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楊嘉樹把外賣交到顧客手裏，免不了一頓責問。

之前的一單那人沒留詳細地址，他送過去打電話一直提示正在通話中，他等不急走了，結果那人回了電話過來催着要，他沒有辦法只好調頭先送過去。

來來回回的遲了十多分鐘，也不怪別人有怨言。

手裏還剩最後一單在寫字樓裏，這次寫清楚了地址。

他在斜坡下扭實了把手，藍色的電動車鉚勁沖上斜坡，一溜煙開到了寫字樓的大門側邊。

他匆忙把車停好，拿上外賣就要走，但頓了頓，又迅速俯身把車鎖上了。

走進大廈裏面，他第一次來，不熟，左右看了看找電梯的位置。剛瞧見地方，就見到幾個人往電梯裏去，他拔腿跑過去，邊喊着：“等等……”

不知道裏面的人是真沒聽到，還是假沒聽到，他跑過去時，電梯已經合上了。

楊嘉樹呼出一口粗氣，曬得發紅的手按了一下上行鍵。

沒等幾秒，兜裏的手機響了，他一邊接起電話一邊擡頭察看電梯到了哪個樓層。

從頭頂上留下來的汗搭在他的睫毛上，在眼前起了一層霧氣，他閉着眼甩了甩頭，連聲對着電話說：“好的……”

還未挂上電話他就轉身往裏跑，乘電梯改成了爬樓梯。

四樓，說高不高說底不低，但在正熱的天氣對從未停歇的外賣員來說，夠嗆。

楊嘉樹爬上來之後腿腳還好，只是上身都被汗濕了，繃在短袖外發紅發黑的肌肉，幾滴汗濕流淌在上面，晶瑩透亮。

“張小姐？你的外賣。”看見門內站着一個女人，他猜測着把外賣遞給她。

女人接過外賣，皺着眉說：“我都下單多久了，你現在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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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楊嘉樹低頭，頭上的汗又流了一滴下來，從他兩眼之間滴落。

“預定最遲三點十五分，現在幾點？都三點半了。”

“抱歉。”

女人見他除了道歉也沒多餘的話，撇撇嘴，“一點效率都沒有。”

“實在抱歉。”楊嘉樹又低了下頭。

女人側身本來要進去了，拿起外賣摸了下又轉回來說：“都不冰了！冰塊都化在一起了，你這叫我怎麽喝？”

“那你就別喝了。”從屋內傳出的聲音有着懾人的氣勢，不僅剛才咄咄逼人的女人怔住了，就連低着頭的楊嘉樹也瞬間擡眼望過去。

尹蟬嘴角含笑地走到門口，眼前的人一改往日的着裝換上了外賣平臺的工作服，胸前一片汗濕的水漬。

不知是衣服小了還是他壯了，穿在身上有一種被禁锢和束縛的感覺，特別是他頭上的安全帽，像一把枷鎖鎖住了他的靈魂。

尹蟬在楊嘉樹微訝的目光中移開眼望向另一邊，“小葉，喝下午茶呢？怎麽沒下去喝呢？”

“有點……有一些工作等着處理。”小葉言語支吾。

尹蟬不鹹不淡地問：“那處理完了嗎？”

“哦……”小葉反應很快，“還沒有，那我先去工作了。”

她微微欠身，匆忙走了。

“跳槽了？”尹蟬看着楊嘉樹問。

“嗯。”

“早該換了。”

楊嘉樹沒有應和，他向裝修高檔的辦公室裏面看了眼，說：“你在這裏工作？”

“是啊。”尹蟬說，“你在這一片送外賣？”

“嗯。”楊嘉樹點頭，雙眸平靜而沉穩。忽然的，一滴汗水從他的臉頰滑到下巴尖，挂在上面不上不下。

尹蟬盯着他下巴冒出來的幾根黑刺把身上的一包紙巾拆開遞給他，問：“什麽時候換的？”

楊嘉樹接過來，一手把帽子往上提了下，一手擦了擦汗水淋漓的額頭，然後說：“月初。”

尹蟬點頭，和那時她見到背着一個大布包的身影吻合了，想着問：“你搬走了？住哪？”

又是這個問題，又是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

帽檐下的雙眸微微閃神之後，端視着她的神情，她神色自若并沒覺得這個問題是侵犯了他的隐私。

楊嘉樹琢磨不透她，目光瞥向一邊，閃爍其詞地回：“外面租了房子。”

“哦。”尹蟬沒有追問，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就轉身走了。

第二天同樣的時間，楊嘉樹再次來到尹蟬公司門口。

好巧不巧，下單的人還沒有出來，楊嘉樹就看到尹蟬和一個衣裝雍容的中年婦人剛從外面回來。

“貴公司贊助的服裝已經送過來了，剛好可以帶您看看拍攝的效果。”尹蟬目光帶過呆站在門口的人，沒什麽反應。

婦人笑着說：“那好，我來也是想見見《FANG》是怎樣運作，創造出好的成績。”

尹蟬和她的客戶交談着從楊嘉樹身邊進門，誰都沒多看一眼。

未進去屋裏，郭成就上來迎接，“尹總編好，周總好。”

“這是小郭吧？尹總身邊的得力助手。”周總開玩笑說，“現在年輕人個個實力不小，難怪我們老家夥要退下來了。”

郭成說：“周總說笑了，我們後輩還要向前輩們多學習學習。”

尹蟬說：“周總去我辦公室喝杯咖啡吧，讓他們先準備一下。”

周總點頭，“好。”

郭成這時湊到尹蟬身邊，低聲說：“模特在路上出了車禍趕不過來。”

尹蟬皺眉，“嚴重嗎？”

郭成說：“對方小擦傷，但賴着不走，應該是碰瓷的。”

“報警。”尹蟬果斷說，“讓模特先回來，司機去處理。”

郭成又壓低了聲音，“他一個人開車來的。”

尹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周總在前面一直沒動身，這時側過身子見尹蟬臉色不對，問：“出什麽事了？”

尹蟬不打算隐瞞，模特不見人也瞞不住，“模特出了點事故，趕不及回來拍攝。”

“這樣啊……”周總語氣惋惜，“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廈門出差，只有今天有時間了。”

“聯系其他的人。”尹蟬對郭成說。

周總立刻擺手制止，“人既然是你們選好的必然是最合适的，其他的人穿上我們的衣服我也信不過。”

她目光瞥向門口，忽然驚喜道：“就那個小夥子吧，身材不錯，我看他就挺合适的，肯定能把我們的衣服穿出理想效果。”

聞言，尹蟬眉頭一蹙，和郭成相繼尋着周總的視線看過去。

編輯二部的小黎昨天聽了同事繪聲繪色的八卦，心裏免不了一頓好奇，今天又受到幾個同樣好奇的人的慫恿，就照着同事昨天點的那家店下了單。

結果等見到了同事描述的那個人，她覺得有些好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外賣員，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匆匆忙忙就要接過外賣回去，可是等轉過身時，三道不明意味的目光直指這裏，她陡然一怔，有一種好奇害死貓的感覺，愣着過了好一會才閃躲着離開他們的視線。

尹蟬收起笑意遠遠看了看楊嘉樹，等觸及到他的目光，她緩緩轉頭對周總提議，“如果周總時間趕不過來，我們把拍攝推遲幾天。”

“這樣不好，影響了你們正常進度我就過意不去了。”周總回視着尹蟬說，“而且我這次去廈門也要半個來月。”

尹蟬思索着什麽，還沒做決定，反而是身邊的郭成見門口的人要離開了，他趕緊悄悄過去把人攔下來。

“雜志的拍攝我們一向重視，能進攝影棚工作的都是專業的人員。”尹蟬的語氣已經有些嚴肅了，“讓一個平白不相幹的人進去，有違我們的專業。”

周總妝容得體的面上依舊保持淡淡的笑，只是看着尹蟬的眼神有了別樣的意思。

她避重就輕地說：“既然你們都是專業的，那自然有妙手回春的能力，也讓我看看在你們雜志上的投資是值得的。”

尹蟬一直注視着對方的眼睛，這個決定太草率，其中肯定有隐情，但一時也抓不透她的用意。

尹蟬思索幾秒，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好，那請周總拭目以待。”

周總滿意地看着尹蟬走去門口，眼裏閃過一抹奸險。

“你是外賣平臺的員工嗎？送的哪家店的啊？……”郭成找着話把人牽制住。

楊嘉樹面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回答郭成問題的意思，直到尹蟬過來了，他兩眼疑惑地盯着她。

尹蟬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目光打量地看着他，和昨天一模一樣的着裝，只是身上的汗水少了些，健碩的肌肉不是成塊的，但在窄小的衣服下十分醒目。

想到那句身材不錯，她輕笑了聲，語氣不佳地對郭成說：“去招呼周總。”

“哦，好。”郭成走之前狐疑地在兩人之間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