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永壽宮中,宮人小心翼翼掃了地上碎瓷片,埋頭無聲地退了出去。立即又有幾個宮人同樣埋着頭拿着濕抹布進來,跪在地上以碎瓷迸開的地方為中心,把整個大殿地面都擦過。

鄭嬷嬷捧過新茶,勸皇後息怒。

“息怒?這都明目張膽踩到本宮臉上來了!”說着皇後撈起茶盞還待再砸,還是鄭嬷嬷按住了。

祁皇後狠狠呼出了一口氣,豎眉下令更衣去仁壽宮!

她咬牙道:“上次高山雪,本宮沒跟她計較,她還踩上瘾了!說打人就打人,她是野人嗎!”

滿腔怒氣的祁皇後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到了仁壽宮。

祁皇後忍着滿肚子怒氣給太後請了安,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周嬷嬷已經吩咐人上了茶,還絮絮叨叨跟皇後說都是陛下孝心,“這銀山茶樹一共就沒幾株,還年年減産,統共能得多少!陛下孝順,一多半都送到咱們太後這裏了,咱們陛下都不能敞開了喝。”

太後笑道:“陛下孝順,也離不開皇後懂事,哀家才能這般享福。”

周嬷嬷笑着附和,說着話,親自帶丫頭把茶給皇後倒了,頓時茶香撲鼻。

皇後咬牙笑着把這些場面話陪着說完,滿腔的怒氣被香茶一壓,憋在腔子裏愈發膩歪難受。

祁皇後把茶杯放下,拿起帕子按了按嘴角,這才笑道:“今兒上午滄浪園的事兒,太後娘娘可聽說了?”

太後也放下了茶杯,看向下首的皇後,笑道:“皇後也聽說了?看看,哀家常說京城這麽大,都不夠這倆孩子鬧騰的!”

皇後一聽這話,心裏火噌一燒。

明明是明珠郡主打了人,她娘家阿斌是那個被打的!四年前那次還是往人身上抽鞭子,這次直接上了臉了!眼下祁國公府亂成一片,阿斌死死把自己關在房中,她母親心疼幼孫疼得都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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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太後就輕飄飄一句孩子鬧騰就算了?

皇後不笑了,看向了上首太後,一字一句道:“再怎麽鬧騰,都不該打人呢。”

太後頓時道:“到底是皇後懂事,哀家也是這麽說呢!宋大人就不是咱們皇家的女婿,那也是三品大臣,當着一水榭的人,阿斌居然說打就要打,聽到那一鞭子抽下去的時候,哀家這心真是!”

說着擺擺手,似乎說不下去了。

皇後的火氣一下子變成了塞子,堵在了胸口,上不來下不去的!聲音都拔高了:“郡主她——”

“确實不該,怎麽能輕動先皇所賜金鞭!”

一句話讓怒氣勃發的皇後那句沒說完的話就徹底堵在了心口,燒得她一顆心在腔子裏疼。皇後一雙保養得宜的極美的手幾乎要把手中茶盞攥裂。

金鞭出,別說打一個公侯世家子弟,就是打了公侯本人,也只能先挨下鞭子,再分辨是非。

太後格外和藹地詢問了一句:“皇後,你看是不是這個理兒?”

仁壽宮殿堂安靜極了,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皇後慢慢松開了攥着杯子的手,掌心已經一片紅。她起身,微微一福身,向坐在上首的人道:“太後說的是呢。”

說着也不等人開口,祁皇後直接道:“臣妾心口不舒服,不能陪太後說話了。”

也不看太後,直接帶人退出了仁壽宮。

周嬷嬷看向太後:“娘娘,您看這?”

太後娘娘淡淡一笑:“你不是說了,皇後,年輕。”

離開仁壽宮的皇後直接去了陛下所在的乾清宮,根本不等人通報,徑直就進了陛下內書房。

房內正有美人陪駕,見此錯愕不敢動。

皇後直接一巴掌下去,美人身子一歪,驚惶倒地,捂着臉抖,哭都不敢。

很快就有太監把美人拖了下去。

皇後直接撲進陛下懷裏,淚珠子紛紛而落:“陛下,妾又亂規矩了,您罰臣妾吧!”

說着哭得嗚嗚咽咽,一如當年還在王府時一樣。

正昌帝嘆了口氣,摟着懷中人:“你呀,說了多少次,需得忍耐。”

皇後哭得越發嗚咽:“臣妾就是難受,難受極了.....她為何能如此欺侮人.....”

正昌帝抱着祁皇後,身子微微顫抖。

*

此時的北邊原獻王封地,草木才抽芽,燕草如碧絲。

曾經的獻王府邸,幾經重建,如今堂皇俨然一個小皇宮。其中一處殿內,原獻王妃,如今的獻王太妃正合眼靠着軟枕。

獻太妃比太後娘娘小兩歲。論起來,她還算是太後的表妹。只是不比太後當年娘家富貴,她娘家早早衰落,把她送往京城,得以跟當年還未出閣的太後同在一處讀書學女工琴棋。

前朝香爐燃着千金一把的龍涎香。

一旁下人見榻上太妃睜開眼,忙捧着香茶上前。

獻太妃喝了一口,吐在另一個宮人跪捧着的漱盂裏。溫潤的青玉漱盂,被下人小心養着,比捧着漱盂的年輕丫頭的手還潤。

丫頭無聲地捧着漱盂退出了殿堂。

一旁早有大丫頭端着另一盞茶上前,一揭蓋子就是撲鼻的茶香。真正懂茶的人立即就能聞出這是只有南邊九龍山上那幾株老茶樹才能産出的頂級銀山茶,是真正有價無市只內供皇家的茶。雲霧籠罩的九龍山上,這幾株茶樹都是有人專門把守的。

大丫頭笑道:“陛下孝順,奴婢聽說一共得了不到五十斤,就悄悄給咱們這邊送了二十五斤還多。”

“砰”一聲。

茶盞碎片帶着修長的茶葉碎了一地。

大丫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個詞又用錯了,惹了太妃這樣大的怒氣。她惶惶不安跪在了一攤茶水之上,只磕頭,不分辨。

碎瓷片劃破了丫頭雪白的額,觸目驚心的血。但無人放在心上,丫頭依然磕頭,只求太妃仁慈,不要追究自己的錯。盡管此時,她依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好啦!”

半晌,太妃的兩個字,讓地上的丫頭如蒙大赦,這才感覺到額頭火辣辣的疼。

就聽上首太妃的聲音:“這茶.....哀家嘗着确實不錯,回頭漱口就用它吧。”

大丫頭忙磕頭應是,帶着濕漉漉的裙角下去吩咐了。

門口又有丫頭進來。

旁邊人都瞪視這個跑進來的丫頭。

丫頭這才發現殿內凝滞的氣氛,但自信自己帶來的消息足以讓太妃消氣。“娘娘,太子殿下快到了!”

果然,面色陰沉的太妃立即一喜,扶着下人站了起來:“快到了?”

“城中已接到前方快馬來報,說是日落時分就能到!”

“這樣快!不是還得兩日?”太妃扶着丫頭向前出了房門,看向了天邊日頭。

跟上來的下人殷勤回道:“必是殿下惦念娘娘,也不知一路怎樣辛苦才能提前兩日,如此也可以多陪娘娘兩日呀!”

“還都站着幹什麽,快去讓各處都準備起來!”太妃中氣十足道:“準備迎接我大周的太子!”

整個王府頓時動作了起來。

獻太妃更是扶着丫頭的手翹首以待。

等着這個她從小疼到大的長孫。

北地的風拂過她一身貴重衣袍,太妃一手扶着丫頭,一手握着她手中鳳頭翡翠拐杖,镌刻了皺紋的眼望向了皇城的方向,爬上皺紋的唇向上勾起:

太後又如何。

如今皇帝寶座上坐着的是她的兒t子,未來的皇帝是她的孫子!

至于那位從年輕的時候就享盡好運的太後娘娘,就是坐在皇城宮中,也不過就剩下一個不成器的丫頭片子,唯一能指望的婚嫁,結果還嫁了一個毫無根基背景的平頭百姓之子!真是想想就夠人樂的!

獻太妃握緊了鳳頭拐,迎風站着。她等着,等着看那位總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小姐,是個什麽了局。

“衆星捧月的三小姐,呵.....”

*

京師,滄浪園的菖蒲集會還沒結束,雲岫榭發生的一切已經傳遍。

随着菖蒲集會的公子和随從們散入各家,各高門府邸衆人一見面快速的寒暄過後必然要轉到今日的雲岫榭。

天爺!果然就是天變了,他們的明珠郡主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一點沒變。

“咱們這位郡主跟郡馬怎麽回事另說,可郡主抽起祁國公府這位小霸王,啧,真是恍惚又回四年前!”

年輕媳婦壓不住的驚嘆,“郡主真的敢哎!”

嗚嗚嗚,歲月磨平了多少人的棱角,可就是磨不平明珠郡主的,難道歲月是繞着郡主走的嗎.....

老婦人壓下的聲音,“那有什麽不敢!仁宗爺親賜金鞭,打他都算便宜他!”

嗚嗚嗚,那可是皇後的娘家祁國公府,是太子的外祖家啊!就是賜我金鞭,換個人還打得下去,可是祁國公府的人哎.....

年輕人忍不住詢問四年前十三歲郡主爆錘當時十七歲的祁三的故事細節。

“當年郡主帶親衛堵住祁家三少一頓猛抽,真的就為了一個丫頭?”

“都不算郡主正經的丫頭,是郡主府廚房做飯的婆子的表外甥女,聽說就給郡主送過一次奶糕.....”

“.....真不知道當年祁家三少要是強搶的是郡主身邊的丫頭會怎樣?”

“怎樣?可能就沒今天的事兒了吧....”

“啊?”

“當年就給打死了呗。”

“啊?”

“呵,明珠郡主,你永遠想不到!”

鎮北侯府周老太君總結道:“除了模樣,好些地方明明像仁宗爺更多一些。”她笑了一聲,“可有時候啊又讓人覺得,到底是魏三小姐的孫女!”

一旁的孫媳婦張着嘴:“魏、魏三小姐?”

周老太君淡聲道:“咱們的太後娘娘啊。”說着感嘆道:“太後娘娘當年風姿,讓京城多少兒郎心折!”

孫媳婦眼睛都亮了,果然八卦還是得跟她們府裏老太太,真的只要堅持一天八趟不放松,什麽都有機會聽到!

.....

滿京城沸沸揚揚。

郡主府東院這邊還好,對他們來說不就是郡主打了個不着調的侯府公子,又不是沒打過。

郡主府西院這邊卻好似煮沸的開水,從第一波消息傳回來就再也按捺不住。小厮們一個個眼睛亮得,也不怕熱借着外出,搜集各種說法,不管聽到啥了都迅速跑回來分享。

一個個比劃着講述當時情景,末了都是“等星遠回來就好了,他跟着公子去園子,必然什麽都知道!”

時安是一直跟着公子的親随,星遠是公子從外地撿來的書童。

別說這些年紀不大的小厮,就是管事陳叔一邊提醒他們謹言慎行,一邊都忍不住一次次探頭:怎麽星遠還沒回來。

翠竹軒這邊,宋婉同丫頭們一起聽婆子講述雲岫榭的一幕幕,聽得她們一張張小臉紅撲撲,一雙雙眼睛放光。

待說到郡主“啪”一鞭子下去的時候,婆子興奮得嘴角唾沫星子都要噴出來了。

雨落一張小臉亮極了:“郡主就是郡主!”

雲霏也忍不住感嘆:“多虧郡主啊!”

宋婉輕籲出一口氣,攥着帕子捂着胸口,好一會兒才平複了激蕩的情緒。她默默思忖良久,擡起那張絕美的臉,看着兩個丫頭問出了她思忖的結果。

“你們說,郡主是不是為了我?”

雲霏和雨落:啊?

就見她們姑娘咬了咬唇,非常肯定道:“郡主必然是為了我!”

雲霏和雨落: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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