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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回到寧舊市以後，郁風和許遠同吃同住，兩人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就因為太有滋味了，郁風随時都是憂心忡忡的，因為這段可預計的時間太短，他形成了頻繁看時間的習慣，為每分每秒的逝去感到痛徹心扉。

他喜歡和許遠在一起，過最平凡的日子，從早到晚為了他的小生意忙活，在搬運原料和騎車叫賣的過程中，長出了一身屬于成年人的黝黑結實的身板。

有天隔壁那個叫姚瑤的師妹和她媽媽一起登門造訪，她請求郁風給她做數學科目的輔導。

“師兄，我的目标是年級第一，但是數學成績一直有點拖後腿。”

郁風搖頭拒絕：“你已經是年級第五了，我不覺得我能幫你什麽。”到這個排名再往上，拼的都是個人天賦。

姚瑤說：“我們數學最後的大題通常都是偏競賽的，所以我想請你幫我補一點競賽數學，我想在這一部分拉一些分數。”

郁風還要說什麽，姚瑤果斷地說：“我和媽媽商量好了，補習費一小時一百元，每天一到兩小時都行，看你的教學安排。怎麽樣，成交嗎？”

小姑娘很厲害，完全戳到了郁風的軟筋，她應該看出了他們需要錢，這是一筆可觀的收入，誰拒絕誰是傻子。與此同時，郁風感覺到了許遠輕輕在身後戳他的手肘，暗示他快答應快答應。

補習費是日結的，第一天，郁風在姚瑤家的客廳裏給她講了四道數學大題，兩小時後兩百塊輕松到手。

他自己都震驚了，沒想到錢是可以來得這樣輕松的。

郁風捏着兩百塊錢，拿着自己準備的教案，淡定地走出了師妹家，淡定地走出了小樓，然後邁開腿奔跑着去找許遠。

這個時間點，許遠一般在附近一片好一點的居民區賣涼糕，他很快找到他，給他看剛掙的兩百塊錢。

“靠，真牛逼！”

“是啊，我也沒想到，居然真的拿到了。”

“用腦子掙錢是不一樣，這麽輕松！你明天還去嗎？”

“去。”郁風現在幹勁十足。

“加油，好好給小師妹講課。”

“只是……這樣上午就不能來幫你賣東西了。”

許遠大大咧咧地擺擺手：“艹，我幹一天毛利還不到一百，你來幫忙我們淨虧一百呢。不會算賬了？學霸？”

兩人為這兩百塊錢快活地擁抱了一下，非常“兄弟”的那種擁抱。

郁風興奮地提議：“今天中午不賣了，我們出去吃頓好的，怎樣？”

“好好好，你請客，我想吃炸串。”

說好了吃炸串，結果走到炸串店，許遠在攤子上轉了一圈又拽着郁風走了。

“怎麽了？不是吃炸串嗎？”

“艹，我想了一下，真不劃算啊，土豆片五毛一串，五毛我能買一斤土豆。”

郁風瞪他：“你是第一天知道炸串的價格？”

許遠自知理虧，抓抓後腦勺，“我就是突然想不通，覺得不劃算……”

郁風：“你沒聽見它在跟你說話嗎？”

許遠：“……”

郁風捏着嗓子叫：“它在說：快吃我！快吃我！快吃我！”許遠笑起來。

最後他們并沒有在炸串攤消費，他們去菜市場買了土豆、平菇、蓮藕、白菜、牛肉帶回出租屋自己炸。

沒有條件穿成串兒，只是切成合适的大小，直接倒進油鍋炸，然後撈起來拌調料。兩人在半下午的時候大吃了一盆，接着吃了兩碗涼糕、半個西瓜，然後偷懶沒去擺攤兒，躲在房間裏睡午覺。

其實郁風沒有睡着，他還沉浸在憑本事賺到兩百塊錢的興奮感當中，他安安靜靜地躺在許遠身邊，一動不動盯着天花板，聽着身旁沉穩的呼吸聲。

他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這只是一個開始，給了他一個具體的信號，他有能力體面地掙錢，也有能力讓許遠過上體面的生活。就像現在這樣，吃飽了就睡覺。

當然，将來會遠遠不止于此——郁風自顧自地幻想着憧憬着。

自從郁風給姚瑤補課以後，許遠也跟隔壁漸漸熟絡起來，偶爾會在郁風的補課時間溜過去串門兒。

他發現房東他們一家挺有意思，姚瑤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一頭利落的短發，懂事聰明，他第一次跟這樣的女孩打交道，認為她世所罕見非常優秀。

郁風對此觀點的評價是：少見多怪。許遠說：就是少見啊，反正我沒見過。

姚家兩口子也挺有意思，他們家條件并不富裕，夫妻倆在樓下經營菜攤，但是姚瑤擁有一臺電腦，還能上一對一家教。夫妻會拌嘴、姚瑤會挨罵，但除此之外他們的生活似乎配合良好。

許遠喜歡偷偷觀察他們一家三口，看他們之間怎麽說話怎麽吃飯怎麽下樓散步。他觀察地津津有味。

這是一個很尋常的一家三口，但對于許遠來說已臻完美，他這時突然理解了郁風為什麽選擇原諒和成全馬芳芳以及繼父卓揚清。因為一個普通而完整的家庭實在太難得了。

許遠告訴郁風，他很喜歡房東一家人，很羨慕小師妹。他說如果将來他有機會結婚、組建家庭，他會努力做一個性格好、有責任心的頂梁柱。

郁風相信他可以做到，作為朋友，他想說兩句類似于“沒問題你可以”之類的話，但心裏又覺得非常寂寞，說出來恐怕會更難受。

這天下大暴雨，雨滴像玻璃渣一樣尖利，天空黑壓壓的好像已經進入傍晚。許遠沒辦法出去擺攤，于是跟着郁風到隔壁去旁觀他們學習。

姚瑤的父母沒在家，許遠厚着臉皮問姚瑤：“小師妹，能玩會兒你的電腦嗎？”

姚瑤驚訝地說：“你會用電腦？可以啊，沒問題。”

結果許遠打開電腦以後只是登錄了QQ，然後玩Windows自帶的游戲《紙牌空當接龍》。

姚瑤偏頭看了一眼，然後噗嗤笑了一聲，“哥哥，這個游戲好無聊，你可以玩QQ游戲，或者玩網游。”

許遠也看了她一眼，讪讪地說：“哦，我不會。”

郁風提醒姚瑤專心做題。

過了大約一小時，郁風說回去拿一套高二的競賽題，所以房間裏只剩下了許遠和姚瑤各幹各的，相對無言。正在這時，姚家兩口子突然回來了，他們看見屋裏只有姚瑤和許遠兩個人，臉色變了變。

“你們……小郁呢？”

“師兄去拿卷子了，剛走。”姚瑤看見父母的臉色，解釋道。

“噢。”她的父母走進來，拿毛巾擦頭臉上的雨。

“小許今天沒去擺攤？”他們幹巴巴地問。

“嗯，雨太大了。”許遠幹巴巴地答。

許遠有點猶豫，要不要關電腦走人，但是想到他們夫妻一回來他就走，會顯得他是特意趁着他們不在的時間過來串門的——當然這是事實。

于是他繼續坐電腦前玩空當接龍。那形象就格外不務正業。

好在郁風很快拿着卷子回來了，夫妻兩人聽了一會兒郁風講題，臉色好轉了一些。姚媽媽洗了一串葡萄，輕手輕腳地擺在學習中的兩人面前。

過了一會兒，郁風扯了幾顆葡萄，悄悄遞給許遠：“吃點葡萄。”

許遠輕輕扯了下嘴角，“不愛吃。你自己吃。”

房間內又陷入安靜，姚瑤在專心做題，郁風在一沓厚厚的競賽試卷中給姚瑤挑選合适的練習題。許遠點擊鼠标的噠噠聲似乎是房間裏唯一的不和諧因素。

又過了一會兒，姚媽媽忽然問：“小許，你今天不用做飯嗎？”

許遠僵了一下，立馬站起來說：“哦，對，要做，我得回去做飯了。”

許遠明白自己被嫌棄了，房東家明顯很喜歡郁風但是瞧不起他，一陣羞恥感湧上心頭，回到家後怏怏地倒在床上聽随身聽。

沒過多久，郁風上完課回來了，看到許遠躺在床上，問：“飯做好了？”

許遠懶洋洋地說：“我又不是專門做飯的，要吃你自己做。”

郁風莫名其妙挨了一句搶白，坐到床邊問他怎麽了。

許遠當然不會說自己有點受傷有點郁悶，就說自己肚子疼。

郁風放下課本卷子，坐到床上去看他，給他順時針揉肚子。

“你什麽感覺？”郁風問，許遠不答。

“很痛嗎？”他觀察他的臉，他還是不答。

“起來，我背你去醫院。”許遠還是不答，也不動。

郁風推他，“說句話？”

許遠：“煩死了，戴着耳機呢，聽不見。”

“我背你去醫院？”

“不去，不疼了。”

郁風聽他說不疼了，高興起來，從兜裏摸出兩張百元大鈔在他眼前晃，“今天的工資，交給你了。”

許遠并不睜眼，但他聞到了屬于紙幣的淡淡的臭味。

他揮了揮手：“自己留着吧，讀大學用。”

郁風：“那就你幫我存着，讀大學我們再用。”

許遠嗤笑一聲：“你讀大學，我又不讀。”

郁風微微皺眉，沉默了一會兒說：“聽說，很多大學都有成人教育中心，可以通過成人自考去讀，我們有機會一起上大學的。”

“快拉倒吧，你以為我上學有瘾？最他媽沒勁的就是上學。又浪費錢又沒意思。”

“不想上學也沒關系，你想去哪裏，我就考哪裏的大學。我們……我們還可以繼續像這樣一起生活。”

許遠不置可否。

郁風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說好或者不好，幹脆也躺下去，從他耳朵裏摘了一只耳機塞自己耳朵裏。

磁帶聽過太多遍，磨損出沙沙的聲音，和窗外的雨聲混為一談。

正好播放到《不能說的秘密》，郁風支起上半身，俯身親吻許遠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