眶都紅了，“晚姐，這麽多年，謝謝你，以後要是有需要你随時找我，咱們這麽些年的情分可不能說斷就斷了。別的不一定，但資金我還是充足的。”

被她這麽煽情一番，佟晚鼻頭也有些酸，但她不那麽外露，“好好好，大小姐，你好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幸福就好。”

電話挂斷，許青檸坐在床上，思緒有些放空。她看着窗外光禿禿的樹幹，有些悵然。

“怎麽了，被罵了。”

姜淮序看着她失神的模樣有些心疼，走到床邊想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卻是被先一步撲了個滿懷。

感受到她的抽噎，也察覺到剛換的襯衫被淚水濡濕，姜淮序捧起她的臉小心地擦去她那如同斷線般的眼淚，“怎麽變噴泉了。”

剛醞釀出的情緒被他這不合時宜的玩笑沖散，許青檸笑着錘他，“你才是噴泉。她們都沒有罵我，只是希望我不會後悔，我很堅定地告訴他們不會，但又難免覺得茫然。怕辜負她們。”

“她們希望的只是你不辜負自己。”

姜淮序摸了摸她的頭發，沒再多言。

“老公，我發現你真的很适合雞湯文學，但是你每次薅我頭發我都覺得像在撸狗。”

許青檸帶着輕微鼻音，認真吐槽，人果然還是不能太矯情了。

大概真的是熟了，以前一些顧及面子而不能說出口的話，如今也是不避諱了。

姜淮序的手應聲而停，懸在半空中将落未落，被她這調節情緒的能力所折服，到底是不曾計較言語上的難堪。畢竟私下裏就他們夫婦兩個，被太太吐槽兩句，算不得什麽。

“又不迷茫了？”

手自然落在她的後背上，任由她霍霍這件已經算不上幹淨的襯衫。

“我是不是沒有說過，你真的很不解風情，除了我，誰還能包容你。”

這話許青檸是咬着牙說的，至于外面那些哭喊着姜總好帥，想嫁的女孩子她一向是視若無睹的。

“那就多謝姜太太寬容了。”

說他不解風情，他又從不争辯，态度極好。

午飯去的臨水小築，沒遇上秦宴禮，也算一樁幸事，畢竟以那位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再怎麽警告也是沒用的。飯後老宅打來電話，姜淮序還是接了。

挂斷電話後對上許青檸探尋的目光，姜淮序解釋道，“還是得回去給爺爺一個交代。”

他可以無視姜景之的話，但多少要給老爺子一些面子。

“你先回家？”

這是個疑問句，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

“我不，我和你一起去，萬一他打你怎麽辦！”

這種情況要是放偶像劇裏，一進門就是一個茶盞砸過去，然後一聲跪下，再上拐杖伺候，然後她老公就會變得傷痕累累，不行，許青檸不允許。

收回想象，她的眉心都皺了。

“那他一定要打我，你去又能改變什麽呢，姜太太。”

猜到她在腦補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姜淮序笑着發問。

“我學過散打，可以保護你的，姜先生。”

要不是人太多不利于維護她的淑女形象，許青檸甚至想當場給他證明一下自己。

一把拉住她正在活動的手腕，姜淮序有些無奈，他的太太有時候真的是太活潑了，“他今年九十了，你還真能同他動手？不要想太多，他打我，我會躲，問心無愧之下我不會任他打罵。”

人長腿，就能躲。這倒是她不曾設想過的角度，半晌才神情奇怪地道，“老公，你這樣正常的回答，就會顯得電視劇裏那些被打了還一聲不吭跪在那的男主很不聰明。”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有所求且沒有反抗的資本才會任人宰割，從簡單邏輯上來講，編劇的思維沒有問題。”

“是錯覺嗎，我怎麽感覺你有點暗戳戳的驕傲呢，姜先生。”

“不是錯覺。”

許青檸最終還是跟着姜淮序去了，不過不是去的老宅，而是去的醫院。昨晚姜景之所言不虛，姜老爺子确實病了。

踏進病房的那一刻，爺爺還沒喊出口，光是一個照面，一個玻璃杯就砸了過來。姜淮序拉着許青檸側身，玻璃與地面相碰，碎片疊起，濺起的碎片擦着許青檸的襪子，勾起細線。

也虧得是冬季，穿的棉襪夠厚，否則非得破皮出血。

姜淮序低頭看着那一處破損，再擡頭時眼裏已經有了寒意，“爺爺病中火氣還是不要這麽大的好。”

“你是翅膀硬了，如今都敢這麽同我說話了。”

姜老爺子靠在病床上，雖是仍在病中，卻依舊中氣十足，看不出病氣。

“這附近有家烘焙私房，有你喜歡的提拉米蘇，你先去買，我和爺爺聊完去找你。”

姜淮序捏了捏與她交握的手，哄道。

許青檸看了滿臉怒容的老爺子又看了看還算冷靜的姜淮序，心知待在這裏也不合适，确定她家姜總真的會躲後只能點點頭，出門給他們祖孫騰地方。

直到走出醫院，許青檸才明白剛剛覺得有點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麽。她從來沒和姜淮序說過自己喜歡吃提拉米蘇，醫院附近這家她也确實買過幾次，可是這件事姜淮序是怎麽知道的。

晚姐不會無聊到和姜總說這個，小助理方瑤更是沒有接觸姜總的機會。思來想去那就是微博了，她在三年前第一次買的時候好像發過微博。

姜總真是好毅力，竟然能翻到那麽遠的記錄。

病房裏一片死寂，姜淮序的目光落在床頭帶着水珠的康乃馨上，姜老爺子想要的臺階他給不了也不想給。

“你就沒什麽要解釋的嗎？”

知道姜淮序已經不是曾經那個任他拿捏的孩子，姜老爺子放緩了語氣，試圖采用懷柔對策。

“想說的昨天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爺爺同我就不必兜圈子了，不妨開誠布公。”

在這一刻，他們不像祖孫，更像是談判桌上的對手。

“你比你老子有出息。”

姜老爺子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姜淮序，好一會兒才吐出這樣的話。

“姜氏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說不要就不要，是什麽把你的心帶野了，是姚家那個小丫頭嗎，年齡不大倒是有手段。”

原本神色沉靜如水，也就是聽到了許青檸的名字，姜淮序的面上才有了一絲起伏，“如果說這麽多年您不問我意見做過的事情裏有一件是好事的話，那就是親自挑了她做你的孫媳。”

當初和姚家的聯姻是老爺子一手促成的，最後也只是告知了姜淮序一聲，他從不曾有選擇的餘地。所以任何人都有資格指摘，唯獨老爺子不可以。

“我記得你以前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什麽時候長成了這樣一匹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姜老爺子抓住床邊的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三下，要不是距離和身體受限，只怕這三下本該落在姜淮序的身上。

還真是會模糊事實，颠倒黑白。

姜淮序輕笑一聲，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樁樁件件列舉。

“八年前，大伯投資失敗，欠了一屁股債，把公司資金幾乎掏空，那時候是還在上大學的我沒日沒夜的應酬，尋找契機，說句力挽狂瀾不為過。五年前，三叔惹了不該惹的人，是您讓我舍了奮鬥兩年的項目保他。還有大表哥、小表弟，包括我那個親弟弟，需要我詳細說給您聽嗎？”

不說出來姜淮序或許都沒意識到這些年竟是給姜家人處理了這麽多破事。

“我究竟是個孝順的孫輩還是個趁手的工具，您心裏比我清楚，現在來談這種寡淡到幾乎沒有的親情，不覺得可笑嗎。可惜了，我是個有情緒也會累的人，不想再做您期望中不會反抗的救世主。”

許青檸拎着剛買回來的提拉米蘇，靠在病房門口，無意偷聽，就是這門的隔音效果實在是不好。她原以為姜家只是親情淡漠了些，沒想到全然是把人當傻子忽悠。

好在姜總足夠清醒。

病房裏傳來摔打的聲音，許青檸立刻推門進去，第一眼就是上下打量姜淮序，确定他沒有受傷後才松了一口氣。

只是可惜，盛開的康乃馨摔在地上，混着玻璃渣有些殘敗。

姜老爺子本怒不可遏的情緒在看見許青檸擡起的手時有些滞澀，“你帶她去過煙巷。”

那個镯子是當年他親自給妻子的，不會認錯。

“崔奶奶說，奶奶若是還在，也會很喜歡青檸的。”

這麽多年，不光姜老爺子了解他，姜淮序也很了解自己這個一向不近人情的爺爺，如果說他只對一個人心軟的話，那就是已逝的姜老太太了。

“罷了，我也老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管不了，都回去吧。”

姜老爺子靠在病床上，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年輕時一心撲在工作上，到老也沒能陪心愛的妻子多過兩年，人生憾事，悔之晚矣。

“您放心，無論姜氏由誰接手，您都可以安度晚年。”

至少在三五年內，那幾個還敗不完偌大的姜氏。

走出醫院的大門，正午的陽光有些晃眼，許青檸拽住姜淮序的袖子把他拉到稍微不那麽刺眼的地方，拿出剛剛買好的提拉米蘇。

端起盒子，第一勺就遞到了他的嘴邊，“愣着幹什麽，快點嘗嘗味道如何。”

姜淮序本不喜歡甜品，但畢竟是許青檸喂的，咖啡液的微苦混着奶油的甜在味蕾間化開，“尚可。”

這樣中性的評價，太沒有參考價值了。

下一口送進自己口中，原本還想說心情不好吃點甜的就好的許青檸一下子變了臉色。太久不被允許吃甜品，忘記提拉米蘇是苦的了，也是，能被當初“喜歡”冰美式的她堂而皇之的發在微博裏的，怎麽會是她愛的呢！

連盒子帶甜品一起塞進姜淮序手裏，“姜總，平淡的生活也要學會沒苦硬吃，想來還是你更愛。”

她一開口，姜淮序就知道她這是自己不喜歡了，從容接過又舀了一勺，“走吧，再去買點你喜歡的。”

後來的幾天，姜家幾房明争暗鬥，姜母在打了無數無人接聽的電話後甚至去江灣壹號堵人，無奈之下，許青檸帶着姜淮序搬進了聽瀾苑，借住幾天，新房子在收拾了，等收拾好就搬。

“世界終于清靜了。”許青檸看着坐在她家沙發上的姜總，一個餓虎撲食就撲了上去。

剛想說白天她姐不在家可以放松一些，轉頭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看着門口站着的人，許青檸驚愕地彈跳起來，一下子就站直了，恨不得把衣服的褶皺都抹平，“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