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結局
第129章 結局
知道這一點的,除了穆星,還有看過他記憶回放的觀衆。
反世界的淩霄向來強勢,都是叫“寶貝”或是直呼其名,只有原世界的淩霄才這麽叫過。
為什麽?難道淩霄也跟着一起穿過來了?
可眼前這個人傲慢至極,強勢逼人,怎麽可能是穆星回憶裏那個美好善良的女人?
“全息電影!”
珊珊想起電影中被反複提起,卻從未見過的東西,一下子抓住男朋友的胳膊:“是不是?”
程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這部電影中哪怕一個一閃而過的路牌都會在之後得到印證,特意提出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東西,一定不是毫無用處。
“只是……”
他蹙眉,心中仍有懷疑。
在電影開頭,他跟穆星一樣,都對所謂的“全息電影”持有懷疑态度。
高沉浸的全息電影,那和全息游戲有什麽區別?
但電影裏的穆星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花費了半分鐘意識到女人在說什麽,随即掙開她的手,雙手扯住她的領口:“真的是你!你把全息電影做出來了!”
“不過是讓你感受一下我的經歷,怎麽這麽大反應?”
淩霄翹起一邊嘴角,表情鎮定,又回到這個世界平時的模樣:“這可不像個理智的男人。”
這是她的世界,是一個男人動手打女人,會被戴上項圈的世界。
穆星強壓着怒氣,用盡全力,把揪着女人領口的手放下。
“如果這就是你的報複,那麽你成功了。”
他喉結滾動,艱難地低下頭:“我知道你不容易,也很後悔當初的背叛……但葉清河是無辜的,他不應該被這麽對待。”
對面的女人揚眉,微微訝異:“你在說什麽?全息電影的配角都是演員扮演和ai生成的。”
“你不會陷進去了吧,因為昨晚的露水情緣?”
她嗤笑一聲,擡起帶着手環的胳膊,在上面指指點點,看起來對男人着急的模樣漠不關心:“看來參數還是不夠穩定,按理說,你作為觀衆,是不能影響劇情主線的。”
她什麽都知道,也就是說,昨晚穆星和葉清河的狀況,她完全知道,就連剛剛諷刺他的話,都是他對葉清河說過的。
穆星腦中閃回淩霄所有的異常,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道:“你是創作者,是不是能更改劇情?”
淩霄:“當然。”
“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在這個世界受盡折磨……也見識到了你的全息電影有多厲害,能不能……”
“能不能求你,給他換個結局。”
他與淩霄在原世界反世界都談過戀愛,可無論是主動一方還是被動一方,都沒有用這麽低微的語氣求過她。
只是為了一個早上還罵他野獸的娘娘腔。
穆星不知道跟昨晚那不帶一點真情實感的交流有沒有關系,他只是不希望,早上還在為原世界的女人據理力争,善良單純到愚蠢的青年,被這個他費力維護的世界背叛。
“他的結局,本來就不是跟你睡覺。”
淩霄懶洋洋地擡眼,又拉回話題:“我是能改變劇情,但我為什麽要幫你?”
“這部電影叫《裙擺之下》。”
淩霄臉上帶笑,講述自己作品時,表情頗有些得意:“一個現實世界的惡臭男人,穿越到鏡像世界,逐漸融入,最終被同化的諷刺故事。”
“雖然你出其不意改變劇情,給我造成了一點麻煩,但好在結局沒有被改變。”
“葉清河是這個世界的男二號,你這個自強自立男主的對照組,他的結局是……”
女人擡眼,冷漠地看着眼前這個,自己愛過的男人,暗紅色的唇瓣吐出冰冷嘲諷的回答:“跳樓身亡。”
穆星瞳孔一震,猛地回頭,卻沒有看到跪在那裏的葉清河。
他轉身要跑出辦公室尋找,卻撞到一堵無形的空氣牆。
“看來電影給觀衆造成全息世界和現實世界混淆的問題也不小……”
女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只是一串代碼,結局是早就寫好的。”
“測試階段程序不穩,如果你強行幹預,可能會出現bug,到時候我也不能保證你會從現實世界醒來,還是被卷入數據亂流……”
淩霄問道:“你确定要過去?”
“淩霄……”
穆星扶着空氣牆,背對着她,聲音比之剛才的激動,像是變了一個人。
像是……回到了原世界時,那個理性冷漠的穆總。
“……我真的愛過你,無論是原世界,還是到了這個世界。”
鏡頭給了淩霄一個特寫。
女人目光冰冷,嘴角帶笑,顯然沒有相信。
穆星卻沒有看到,像她一樣思維跳脫,轉而又提起了葉清河:“我早上不該那麽跟他說話,我在這個世界不是強者,只是比他自私一點,把對這個世界的怨恨,發洩在他的身上……其實我早就意識到了,只是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承認輸給了你。”
他回頭看她:“你是真的贏了,我在這裏看到的所有不公,都能看到現實世界的影子,哪怕我回到現實世界,享受到任何的紅利,聽到任何相關言論,都會像那晚走在街頭一樣,精神敏感,無病呻吟……”
“你成功讓我發現,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都爛透了。”
“就連我自己……我也是個爛人。”
“你的電影也爛透了,如果說這個世界有誰最有活下去的價值,那只能是他那個自以為是的善良蠢貨。”
“我不是要救他。”
男人目光漸漸堅定:“我在救這個世界。”
說完,他屈臂成肘,使勁向空氣牆撞去。
身後,女人虛化的剪影聳了聳肩,瞬間消失。
随她一起消失的,是那堵擋着穆星離開的空氣牆。
畫面轉換,穆星已經追到了天臺。
青年還穿着昨晚的襯衫,坐在天臺邊緣,雙腳搭在樓外輕輕搖晃,聽到聲音,慢慢回了頭。
前排觀衆席,在大家都沉浸在劇情裏,安靜沉默的身影中,席同突然動了一下,身體向一邊傾,抓住了楚清筠的手。
青年瞥他一眼:“做什麽?”
眼前的青年冷漠高傲,眼中帶着些莫名和不耐,鮮活又有生命力 。
與熒幕上那張明明一模一樣,卻脆弱到透明,似乎一碰就會如玻璃般破碎的模樣完全不同。
“我,我不做什麽。”
席同仍舊不肯松開他的手,吞吞吐吐道:“我就是覺得,覺得你短發也很漂亮,很精神。”
楚清筠難得贊同他的話:“葉老師也這麽說。”
男人深吸一口氣,視線不舍地在他臉上黏糊良久,這才磨磨蹭蹭地回到熒幕。
林導的畫面和剪輯都是頂級,哪怕他知道劇本,也仍舊被劇情吸引。
于是也就沒有看到,在他移開視線後,身邊青年懷疑探究的目光。
“你冷靜一下,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不是還有那個,那個……富二代?”
葉清河無奈笑笑:“她叫何越。”
“就是那個人,”
穆星被攔在陽臺的鐵絲網內,急道:“你等她一下,你知道錢是萬能的,黑的都能洗成白的,她能……”
“她救不了我,”
青年嘆氣:“何家不會接受我這樣的男人,我對她而言……也不過是個玩物。”
“那也不能……還,還有其他的解決辦法,就算不能再做藝人,還能做別的工作!”
他使勁搖晃被鎖住的鐵門:“你她爹怎麽出去的!把門打開!”
青年提起手指,上面挂着一把鑰匙:“不知道怎麽在我手上的,很神奇,我想出來,它就出現了。”
穆星沒有聽懂他的意思,只以為他是在附近撿到的,還在使勁拆解那個鐵門:“把鑰匙給我……你能不能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你才不能冷靜。”
青年當着他的面,提着鑰匙,漸漸伸直手臂,輕輕松手。
鑰匙從上百層扔下,根本聽不到落地的聲音。
“下面是荒廢的馬路,我不會砸到人。”
青年舉起雙手,特意分辨道。
“你是不是有病。”
穆星沉着臉:“什麽時候了,還在在意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你甚至在乎一個陌生人會不會被砸到,都不願給自己一個機會?”
葉清河側耳聽着,依舊是淡淡的模樣。
“你在說什麽啊,我沒有那麽懦弱。”
“我只是……”
他抿了抿嘴,困惑地皺起眉頭:“只是有些失望。”
“我不是适應了,我也知道這個世界很不公平,但是轉移一下注意力,假裝看不到,還是可以繼續生活下去的,何況,我跟其他人比起來,已經是很幸運了。
所以知道還有一個男人做主導的世界時,真的很開心,我真的很向往你口中那個,不必麻木,也不用清醒着痛苦的世界。”
“但我沒想到……你和她們一樣。”
“無論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永恒的不是美好、陽光,而是壓迫和剝削。”
葉清河:“我不喜歡。”
“你不是最讨厭圈裏導演隐形的歧視嗎?這個世界的電影,女人反抗母權的方式是弑母,男人卻是自我毀滅,就……”
穆星想到自己投資過的那些,自以為深刻平等的電影。
“就像我的世界裏,很多作品中的女角色那樣。”
“但她們根本不是那副模樣。”
他又想起淩霄:“是我站得太高,沒看到她的攻擊性……”
“你至少,別做讓自己讨厭的事!”
一陣風吹過,天臺邊,完全符合這個世界女性審美的瘦弱青年晃了晃。
穆星心緊了一下,聲音也更加急迫:“不喜歡這個世界,就改變它,無論是哪個世界,我跟你一起!”
“你的世界要怎麽改變,”
青年嗤笑:“人工智能統治世界,解放人類嗎?”
穆星愣住,拉着鐵門的手漸漸松開。
“你……你聽到了?”
“其實挺好的,這個世界是假的,那痛苦的人,就少了一個世界那麽多。”
青年擡起手,仍舊是不太相信的表情:“我有二十多年的記憶,會哭會疼,為什麽會只是代碼呢?”
“你聽她放屁!”
穆星沉着眉:“如果這個世界是假的,如果你真的只是代碼,我為什麽還要回來找你?”
他不明白葉清河坐在天臺,到底是因為視頻被流出、得知世界是假,還是只厭倦了在麻木和痛苦中選擇,就像健康的人,永遠不會理解為什麽有的人衣食無憂,卻還是抑郁。
他不懂分明生命是一切的根本,他那麽珍視看重,哪怕穿越到這個恐怖的世界,被淩霄永遠留在這裏,都沒有放棄的東西,有人卻滿不在乎,像片落葉,飄飄蕩蕩地沒入泥土。
電影院有人小聲驚呼。
淚腺發達的席同穩定發揮,眼淚留了滿臉,再不肯看前面的屏幕,只盯着滿身寫着嫌棄的楚清筠抽泣。
富二代開着豪車趕到,不顧踉跄摔倒,幾乎是爬着撲到青年身邊,在圍觀的人群和閃光燈中嚎啕大哭。
穆星站在天臺上,看着青年空洞無神、擴散着的瞳孔,表情諷刺,甚至有些想笑。
早幹嘛去了。
活該。
又莫名地,隐隐約約地覺得,這是葉清河對那人的報複。
就連報複,都是無聲無息,像流淌在地下,混入水源的血液。
無害到愚蠢。
穆星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葉清河按照劇情走向結局,他也沒有留在這個世界的必要了。
大概是時候,回到另一個爛透了的世界。
短暫的黑屏後,眼前的景象從一片血紅變成了公司的精致的水晶吊燈。
女助理穿着規整的西裝長裙,輕拍他的肩膀:“穆總,你還好嗎?”
穆星摘掉頭盔,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從一攤柔軟透明的膠質物中坐起來:“沒事,就是有些頭痛。”
“您已經在營養艙中躺了一個星期了,這段時間,科技公司發來消息,多虧您親自測試,她們發現了參數設置上的錯誤,建立了新的精神保護機制,電影上映後,已經賣了幾億份了。”
她的語氣中,是無奈和淡淡的埋怨:“但是獨自進入全息世界測試也太危險了,公司高層集體情願,禁止您再接觸未審核電影。”
穆星聽得一頭霧水,從膠質物中掙紮着站起來:“淩霄呢?”
“淩霄?”
助理跟了他幾年,見證了他跟淩霄的愛情,此刻卻滿臉疑惑:“您是說男主的前女友?她最後不是回到男性主導世界了麽?”
“回……回到什麽?”
穆星與助理面面相觑,在看到她身上是讓人格外印象深刻的西裝長裙後,雙瞳一縮,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你,你再說一邊,淩霄怎麽了?我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您是新娛樂的總裁啊。”
助理見他惶恐,表情也跟着嚴肅起來:“您策劃的世界第一部 全息電影就要上映,您自己進入全息世界測試了啊?”
“淩霄是電影裏的角色,這種臉譜化的配角,都是AI飾演的……恕我冒昧,您的記憶是不是出現了一點問題?需要我替您聯系醫院或科技公司嗎?”
穆星表情混亂,自言自語半天,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詢問,後知後覺道:“那,那葉清河呢?”
“葉……您是說飾演他的演員楚清筠吧?他就在樓上接受采訪呢。”
穆星聞言,不再糾結自己的記憶,狂奔着沖向電梯,又嫌它太慢,轉身拐進了電梯,一步跨三級臺階,來到了公司采訪用的攝像棚。
幾秒前,還在他眼前消失,染紅了一片土地的長發青年梳着利落的高馬尾,鬓角的碎發優雅地垂在臉頰兩側,像極了古時潇灑英俊的貴公子,又帶着有些女氣的溫柔氣質,身上穿着淡紫色的襯衫和白色長裙,腳下舒适的中跟皮鞋随着他與主持人交流,時不時輕輕點地,閑适自在。
主持人笑着提問:“聽說《裙擺之下》這部電影的劇本也是您提供的,許多觀衆都對裏面正反兩個世界心有餘悸,請問您身處性別平等、和平安定的世界,是如何想象并創造出這兩個并不存在的世界的呢?”
“我其實沒有想太多,不過是穆總想要一個充滿幻想色彩的異世界搭配他的新技術,還要求我不能出現魔法、修真這樣的奇幻元素,我就只能在制度上下功夫了。”
他露出個無奈的表情,引得主持人大笑。
“所以你就把他寫進劇本,還讓他本名出演是嗎?”
主持人:“你反複說另外兩個世界不存在,電影也沒有什麽深層含義,所以我就不多問了,我們從觀衆評論中挑選了一個問題。”
“葉清河真的好讓人意難平,跟楚清筠的性格完全不一樣,想知道如果你穿成了複活的葉清河,醒來第一件事是做什麽?”
“我啊……”
電影熒幕漸漸與立在兩人身前的黑色攝像機重合,播放着采訪的畫面。
鏡頭中,雌雄莫辨的青年先是看着攝像頭的方向,與千萬的觀衆對視,随後,視線稍稍移動,好像越過了鏡頭,看向其後的某個人。
“我大概會笑話一下最後哭到滿臉鼻涕的穆星。”
“真是醜透了。”
*
“所以,他本來就不是這兩個世界的人?”
電影開始緩慢播放音樂,一排排感謝名單開始滾動。
珊珊還在意猶未盡地回味着最後的結局:“還是說葉清河沖破了虛拟世界,自己創造了個新世界?”
程也怔怔靠在椅子上,搖了搖頭。
他本以為這會是部套路低俗的男女笑話戲劇或是什麽挑起矛盾的說教電影,可高開瘋走的劇情,好像說了很多道理又好像只是想搞搞16+噱頭的模糊界限,也讓人好像被懸在半空,不上不下。
他轉過頭,想對珊珊說句類似“你辛苦了”之類的安慰,又在看到她緊緊握拳,滿臉驚喜興奮地看着屏幕時的樣子時,覺得蒼白。
以女朋友的理解能力和學歷,他不覺得對方看不出電影的諸多隐喻,可是除了眼眶紅了一點,竟然是一向自诩理智的他悵然若失。
那不像麻木,而是一種看清現實後,不頹喪不憤怒,一點點去改變它的豁達,她從大廠辭職轉做自媒體,想來也是想要表達些什麽,比他還有勇氣。
旁邊的珊珊則目瞪口呆地看着熒幕上的感謝名單:
穆星替身:席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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