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我爸到的時候，畫廊正好有顧客，我就跟我爸心照不宣地移步會客廳裏喝了口茶。

我其實寧願齊畫不在，畢竟家醜不想外揚。

這個冬天我爸忽然蒼老了許多，作為一個忙于工作和戀愛的女兒，自從開始跟我媽怄氣，對他也缺少了關心。

我給他斟了杯茶，問：“你怎麽看起來這麽憔悴啊爸爸？”

我爸喝了口茶，嘆了口氣，說：“這兩個月在畫一幅你李伯伯的畫，說是要送給駐瑞典大使館的一個領事，畫了好幾個半成品，一直不太滿意。“

“好歹要照顧好自己，別讓媽媽擔心。”

我爸眼睛彌漫起大霧，對我諄諄教導：“既然關心你媽，你就應該先低頭認錯。”

我一聽就有點不樂意，說：“我不就是不想跟蘇子峪談戀愛，從家裏搬出去也是為了逃避蘇子峪的追求，我何錯之有。”

我爸低頭抿了口茶，語重心長地說：“寶貝袅袅，你現在還小，還不知道婚姻是除了出生外對我們的一生影響最大的事，你雖然還小，但我跟你媽對你的婚姻大事一早就開始張羅了。”

我驚詫道：“爸爸你也參與了？”

我爸點點頭，緩緩道：“我們對你沒什麽要求，也沒有給予厚望，爸爸三十三歲才有的你，從小就對你寵愛有加，自然也希望等爸爸百年後，有人能像我們這般寵着你。“

我的眼淚嘩地就掉了下來。

“我跟你媽有一些家教極好的朋友，這十幾年，我們一直留心觀察他們的兒子，只有蘇子峪是個非常可靠的人，真心喜歡你，你們從小又有相同的記憶，我跟你媽對他着實滿意，也就不免着急了些，還請你原諒。”

聽到我爸跟我道歉，我再也忍不住，小聲嗚咽起來。

我爸從對面站起來，坐到我身旁，摟住我的肩膀，我也就順勢把頭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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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我爸接着說，他聲音平緩，但充滿了對我的愛：“其實我跟你媽也想通了，你如果對蘇子峪沒有心動的感覺，我們一定不會強迫你，你媽現在這麽着對你，全是因為她覺得你還太小，根本不明白什麽是愛，等你明白了，你也許就會愛上蘇子峪。”

我這才想起來，我雖然跟父母的感情很深，關系也一直很親近，但我從來沒認真地告訴過他們，我喜歡一個人，喜歡好幾年了，現在他也喜歡我，我跟他在一起，很幸福。

我擤了擤鼻涕，問我爸：“那葉亦呢？你們觀察過他嗎？為什麽不喜歡他？”

我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我道：“你對葉亦……是認真地在喜歡他嗎？”

我鄭重地點點頭。

我爸伸手拍了拍我的頭，才說：“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們是老封建，我的确喜歡葉亦這孩子，專注、有韌勁。”

他嘆了口氣，接着說：“但是你小叔跟你葉老師一同在德國留學過，他說葉亦的媽媽死于一場車禍，而那位偉大的母親在将死之際用力将兒子推出了車底，我們怕啊，我們怕這孩子性格孤僻，不善溝通，也不會疼人，我們怕你跟了他，從此要遷就他一生，而失去了你自己。”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跟葉亦婚後第五年，我媽還在埋怨葉亦不肯娶我。

她說了跟我爸差不多的話，她說：“我不是歧視單親家庭，只是你們感情也不錯，為什麽他就不肯給你承諾呢？袅袅，你老實跟媽媽說，葉亦他是不是恐婚？”

我把頭埋進她臂彎裏，說：“媽你放心，我們很好，他不恐婚，是我恐婚。”

我媽一臉詫異：“我跟你爸感情這麽好，婚姻生活幸福，你恐個什麽婚。”

我就奸計得逞地笑了起來。

我跟我爸分開後，徑直回到了西山公寓。

回家前，我到樓下沃爾瑪晃了一圈，買了一只特別飽滿香甜的榴蓮，這是我媽的最愛，每回跟她吵架，用榴蓮哄一哄總能見效。

我挑着榴蓮，從西山一路換乘三次地鐵，耗時一小時才抵達家中，雖說一路上遭遇無數異樣眼光，但我一顆孝心，天地可鑒啊。

家裏燈火通明的，我摸出鑰匙開了門，半個身子探進屋裏，甜甜地喚了一聲：“媽媽。”

我媽的聽覺特別好，就敏銳地從客廳也探出半個身子，看見了正在門廊裏，舉着一整只碩大的榴蓮的我。

“袅袅回來了？正好正好。”我媽看到我很是欣喜。

我放下榴蓮，有點受寵若驚，沒想到這回還沒發起攻勢，對方已經主動求和了。

“讓袅袅送你。”我媽忽然道。

話音剛落，只見蘇子峪和他的那個黑色的行李箱就被我媽推推嚷嚷地趕到了我跟前，蘇子峪舉手無措地看着我。

“袅袅啊，亮亮一會兒的飛機回日本，你給他送去機場吧。“我媽接過我手裏的榴蓮，聞了聞，說：“熟得剛剛好，不用換鞋了，就這麽去吧，開車小心。”

她輕輕一推，就把我跟蘇子峪關在了門外。

我真是苦笑不得，瞧着蘇子峪在一旁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蘇子峪見狀，也跟着我笑起來，我按開了車，說：“行李放後備箱，你幾點的飛機？”

“兩個小時後。”

發動車子後，我問他：“你不是說寒假才回去嗎？”

“我媽生病了，我不放心，就回去看看。”

我扭頭認真看了眼這個只有19歲的少年，心想，将來我兒子能這麽孝順，我就泉下有知了，然後就趕緊呸呸呸了幾聲，看看四周也沒有木頭可以敲。

等回過神來，我才勸慰他，道：“阿姨肯定沒問題，上回見她，覺得她只有二十歲，你別太擔心了。”

蘇子峪聽話地點點頭，然後将頭貼在我的右胳膊上，說：“星星，你會想我吧？”

我沒挪開胳膊，畢竟咱開着車呢，我輕嘆一口氣，說：“你如果去京都的話，就幫我找個最靈驗的寺廟許個願吧？”

他精神一震，問：“你想許什麽願，星星？”

“我希望，蘇子峪能麻溜兒地、順利地過了鄭袅袅這道坎。”

他的興致減了些，說：“這個恕難從命，不過我可以幫你許另一個願望。”

“許什麽？”我警覺地問，怕他許一個“希望鄭袅袅能麻溜兒地、順利地過了葉亦這道坎”。

結果，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說要幫我許的願望是，我希望，鄭袅袅能被葉亦溫柔以待。

我的眼眶立馬就濕了，我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說：“大晚上的，幹嘛搞這麽煽情。”

半小時後，我們抵達機場，陪蘇子峪托運完行李，我又不放心地給他送到了安檢口，真真地比親姐姐還要操心啊。

我把他往安檢口輕輕一推，說：“新年快樂，亮亮，代我向阿姨送上一個新年好。”

他明眸皓齒笑道：“沒問題。”

接着，他兩條胳膊輕輕一擡，就将我圈在了懷裏，我也将雙手搭在他腰間，給了他一個真切的擁抱，“一路平安，亮亮。”

他倒退着進了安檢口，一邊退着走一邊朝我大聲喊着：“星星，要想我哦！”

我真是操不完的心，一邊沖他揮手一邊示意他戴上帽子和口罩，畢竟此時蘇子峪的粉絲群已經初具規模。

等我回到家，那只碩大的榴蓮已經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一陣淡淡的清香，我媽正跟我爸在餐桌前讨論着什麽，我換了鞋，蹑手蹑腳地走過去。

還沒走到他倆跟前，我媽就喚我過去，問：“你看着亮亮進的安檢？”

蘇子峪的微信正好進來，我說：“他登機了。”

我媽點點頭，接着說：“今年元旦聚餐在你們學校迎賓飯店。”

我有些吃驚：“怎麽定在迎賓飯店？”

言外之意是，好不容易辭舊迎新，就不能吃點好的麽。

我爸說：“你小叔以為十二月只有三十天，就定了個12月30號晚上的，結果前兩天剛發現訂錯了，再去定的時候，所有餐廳都爆滿，就只剩下你們學校的迎賓飯店了。”

迎賓飯店的菜單我都能倒背如流，自然對于元旦聚餐就沒了期待。

我媽說：“柳元芳也回家住了，你這兩天可以住家裏，亮亮給你把房間收拾出來了。”

“哦，”我走過去摟住我媽的肩膀，“那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媽問：“那你跟葉亦算是交往了？”

我下意識地點頭，又慌忙搖頭說：“他就是把工資卡給我……額，讓我幫他買股票。”

“你還學會炒股了？”

“……就跟着嬸嬸随便買了點。”

我媽自然是不相信的，但也知道從小到大，只要我不願意，就沒人能從我嘴巴裏撬出來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