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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的和平共處!
袁丞翾怒不可遏地站在客廳裏,瞪着信誓旦旦說要變成“空氣”的女人,正捧着道地的日本美味料理,一臉舒服地坐在桌前,一面看着電腦裏的電影,一面享受的大快朵頤。
可亮在他開門的時候,曾經花了零點五秒的時間擡頭看他一眼,然後又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裏。
許久過後,發覺身旁的男人仍瞪着她猛瞧,她才困惑地皺了一下眉頭,停下進食的動作,偏過頭狐疑地盯着他。
“要我提醒你,我現在是空氣嗎?”她并不想搞笑,但他們說好不幹涉彼此生活的,不是嗎?
“真是麻煩你了,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你是空氣,天底下居然有空氣會吃別人的食物?”袁丞翾冷冷的嗤之以鼻。
“我其實不是百分之百的空氣,只有在你眼裏才是。”意思是她也是人,吃喝拉撒睡一樣也少不得。
真奇怪,她吃東西又哪裏礙着他了,幹嘛一副像看到殺父仇人的模樣?
“我知道,你不是空氣。”他冷冷地一語道出自己剛對她作出的新結論,“言而無信的女人。”
“我不是言而無信的女人,我是假扮成空氣的女人。”可亮嘴裏嚼着好吃的料理,擺出懶得跟他計較太多的态度。
“所以只要是假扮成空氣的女人,就可以吃別人的東西?”袁丞翾冷着臉,語氣不悅地問。
“我沒這樣說。”她心不在焉地聳聳肩,一半以上的注意力仍放在享受美食身上。
“我了解,”他扯動嘴角,勉強地笑了一下,諷刺地道:“因為你正在這樣做。”
“前幾天,你還不是把我買的東西送給別的女人?”可亮将電影暫停,側過身,打算好好跟他談這件事。
“那是你丢給我的食材,我不煮東西,剛好杏子來找我……”袁丞翾不疾不徐地解釋着。
“所以剛好讓你借花獻佛?”可亮不慌不忙地搶話,也知道怎麽回他話可以成功讓他更加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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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清除家裏不要的垃圾。”他沉下了臉糾正。
“不管怎樣,反正我都讓你順利做了個人情,不是嗎?”
可亮已經在心中斷定,雖然他對待對方的态度還是維持一貫的冷酷,也說對方只是單純的鄰居,但他一定對那個漂亮溫婉的日本女人有興趣。
否則人家好端端一個溫柔端莊的女人,幹嘛沒事跑來對他這個一身肌肉的男人大獻慇勤?
可亮輕輕咬着下唇,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愛看日劇的人應該都知道,日本女人做飯給男人吃,背後通常代表一件事——我想照顧你,同時也希望能被你守護。
如果不是這家夥曾經給過人家什麽暗示,杏子怎麽可能會以那種溫柔得像快要滴出水來的眼神深深凝望着他?
想到這裏,可亮又忍不住在心裏道出惡評——真是個騷包男人。
“我并不特別想做這個人情。”女人都是麻煩。袁丞翾睨她一眼,以高高在上的眼神刺向她。
“為什麽不要?”可亮大為詫異。“喂,那個日本姑娘很漂亮耶,說話也很溫柔,雖然我是聽不太懂啦,但是她有用英文說我可以吃這些東西,而且這樣一來一往算下來,我其實好像也不算吃掉‘你的’東西喔。”
她學他,把舊帳一筆一筆清算得有條有理。
袁丞翾冷眼瞪着她兩秒鐘,最後深深嘆口氣。“算了。”
到底是誰說出“真理越辯越明”這種鬼話?繼續跟這個女人争辯,她只會越來越颠倒是非!
“‘算了’是指這些統統要給我的意思嗎?”可亮只挑重點提問。
“你請。”他剛慢跑完,現在只想沖個澡,對食物的興致并沒有她來得高昂。
“真慷慨。”她得了便宜還賣乖,接着說:“不過我會留一小部分給你,畢竟這是愛的食物。”
她話一說完,袁丞翾馬上看見她笑得一臉暧昧的表情。
“康、可、亮。”他的嗓音裏充滿警告意味。
“幹嘛?”
“你不能安靜吃吃東西就好?”他的頭又開始隐隐作痛。
早知道就讓她安靜的吃個夠,跟她廢話這麽多簡直是浪費腦力。
“沒辦法,我吃人嘴軟,多少也應該幫苦主說點好話!”
可亮又往嘴裏塞進一個鮮蝦握壽司,咀嚼了幾下後才又開口。
“對了,說到這個我才想到,你到底喜不喜歡人家啊?如果你只把人家當成周游列國時無聊墊檔的紅粉知己,就趁早跟人家說明白吧。”
“真神奇,空氣除了會進食之外,居然也會說教?”袁丞翾其實懶得理她,卻無法克制想反駁的沖動。
可亮挑高雙眉。要耍嘴皮子,她可是很厲害的。“空氣神奇算什麽,剛剛還有個男人對着空氣幹瞪眼,你真應該好好瞧瞧,那種畫面論異得連空氣都開始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杜鵑窩。”
說完,她更挑釁地瞄他一眼。
“喔,牙尖嘴利的空氣,看來我真是撿到寶了。”他語氣裏的諷刺意味極濃。
“總比跟人家搞暧昧卻死不給承諾,絆住人家青春歲月的人來得好吧!”可亮專挑重點下猛藥。
“我從來沒有跟女人搞……”話說到一半,袁丞翾才猛然驚覺根本犯不着跟她交代這些,便緊緊閉上嘴。
雙眼緩緩眯起,他細細打量起她吃得油亮亮的嘴,竟驀地升起想一嘗的念頭……
他輕輕甩頭,視線慢條斯理的往上移,筆直射進她的眸子裏,淡淡地說出讓她錯愕不已的話。
“你吃我的醋,我一點也不高興。”
哇咧,原來這男人真的剛從杜鵑窩出來喔?她又不喜歡他,怎麽可能吃他的醋!
“對,我是吃你的醋,不過是加在這道菜裏的醋。”可亮對他扮了個鬼臉,立刻和他劃清界線。“別對自己太有自信,好嗎?你不是我的菜。”
“喔?”袁丞翾的語氣裏滿是質疑,一臉陰沉的盯着她。
聽見她說他不是她的菜時,他的胸口居然悶了一下。跟這女人同住不過幾天,他連心髒都快受不了了?
“我喜歡有責任感、幽默、擁有自己的興趣、對工作有熱忱……”可亮以瞧不起的眼神冷冷的看他一眼。“還有,不會把我當成空氣的男人。”
言下之意是,他沒一項符合她的擇偶标準。
瞧瞧他,每天游手好閑地跑來跑去,只為了維持他英挺的體格,好像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工作跟賺錢這兩碼子事一樣。
她知道袁家似乎頗富有,但女人生在這種家庭叫作天生好命,男人就感覺有點不知長進……
“聽到最後一項,才讓人真正松了一口氣。”袁丞翾冷哼一聲。
瞧瞧她那是什麽鄙夷的眼神?他有沒有責任感、是不是幽默、是否擁有自己的興趣、對工作有沒有熱忱,她又知道了?
她還沒看過他工作時的樣子,否則包準她立刻用力咽回這些話!
“你的意思是什麽?該不會是暗示我,你擁有責任感、幽默、興趣跟熱忱吧?”可亮看向他的眼神直接明白地告訴他,她審核過了,他身上并沒有這些優點。
“是沒有。”袁丞翾馬上撇清,一臉“別纏上我”的臭屁模樣。
“不錯喔,別太悲觀,雖然你沒有那些長處,但至少你有誠實的優點。”
可亮臉上帶着驕傲的微笑。
“如果可以聽到你對男人的誠實不感興趣,我會變得更加樂觀。”袁丞翾完全不想跟她争辯他到底有沒有那些她喜歡的優點。
“真的?”她不感興趣地看他一眼,又往嘴裏塞進一塊章魚握壽司。
“假的。”他正色道。
“幹嘛騙我,有錢可以拿嗎?”可亮看着他,口齒不清地問。
“你安心扮演好‘空氣’這個角色吧。”袁丞翾別開頭,轉身打算回房間去。
再跟她扯下去,三天三夜也扯不出個所以然來,直接跟杏子溝通恐怕還比較有效率。
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停下腳步,回過頭看着吃得不亦樂乎的她,冷冷地開口:“還有,如果你打算整天賴在屋子裏,不出去走走看看,幹嘛不幹脆回臺灣?”
可亮溫吞地咀嚼着嘴裏的美食,等咽下去後才擡眼望向他。“你想知道為什麽?”
袁丞翾移開一直盯着她小嘴看的眼神。“如果你想說的話。”
“因為你啰!”沒有多想,她立即這麽說。
“我?”他的心瞬間狠狠震了一下。現在換誰暧昧了?
“我這輩子一直很好奇被當成空氣是什麽感覺,現在終于如願了,怎麽可能輕易就這樣‘棄演’?”
見她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袁丞翾危險地眯起眼睛,別開臉,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被她氣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他随即轉身回房去。
他拚命深呼吸,一再提醒自己,沒有人會跟空氣生氣,尤其是極為刁鑽的空氣!
在情場上打滾已久的袁丞翾,怎會不知道杏子不時送餐點來的用意?
因此,他找了個機會跟杏子把話說清楚,明确表示他無法回應她想要的愛情。
溫柔的杏子靜靜的聽完後,只是微笑着說她只是當他是朋友,要他別多心,然後食物照送。
他礙于某個原因只能默默接收,但“某個空氣”卻是樂得享受美食。
只要不是太誇張,基本上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杏子送來的餐點份量很多,他一個人也吃不完。
而且重點是,他不想再跟“空氣”鬥嘴,否則氣死的人一定是他!
這無關他攻擊力高低的問題,而是這女人身後有他老妹護航,就算他想惡整她,也得看在他往後自由日子的份上高擡貴手。
但是,所謂的包容絕不包括她把杏子約來家裏,也絕不容許她把他的啤酒喝光!
“咦,丞翾,你回來啦?,”可亮一聽見開門聲,立刻甜甜地朝他打招呼。
啧,這女人怎麽回事,連他的姓氏都省去了,叫得就像親近的老朋友一樣。
“空氣。”他毫不領情地冷哼一聲,當視線觸及坐在她身邊滿臉通紅的杏子,寒眸立即危險地眯起。“這是怎麽回事?”他以中文問。
“杏子今天心情不好,來找我喝酒。”可亮拿起手邊的杯子,一口将裏頭剩餘的酒喝光。
“她來找你?”袁丞翾壓根不相信兩個語言不通的人能互相安慰出什麽名堂來。
“喔,她本來應該是來找你的,我猜的啦!”可亮呵呵笑道。她又不會說日文,怎麽可能有日本人專程來找她聊天。
“然後?”他神情極冷。
“她把這一桌子的菜拿給我,我想說發揮一下臺灣人的熱情,問她要不要進來坐坐,沒想到她居然聽得懂我的意思耶!”
看着她喜不自勝的模樣,袁丞翾垂在身側的雙手暗暗握拳,借此避免自己可能在難以控制的情況下伸手一把掐死她。
“所以?”他必須咬緊牙根,才能捺着性子聽她說下去。
“她就進來啦。”真愛問,明明是很清楚的結果,不是嗎?面對他僵硬的表情,可亮無所謂地聳聳肩,接着說人家送來這麽豐盛的菜,我就想說好歹也應該拿點東西來招待,結果冰箱裏的啤酒就成了我的首選……”她老老實實的交代着。
她酒量不好,只喝一口酒就會臉紅心跳,所以她還特地拿了一個空杯子,只倒出三分之一罐的啤酒來喝,其餘的都是杏子解決的。
“那是‘我、的’啤酒。”他輕蔑且冷漠地瞪着她。
“我知道啊。”她吊兒郎當地點點頭。
“喝光了?”他的語氣越來越陰森。
“一滴不剩。”
“你知道我洗完澡後習慣要喝上一罐吧?”
“知道。”
“嗯哼。”袁丞翾揚起一側的眉。
“你該不會要我三更半夜跑去買吧?”看着他不甚開心的表情,可亮眨眨眼,神情十足無辜地問。
“趁着商店還沒關門,我勸你最好現在立刻出門。”他擡高下巴,雙臂環胸睥睨着她。
可亮見他堅持的模樣,想了想,也認為把他的東西喝光的确是她不對。
“好吧,那就麻煩你把杏子平安送回家去。”
臨走前,她不忘“吃人嘴軟”這條鐵則。
“她喝醉了?”袁丞翾瞄一眼雙眼迷濛的杏子,俊容更加冷峻。
“好像。”其實應該沒有真的喝醉。
可亮剛剛跟杏子獻計,大量比手畫腳外加在紙上寫下漢字跟圖解,要她假裝半醉,乘機向袁丞翾告白,必要時犧牲一些,主動親他也可以。
男人嘛,下半身很容易沖動的,尤其他又是一身結實肌肉的帥猛男,應該比一般男人更容易沖動才是。
“空氣,嗯?”袁丞翾一副沉思的表情,懶洋洋的瞟向她。
“真的空氣可不會幫你買啤酒。”可亮立即為自己辯解。
“當然,因為真的空氣也不會把我的啤酒喝光。”他嘴角一撇,不屑的神情盡現。
真是的,從沒見過哪個男人跟他一樣愛計較,當初會說自己是空氣只是譬喻,如果早知道會常被他拿出來虧,她就換一個形容詞。
可亮在嘴裏嘀嘀咕咕一陣,卻沒有直接說出來,因為若再繼續跟他鬥嘴,商店都關了她還不一定出得了門。
“我先出門啰。”抓起皮包,她下意識又看杏子一眼才離開。
袁丞翾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目送她出門後才轉過身,走向杏子。
“我送你回去。”流利的日文從他嘴裏吐出。
“不好意思,麻煩您了。”杏子感覺一陣熱氣直沖上臉頰,看着他朝她伸出的男性大掌,心跳瞬間加速,幾乎令她無法負荷。
袁丞翾紳士地協助她站起身,走出家門,只在一開始時碰觸到她的手,盡管她藉故靠上去,他也聰明的盡量避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街道上,鮮少交談,直到來到杏子家門口,他才淡淡的開口要她早點休息,然後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
然而才走了兩步,袁丞翾便陡然頓住步伐,驚訝地發現向來含蓄的杏子居然一把抱住他的腰。
“丞翾。”杏子以蹩腳的中文輕聲喚着他的名字。
這甜膩的語調,換作別的男人聽了,早就敗下陣來,但他仍靜默不語。
“我對你……其實……”杏子将熱燙的臉頰貼在他背上。這是她一直渴望做的事,可以依靠像他這樣俊挺又聰明的男人。
“杏子。”袁丞翾動手想讓她松開雙手,未料他的動作反而讓她抱得更緊,也逼出她心底真正想說的話。
“我喜歡你,而且不想再騙你。”她不想再隐藏心底真正的情感,可亮說得很好,愛一個人,就應該讓他知道。
“但是杏子……”他試着不說出傷人的話。
“我知道你對我只是朋友的感覺,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對你好。”杏子不想聽他說出那些話,随即滿臉通紅地松開手,垂下頭。
袁丞翾轉過身面對她。“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說。
“我知道,所以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杏子擡起梨花帶雨的小臉,沖着他笑得清麗。“這次你來,請不要再像以前一樣拒絕我對你的好,然後,等你離開這裏之後,我會徹底忘記你,好嗎?”
袁丞翾頭一個反應就是想拒絕。
他最痛恨拖拖拉拉的關系,對他而言,男女關系的進展都是快速且短暫的,絕對嚴禁掉眼淚的劇情出現在他人生裏。
有的女人說他根本無心,有的說他喜新厭舊,其實他只是不喜歡生命裏出現太多眼淚,他痛恨眼淚,就像他痛恨母親與妹妹老拿這一招威脅父親跟他。
也有人曾經跟他說過,他之所以可以保持一貫不拖泥帶水的戀愛紀錄,是因為他根本沒談過真正的戀愛。
但問題是誰在乎戀愛的真假,享受過程才比較重要吧!
“杏子,這樣對你不好。”他從不占人便宜,尤其是對方還是個單純的好女人,這也是他始終與她保持一段距離的主要原因。
“這是我可以徹底斷了對你的感情唯一的方法,可以嗎?”杏子緩緩地笑了,眼神卻很堅定。“拜托你……”
“不值得。”袁丞翾在心底長長地嘆口氣。
“對不起,但如果不這樣做,我根本沒有辦法忘記你。”杏子溫柔的眼神裏承載着愛情沉重的痕跡。
直到現在她才弄清楚,為什麽可亮會鼓勵她說出實話,而不是選擇欺瞞,因為唯有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她才能從這場注定跌倒的愛情裏重新獲得力量,再次站起來。
“別浪費太多精神在這上頭。”換作別的女人,他老早就單刀直入地拒絕,但杏子的好讓人不忍這樣對她。
感情就是這麽回事,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的愛上該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