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星期五。
春節的大假讓年前的周末,不足挂齒。
人的心先跨過時間的局限,早早地飛去假期,只是沒想到,有的連人帶心一起去度假了。
郭成一收到消息,立即跑到尹蟬的辦公室囔道:“糟了老大,格倫和小麻雀跑了!”
“怎麽回事?”尹蟬靠在辦公室裏的沙發上,聲音有點虛弱。
“我剛收到格倫給我的他和小麻雀的辭職信,還有小麻雀的違約金,他說他們已經上了飛機,要去非洲。”
“他倆好上了?”
“估計是。”
尹蟬眉頭緊鎖,臉色看不見血色,“他們手頭上的事呢?”
“這個他們倒是都做好了,只是……”郭成沉吟了一下,“之後還有一個專題,時間有點趕,恐怕我們會缺人手。”
尹蟬一邊聽郭成敘述,一邊起身走去辦公桌。
才兩步路,陰部像吊着一塊千斤的石頭,向下墜,沉重的痛感。
她拿着桌上的包包,吩咐說:“攝影師讓小康頂上,主編這個周末加班。”
“好,我等會兒交代下去。”郭成邊答應邊觀察着尹蟬,看着她似乎狀态不佳,“老大,你生病了?”
“沒你什麽事。”尹蟬按揉了幾下腹部,擡步向門外走。
郭成連忙喊住她,“老大,等會有一個會議關于下版要你過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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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辦。”
她不管不顧地扔下一句就走了,身後的郭成一臉懵圈,“這麽關鍵的事,要我怎麽看着辦啊老大!”
尹蟬出現在奶茶店門口。綿綿細雨的最後一天。
楊嘉樹低着眼在吧臺做着什麽,店裏的那個小孩依偎在他身旁,她眼裏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小腹忽地一陣痙攣,和低迷的情緒一樣控制不住地下墜。
她猛然想起最初見到那個小孩是在麻辣香鍋的店裏,那個丸子頭,很青春。
不覺地,嘴角勾起一絲嘲笑。
她本來想裝作和尋常客人一般,進去買杯熱飲就走。
但這條街有好幾家奶茶店,不想見的人,她不必難為自己。
只是手握着金屬把手,推開門的那瞬間,她不經意撞進那對黑深的眼眸裏。
這才羞恥的發覺,她在這對眼眸裏晃晃蕩蕩了許久,已經出不來了,這令她覺得難堪。
當楊嘉樹以一種預料之中的語氣說着“你過來了”的時候,她那種難堪的感覺更甚。
他不假思索地來到她身邊,她腹部攪在一起的感覺松了松。
尹蟬随便坐上一把椅子,沒有擡頭。
“給我一杯熱牛奶。”她的聲音不如以前有力。
錢放在乳白色的桌子上。
楊嘉樹瞥過一眼,目光微縮,之後又不甚在意地對着吧臺說:“一杯熱牛奶。”
接着,他不露聲色地在她對面落座。
“你幹嘛不去做?”尹蟬問。
他搖頭,看着她,“不想做。”
又問,“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她硬聲說。
下一秒,小腹一陣擰麻花的絞痛讓她又皺緊眉頭,手重新按壓在小腹上。
“肚子不舒服?”
她煩躁地橫過去,張着嘴看到他眼裏滿是關切,有什麽東西哽在了她的喉嚨口。
“不舒服怎麽辦?”她心血來潮地問他。
“怎麽不舒服?具體是哪裏疼?”楊嘉樹微擰着眉頭,要起身,“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坐着。”尹蟬垂下頭,咬着牙緩了一會,呼了口氣,擡頭對他說,“生理期來了。”
楊嘉樹愣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生理期是個什麽東西,黝黑的臉頰和耳根有泛紅的跡象。
“熱牛奶。”胡思漫力度不小的把牛奶放在桌子正中間,語氣不佳地說完就回去吧臺,仿佛一刻都不想停留。
“你員工就這個态度?”尹蟬同樣語氣不佳,只不過是沖着楊嘉樹來的。
“喝牛奶。”楊嘉樹伸手拿牛奶,一探可能覺得太燙,又說,“等會兒再喝。”
尹蟬冷哼,“怎麽?你要護着她?”
“店裏有熱水袋,你敷不敷?”
“你知道她為什麽對我這個态度?”
“或者我送你回去休息。”
“你們倆都在這屋裏做過什麽?”
“你吃過飯沒?”
“楊嘉樹!”
楊嘉樹笑了,黑溜溜的眼睛眯在一起,定在她臉上,“肚子不疼了?”
尹蟬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洩了氣,呼吸變得又急又緩。
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變得敏感多疑暴躁,說多錯多,占了下風。
門外呼嘯而過的風,把不怎麽牢靠的門卷得吱吱作響。
吧臺那邊咚咚噠噠的聲音更像是發洩。
楊嘉樹默默跟尹蟬把牛奶打開放涼一點。
這期間來了一波客人,門口的那桌人誰都沒多看一眼,不發一語的坐在那裏。
詭異的氣壓籠罩在他們上方,像一把屏障隔開外界。
胡思漫不滿的情緒表達的再明顯,也沒人會在意。
過了片刻,覺得溫度差不多了,楊嘉樹把牛奶推到她面前,“喝吧。”
尹蟬斜了他一眼,沒動。過了兩三秒又覺得太矯情了,拿起杯子慢慢喝了幾口。
胃裏進了點熱的,暖了不少,下腹也沒那麽擰巴。
楊嘉樹問尹蟬:“你公司放假了沒?”
尹蟬:“沒。”
“什麽時候放假?”
“不知道。”
“……”楊嘉樹又問,“放假你怎麽吃飯?外面飯館都關了門。”
尹蟬不搭話,沉默不語地看着他。
“年貨買了麽?”
她似乎陷入沉思。
“菜呢?”
她眉頭漸深。
“那你打算……”
她突然插嘴,“你回不回老家。”
“不回。我說了。”
楊嘉樹的話語,和他的神情一致的堅決。
像頭拉不回來的倔牛。
尹蟬感覺腹部的灼疼快蔓延到全身,而身外的皮膚是冰冷的,并冒着冷汗。
她壓制着顫抖的細胞,異常冷靜地問:“你那邊沒有家人?”
他說:“有一個表舅,他一家人團聚我去了多餘。”
“那是你老家。”她強調。
“那裏沒有人等我。”
“這裏也沒有。”
楊嘉樹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冷意和怒氣,緩慢而沉重的聲音說:“不一樣。”
尹蟬的眼眶有些濕潤,她清楚的懂得他的意思,她胸口沉着一口氣,“哪裏不一樣?”
楊嘉樹眉頭緊鎖,她總是咄咄逼人。
“我說過了。”他沉聲道,“留在這裏,自然有留在這裏的理由。”
“你想做什麽?”尹蟬問。
“沒想做什麽。”
“別來找我。”
楊嘉樹不吭聲。
她還是那句話,“我們不是一路。”
楊嘉樹冷聲問:“你今天為什麽來?”
尹蟬緊繃着臉,無言以對。
他沉靜的垂下眼,輕不可聞的聲音,更像是呢喃自語,“來不來,反正我都會去找你。”
尹蟬渾身顫抖,她震驚地望着他,忘了眨眼。
柔軟是堅硬的天敵。
他在用最柔軟的話語,摧擊着她堅硬的心。
一只養不熟的野貓,他也要倔強的死磕到底。
楊嘉樹看着尹蟬的眼眶漸漸泛着淚光,在他的心裏閃爍。
紅了眼白,暖了一生。
他輕聲說:“年三十我給你做飯。”
尹蟬咬着牙不知道在和誰做抵抗,肚子裏排山倒海的趨勢直接影響了她的思考。
她直勾勾地盯着楊嘉樹,嘴唇緊抿,腦子裏一團亂麻。
“你想吃什麽?”他問。
尹蟬沒出聲,緩緩起身,發麻的手腳有些虛,站起來時身子晃了晃。
“別來找我。“話音的末尾似乎還有一聲嘆息。
這樣的話,對于楊嘉樹來說已經不痛不癢。
他像沒聽到似的,立即起身要跟上去。
“站着。”尹蟬微微佝偻着背對着他道。
“我送你回去。”楊嘉樹在身後說。
“你不要逼我。”
哽咽的聲音定住了他的雙腳。
她打開大門,瘦弱的身軀從未開完全的門裏跨出去,筆直地向馬路邊走去。
走到花壇的位置,她停了下來,彎曲的背脊又低了幾分,右手再次抵在小腹上,似乎難忍疼痛才停下來緩緩。
楊嘉樹緊盯着她的眉目抖了一下,慌忙開門出去,但剛出門,她又向前走了。
他目送着她上了一輛出租車。
直到車走出了視線,他還站在原地。
蜷起的手緊緊握成拳。
從來都是她在逼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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