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近來的日子,天際十分黯淡,整個城市就像籠罩着一層迷霧。
尹蟬暈暈沉沉的,腳下的臺階在眼裏朦胧了一陣,她閉了閉眼,然後擡腳走下去,到路邊攔車。
她左邊五米開外,一男一女在交頭接耳,應該也在等車,夜深人靜,情到濃時也不介意旁邊有人會見到,抱着頭親了起來,手下慢慢往私密的地方去。
尹蟬也閑着無聊,飽有興趣地看着他們。
女生見到尹蟬在看着他們,把男生往外推了推,像是說了幾句話,男生往這邊瞥了眼,把手拿了出來改為攬着女生的肩膀。
這一片是商業圈,到淩晨出租車也很多,所以尹蟬沒多往前走一段,原本以為那對男女站在前面會先上車,但之後進來的出租車卻停在了她面前,那對男女還追着車子小跑了幾步,但她已經上車了。
“禦安苑。”尹蟬斜靠着後座的靠背,揉了揉太陽穴。
車子平穩地行駛,安靜舒适的環境讓她的頭痛得到緩解,她動了動身體,換了個坐姿,剛好這時車上了橋,江兩岸華燈閃爍的畫面映入眼簾。
尹蟬靜靜地望向窗外,神情是一種說不清楚的迷情。
燈光從她眼前晃過又晃過,眨眼間,總是錯過捕捉它的時刻,但有一道光,她卻輕易捕捉到了。
車下了橋,兩邊是茂密的樹木,黑森森一片。
尹蟬忽然開聲,不輕不重,“停車。”
司機異常的順從,一句話不問就把車靠邊停穩。
尹蟬從後座下去,坐進前座。
車子接着啓動了。
她側首,“想不被發現,就把眼神收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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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有汗,擦一擦。”楊嘉樹若無其事地把臺上的紙巾拿給她,上車前看見她光着腿外面只披着一件大衣,他就把暖氣打開了,才暖和了一會,她就熱出汗了,臉頰泛着紅暈。
她那邊用紙巾吸着臉上的汗,他這邊問:“喝了很多酒?”
尹蟬沒回話,看了眼手裏紙巾,發現睫毛膏有點脫了,也沒當回事,把廢紙扔在臺子上,偏頭涼涼地問:“楊嘉樹,這是你的副業?”
楊嘉樹頭也沒撇,言簡意赅地回:“不是,我就開這一陣子。”
尹蟬抓住他的關鍵詞,看向方向盤,粗大的指節握在上面,“什麽時候開始的?”
“前兩天。”
“店裏虧了?”
“沒虧。”
尹蟬冷笑,外面的天黑沉沉地,寒風四起,這個時候誰不想在被窩裏待着。她挖苦道:“你閑的發慌麽,白天送完外賣,晚上再接着開出租車。”
楊嘉樹喉嚨動了動,看着前方的路,輕描淡寫地說:“我把交租的錢弄掉了。”
尹蟬蹙眉,聲音略顯急切,“店裏的?”
楊嘉樹偏過頭,“房租。”
“你就扯吧。”她斜了他一眼。
她或許相信他是沒有交房租的錢,但怎麽可能信他是把弄錢掉了。
但她偏偏沒有深究,轉開話題問:“為什麽不在家裏那一區開?”
楊嘉樹抿着嘴,裝聾作啞。
尹蟬看着他溢于言表的神情,淡淡一笑,“我們真有緣!”
這句話提醒了他,楊嘉樹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談生意。”
“你不是總編麽,也要親自談生意?”
尹蟬嘴角彎了彎,“不親自來,怎麽知道是不是抓在自己手裏。”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飽含深意。
楊嘉樹深沉地瞥過她一眼,“你想抓住什麽?”
這次換作她置若罔聞,但他卻看不透她在想什麽。
快到的時候,尹蟬問楊嘉樹幾點下班,話問出口又覺得多餘了。
楊嘉樹也沒回答她,停下車的時候跟她說:“冰箱裏有蜂蜜,睡前沖一杯喝。”
尹蟬莫名其妙地回家打開冰箱,裏面真有一罐蜂蜜,她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的。
隔天下午,編輯一組的人開完會,正要散場,他們總編毫無征兆地出聲說:“大家辛苦了,下午茶我請。”
下面的人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這只是簡單的例會,并沒有什麽可高興的事,不明白總編為什麽要請客,但随後反應過來,別管什麽原因,老板請客哪有不買賬的理。
身邊的秘書很快的記下每個人的口味,尹蟬拿着手機指着上面給她看,說道:“去這裏買回來,別在網上點。”
上崗沒幾個月的秘書對自己的直屬上司也摸不太清楚,心裏有疑惑但只敢點頭不敢多想。
十一月底,寒風不分晝夜地出沒,大樹從不停歇地搖擺。
包裹的瑟瑟發抖的人群,在瀝青的路面上,步伐從不休止。
對于出現在門口的人,楊嘉樹和胡思漫一樣訝異,她跟明媚的陽光一樣,好幾天都沒有出現了。
尹蟬推門進到屋內,裏面跟開了暖氣一般暖和,高腳桌上的兩個人齊齊看向這邊,節奏一致,但在她眼裏卻不怎麽和諧。
她向裏走了兩步,站定不動,楊嘉樹識趣地起身過來,盯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腿皺眉。
“你們一起吃飯?”聽不出情緒的語氣。
“有時中午沒人就一起吃。”楊嘉樹說。
尹蟬向他身後瞥了一眼,胡思漫在埋頭吃飯,“她吃的飯是你做的?”
楊嘉樹有些意會到她的心理,一邊的嘴角微微揚了揚,“她自己拿來的。”
尹蟬看着他的笑,莫名的有些煩躁,她回到正題問他,“晚上還在開出租?”
楊嘉樹搖頭,“沒了。”
尹蟬說:“晚上過來?”
“好。”楊嘉樹一口應了,又說,“吃不吃晚飯?我去買菜。”
尹蟬勾着唇,“你容易餓,買你吃的。”
暧昧不明的笑意,楊嘉樹立刻就想到她什麽意思,無奈看了她一眼。
這時店裏進來一個人,楊嘉樹以為是來買奶茶的,正要有動作,那人卻只是站在後面看了一會,驚訝道:“尹蟬?我還以為看錯了呢,你怎麽在這裏?”
尹蟬側過身,看向來人,淡笑着說:“随便逛逛。“
楊嘉樹看出她大概不喜歡這個人,神色淡漠語氣敷衍,他看了兩眼就退開身了,把高腳桌上吃得幹淨的碗拿到池子裏去洗。
同時聽到背後有關門聲,大概是兩個人已經離開。
楊嘉樹三兩下就洗幹淨了碗,而胡思漫吃得索然無味,早放下了筷子,把剩了大半的飯菜倒了,在池子邊等他洗完了自己再洗。
楊嘉樹在調試着點單機,胡思漫在旁邊擦着碗上的水漬,有意無意地問起, “嘉樹哥,她是你女朋友?”
楊嘉樹手停了下,“嗯。”
胡思漫頓時心裏空蕩蕩的,嘴裏說不出的苦澀,想到剛才的情形,胸腔一股氣血,抓住碗沿的手指都泛白了,她有些氣憤地問:“她一直都對你這麽頤指氣使嗎?”
“她不是你看見的那樣。”楊嘉樹語氣平靜,卻是一副很了解的樣子。
胡思漫受不了看,她撇開頭,淡定地給出結論,“她不适合你。”
楊嘉樹瞥了她一眼,“我覺得适合。”
胡思漫又是一股悶氣,沒見過這麽睜眼說瞎話的人。別人是做什麽的,你是做什麽的,生活圈子都不相像,穿慣了名牌的人怎麽會瞧得起穿高仿的人!
楊嘉樹下午吃完飯抽空去買了一些菜,尹蟬晚上不吃,他就沒打算弄,準備留着第二天早上弄。
兩個人晚上到家的時候還早,但楊嘉樹肚子餓了,主要是今天下午他進的貨到了,搬了幾趟吃的都消耗了。
他把菜拿進廚房,要開火煮面,問尹蟬吃不吃,她搖頭,等他端着熱氣騰騰的面和兩顆煎雞蛋出來,她洗完澡出來看了眼,也跟着吃了點。
看着尹蟬放了筷子,楊嘉樹指着盤子裏剩下的雞蛋說:“這個不吃?”
“不吃。”
楊嘉樹把雞蛋夾進面裏泡着湯汁。
“蜂蜜你什麽時候買的?”尹蟬問。
“去超市買菜的那天,看到就買了,蜂蜜水解酒。”楊嘉樹說完一口把整顆雞蛋吃了。
尹蟬想,他該是知道自己喜歡喝酒,彎着嘴說:“你還挺細心。”
楊嘉樹低着頭,眼神撇了撇,不是他細心,只是一進她家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排酒櫃,他想不發覺都難。
差不多吃完了,楊嘉樹準備收碗筷,尹蟬指着他手邊包裹起來的布袋問:“這裏裝的什麽?”
“賬本和錢。”楊嘉樹把布袋攤開,拿出裏面的東西,“每個月底店裏要對一對賬。”
尹蟬發覺誇他的那句“細心”沒錯,一般男人管賬,口袋裏錢多了就是賺了,錢少了就是虧了,至于賺多少虧多少從來都沒個實數。
她問他,“你一個月賺多少錢?”
楊嘉樹擡眼盯着她,她看着笑了,“你這個眼神就像老母雞護犢子似的。”
楊嘉樹讪讪的樣子,把東西往她面前一推,“你自己對一對就知道了。”
尹蟬說:“不怕我把你的老婆本卷跑了麽?”
“你卷吧。”楊嘉樹滿不在乎的樣子又像別有用心。
老婆本到誰手裏,自然誰就是老婆。
尹蟬凝視着他,眼裏劃歸一絲思慮,神色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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