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五世蒼術自話

我叫蒼術，他們都說我生來就天生帶煞。我甫一出生，便克死了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便帶着我改了嫁。

在那個陌生的家裏，我十分害怕。後爹厭惡我，把我趕到了柴房，娘親不敢違逆他，只能偷偷地來看我。

後來，娘親有了弟弟妹妹，就再也沒有多餘的心思管我了。

我每天早早地就要起床，打掃庭院，然後打水砍柴，還要做這些下人們吩咐的雜活。他們說，我在這府裏，不能白吃白喝。

每天到了府裏的下人都睡了，我才能回到柴房，就着窗外的月光，吃下涼掉多時的晚飯——窩頭和鹹菜。

娘親的幾個孩子，我稱呼他們少爺小姐。他們也嫌惡我，甚至對我拳打腳踢。我不能反抗，那些下人說，我是低賤的乞丐，靠着府上的施舍才能活下來。而他們是府上的主子，主子打罵，就要受着。

本以為，我就要這樣一輩子過去了，

那天，我摔了老爺的一個古董，老爺十分生氣，抽了我五十鞭子，把我丢在了柴房。

老爺就是這個宅子的主人，我娘親的丈夫。在我十歲那年，便只能喊他老爺，喊弟弟妹妹為少爺、小姐了。誰叫我只是個白吃白喝的外人呢？

我渾身疼痛難忍，神志不清，覺得，這樣死了未挺好的。

忽然，一股溫暖從我的額頭上傳來，蔓延至全身。漸漸的，我身上的疼痛竟然慢慢消失了，十分舒适。比躺在春天柔軟的草地上曬太陽，那種我覺得最舒服的感覺還要好。

我奮力睜開眼睛，卻什麽都看不到。而身上所有的傷痕，都不見了。

遇到了神仙嗎？不，不可能，我這麽低賤的人，怎麽可能遇到神仙呢？

過了一段時間，我确信，真的遇到神仙了，每天，清早起來打掃庭院，庭院都幹幹淨淨，沒有一片落葉。我去打水，水缸裏都是滿滿的水。成堆的木柴，我還沒動手，就全都劈完碼好堆放整齊了。

原來，我也有神仙願意眷顧的嗎？

天氣寒涼起來，我沒有被子，躲在稻草堆裏，凍得瑟瑟發抖。睡覺了之後，覺得很溫暖，想一直沉睡下去，不願意醒來，

那天，我是被老爺的吼聲驚醒的，他七竅生煙，斥責我偷府裏的被褥。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居然蓋了嶄新的錦被。

難怪，會覺得那麽溫暖。

我被毒打了一頓，又扔進了柴房。恍惚間，我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嘆息，随之而來的，是熟悉的疼痛消失的感覺的。第一次，我發現，我竟然也是幸福的。

第二天，一個下人把我提了出去，然後扔給了一個修士模樣的人。

那人牽着我離開了府裏，來到了一個漂亮的竹屋。

到了竹屋，他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言笑晏晏十分好看的仙女。她低下身子，目光澄澈幹淨，她說，以後永遠不會讓我再受一點委屈了。

原來，她就是那個暗中幫助我的神仙，我認得她的聲音，那個在我恍惚間嘆息的聲音。

從此以後，我的生活，翻天覆地。

住着幹淨的屋子，床上鋪着舒适的被褥，吃着我從來不敢奢望的，府裏只有主子才能吃的靈芝人參，盡管我覺得那個味道并不好。

仙女名叫柯亭，她說讓我喊她名字就好了。

才開始，我很惶恐，我怎麽能喊她的名字呢？不過後來，我就習慣了，自然而然就喊了她的名字。

只是不知為何，她的身體似乎很虛弱，有好幾次我都看見她偷偷地吐血了。

神仙也會生病嗎？

我很擔心，怕她一病不起，于是經常祈禱天上的各路神仙，保佑她平安。

還好，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她氣色就恢複了，也沒有再偷偷吐血。

從此以後，我們就一直一直生活在山上的竹屋裏。

我不知道怎樣報答她，只能盡自己的所能，每天換着花樣做一些她喜歡的吃食。漸漸地，我居然廚藝大有進步，各個地方的菜系都能會做一些了。

但是在相處過程中，我卻發現，自己居然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是神仙啊，我怎麽能生出這種绮念呢？怎麽能夠亵渎她呢？

我一直壓抑着自己的心思，好在她沒有發現異常，我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在二十五歲，我的身體忽然就垮了下來。可能是從小打到，身體底子已經摧垮了吧，所以即便調養這麽久，還是活不長久。

她問我有沒有什麽遺憾，有沒有未了的心願。

怎麽會沒有呢？只是，這注定是一個心願罷了。她能不離不棄陪着我這麽久，我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是以，我沒有說話。

魂魄離散之時，我留戀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默念：“柯亭，此生得遇你，相伴一生，何其幸也。惟願來世，還能遇見你。”

不過，應該不可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