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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第4章

鐘淇知道李逸生還有事，适時結束了對話。

她剛坐回剛才的位置，微信就提示有轉賬——李逸生已經把錢轉了過來。

挺幹脆一人。

他的微信名就是本名，鐘淇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李逸生。

已經上過的課是兩千，可戴卓親口保證過，今晚的課他肯定在，她盤算了一下，于是開口說了兩千二，就當多出的兩百是預付款。也不算占他便宜。

直接點收款大概顯得她太心急，她琢磨半天，回了個可愛的表情包，又附上一句：“謝謝財神爺。”

李逸生出電梯時看見這句，心想這姑娘倒是爽利坦率的性子，挺有意思。

“想什麽呢？到了。”許文煜站在幾步外提醒他。

二十分鐘後，鐘淇乘電梯到十樓。

在電梯裏，她專門掖了掖衣服吊牌，免得一會兒面試時漏出來。

一出電梯，就是巨大的公司LOGO——VOMO，中文名稱悅美。

鐘淇仰望那一行字，如同夢想殿堂。

公司裝修很有藝術性，純白色調，簡約高級，七八米的挑高下，圍合擺放着開放式辦公桌。

鐘淇跟着人事進了一間空會議室，在裏面等待面試官的到來。

鐘淇透過玻璃牆看向外面，望着這個陌生的、全新的世界，如同電影照進現實。

大家都在忙，可她看得出，這裏氛圍輕松自由，沒那麽多約束。有人粉色頭發花臂紋身，有人穿漂亮的吊帶小洋裝，也有人踩着人字拖在辦公區之間來回。

如果面試通過，加上家教收入，她未來一年都有穩定保障了，沒準還能攢一點錢。

實習生一周至少要到崗四天，大四課程安排得不緊密，應該顧得過來。

想到未來她也會是其中一員，她有些莫名興奮。

十幾分鐘後，鐘淇的面試官推門進來，是個從頭到腳都精致的短發女人，她自我介紹：“孫曼，設計部總監。”

鐘淇沒有面試經驗，難免緊張，調整了下坐姿。

孫曼掃了眼鐘淇的簡歷：“應用語言學……不是學視覺的？”

“我對設計感興趣，自學了一些。”

她曾經愛好很多，書法，畫畫，其他小孩不想去上的課外班，她求之不得。

可書琴太忙了，忙到根本留意不到女兒的需求。

那時候的書琴周內做一份工作，周末還有兼職，忙得連家長會都沒時間去，更別說顧及小女兒的那點小愛好了。

景雯羨慕鐘淇，因為她說錢很好，但錢買不來愛。

鐘淇體會不到那樣的心境，她從記事起，家裏就很缺錢。

她知道書琴是愛她的，可因為錢，愛只短暫流露，無法長久停留。

愛變成了書琴的委屈，隐忍和不甘。

她不怪母親。那時候的書琴還沒回到藍天巷，一個人在外帶着兩個女兒，還要面對很多流言蜚語，生活實在是不容易。

很多缺憾都可以彌補，她現在就是自己努力，在接近一個曾經無法實現的夢。

面試進行得很快，一共不過十分鐘。

孫曼只問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沒有當場給結果，而讓鐘淇回去等通知。

面試結束後，孫曼走進了旁邊的辦公室。

那個辦公室面積很大，有一整面弧形落地窗。

鐘淇離開時，看到李逸生也在裏面。

她眉心一動，還真是巧。

/

弧形落地窗的辦公室是悅美老板王總的辦公室。

孫曼推門而入，點頭道：“王總。”

“你來了，這是接手朗園改造的許總和李總。”王總向她介紹許文煜和李逸生，“孫曼是我們設計總監，在空間打造和動線設計上很專業，以後跟她對接的工作可能是最多的。”

李逸生正想說不必叫他李總，孫曼已經過來跟他握手：“許總，李總，怠慢了，剛才面了個實習生。”

王總也瞥到鐘淇的身影了，笑呵呵地說：“現在來面試的人都是俊男美女，賞心悅目啊。”

孫曼搖頭，順手把手裏的簡歷塞進碎紙機：“不是長得漂亮就能通過的。”

簡歷右上角那張純淨的笑臉緩緩下降，消失在機器裏。

李逸生回頭看，鐘淇還沒走。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也朝這邊看過來。

四目相對，匆匆一瞥。

下一秒，鐘淇轉身離開。

一道玻璃門之隔，他們回到各自的世界。

“聽你這口氣，不滿意？”王總随口問。

“對于一個沒系統學過視覺的人來說，她做的東西不錯，但是——”孫曼話鋒一轉，擺出姿态，“我上一個助理是SVA畢業的，她本地普通大學，看着家境也一般，眼界和審美大概也是跟不上的。”

李逸生微微皺眉。

孫曼聳肩，表情透露着無所謂：“大學生嘛，時間多得是，能來悅美面試，已經是一份寶貴的經歷了。”

見面結束後，孫曼送李逸生和許文煜到電梯口，順勢掏出手機加他們的微信。

畢竟以後要合作，許文煜二話沒說就加了。

到李逸生時，他把許文煜搬出來當擋箭牌：“孫總客氣了，我主做執行，溝通工作一切以許總為準。見諒。”

“理解，各司其職。”孫曼笑着收起手機，也收起一瞬尴尬的表情，“我給二位點了咖啡，直接到一樓拿就好了。”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許文煜偏頭問他：“你就這麽不想加孫曼？”

“沒那個閑工夫。”

“她指定是看上你了。”

孫曼的肢體和眼神都騙不了人。

這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這就是你找的合作方？”李逸生說，語氣有些許不屑。

剛才在辦公室不好當面評價，他不會讓許文煜難堪。

可孫曼作為面試官，背後揣測議論面試者，還随手毀掉別人的簡歷，他并不欣賞。

“他們符合要求，報價合理，我現在就在這邊辦公，跟他們溝通起來也方便，各方面都是最佳選擇。至于孫曼，你不想接觸就不接觸呗，人家不是也沒加上你嘛。”

“随你。”

許文煜知道李逸生不喜歡孫曼，可兩邊他都用得着，只能誰都不得罪。

他快步走着去拿咖啡，途中，視線被某個閃閃發亮的金屬物吸引了過去。

許文煜回來時，手心多了塊表。

他啧啧稱奇：“這年頭，真有人把上萬的東西當垃圾扔啊。”

“跟你手上那塊是情侶款呢。”

李逸生接過手表，随即認出了它的主人。

走出寫字樓，他正好看到鐘淇上了一輛公交車。

從這裏坐公交去藍天巷，至少需要一小時。

/

鐘淇回到店裏時接近中午。

鐘雪要工作，書琴終于不打麻将了，守在店裏。

看到鐘淇進來，她朝裏面努了努嘴。

鐘淇回頭，覃司就站在冰櫃旁邊。

“你怎麽來了？”

“我聯系不上你。”

她指了指外面，“出去說。”

遠處的天翻湧成沉重的灰藍，又一場暴雨在醞釀。

“你最近幾個月在忙什麽？我問了景雯，她也不肯告訴我。”

“你是不是給我打電話了？”鐘淇偏頭問他。

覃司搖頭：“你都拉黑我那麽久了。”

不是他？

“不是你就算了。”鐘淇煩躁地擺了擺手，準備進去，“你先走吧，要下雨了，我還要忙。”

今天鐘雪不在，書琴又不能搬重物，她要在下雨之前搬完店門口擺放的東西。

“上大學後你就不怎麽理我了，找了你那麽多次你都很敷衍，後來幹脆拉黑我。我不知道哪裏做錯，讓你不高興了。”

“我們上了不同大學，有了新的圈子，淡出彼此的生活，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你跟景雯并沒有變淡啊。”

“覃司，你不要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一樣可以嗎？”

“現在你更像鬧脾氣的小孩吧。”覃司說。

鐘淇發覺自己完全受不了同齡男孩的追問，糾纏和無理取鬧。

她不耐煩道：“我外公去世了，我媽癌症，外婆有時糊塗有時清醒，店裏一堆事情，我開學學費還沒湊夠。我的生活已經夠亂了，這些事不夠我忙的，還要抽出時間來留意你嗎？”

狂風不止。

樹葉和塵土被卷起，砸在她身上。

她的生活就像這天氣，晴時很少，多半都是狂風大作，潮濕狼狽的。

覃司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鐘淇生活的變故。

“錢不夠的話我可以……”

“你走吧，你在這兒太礙事了。”鐘淇開始搬門口的紙箱，沒再擡頭。

/

這天的雨比平時都要猛烈持久。

擋雨的那塊木板徹底失去了作用，雨水倒灌進店裏，有些紙箱泡爛了，鐘淇和書琴收拾了一下午。

因為淋了雨，鐘淇有些頭痛，回到家就開始睡。

醒來時，她的課已經遲到了半小時。

清醒後，鐘淇彈起來就往戴卓家趕。

戴卓等煩了，開始坐在地上拼樂高，各種小材料散落一地。

見她進來，他趕緊把拼裝說明書塞進茶幾下面。

鐘淇瞥見那是一個迪士尼城堡。

戴卓吊兒郎當地問：“怎麽回事淇姐？說好今天上課，你反而遲到了，以後不許對我要求那麽高哦。”

鐘淇板着臉：“這節課不算錢了行不行？”

她皮膚本就白，現在又失了血色，戴卓一擡頭，仿佛撞上女鬼。

他看她臉色差，又像個火炮筒似的一點就着，咽了下口水，态度緩和：“我沒那意思。你淋雨了？雨不是停了麽？”

“店裏灌水了。”

“淇姐，你應該找個設計師，把店面重新裝修一下，雨水倒灌什麽的一次就解決了。”

不缺錢的小孩說出的話總是很天真。

“哪兒那麽好找。”鐘淇想把這話題敷衍過去。

“找我表哥啊！我家這老房子重裝，就是他設計的。”

“你表哥？”

“你不是認識麽。”戴卓擡起頭問她。

她還以為李逸生是他叔叔。

“你表哥是設計師？”鐘淇擡了擡眉毛。

她想起上午在悅美看到李逸生的場景。

“是啊，不過這對他都是小兒科，他很厲害的，業內頂尖，平時接的項目都是體育場，寫字樓，購物中心什麽的。我幫你問問他？”

鐘淇識趣地回絕：“別，我付不起那個錢。”

“熟人他應該會打個折的。”

她搖頭。打折她也付不起。

付不起歸付不起，但鐘淇對這個人忽然生出一點八卦的興趣。

她盤腿在戴卓旁邊的地上坐下：“平時為什麽是你表哥來看你？”

“他兇呗。”

“他打過你？”

戴卓嘴唇嗫喏半天，擠出一句：“那是我讓着他。”

一看就被揍過。

戴卓這樣的性子，是需要有個氣場足的人鎮住他。

世界上最硬的東西莫過于高中生的嘴。

鐘淇忍不住笑了一聲。

鐘淇這一笑，激起了戴卓的表達欲，喋喋不休吐槽半天。

“他長得是挺帥，但別被他外表騙了。”

“好的時候用情特別深，好像為了愛能背叛全世界似的，過幾年不是照樣抛棄人家。”

“全國統一用詞叫，渣男。”

……

戴卓的嘴沒個把門的，背後叨叨了一串，末了說了句：“不過說起來，你跟他前女友還蠻像的。”

“啊？”鐘淇沒料到他會說這麽一句。

“都又漂亮又窮的。”

鐘淇嘴角抽搐：“……就當你小子在誇我了。”

她還想再打探點什麽，結果戴卓不說了。

這小子學壞了，到關鍵處，選擇閉嘴。

他學着平時鐘淇的樣子，用指關節敲了敲茶幾：“你怎麽對我哥這麽感興趣，今兒的課還上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