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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第3章

第二天上午,鐘淇去景雯家試衣服。

景雯是鐘淇高中同桌,兩個人上了不同的大學,友情一直延續到現在。

“本來是打算買一套的,想了想,還是等面試過了再買吧。”鐘淇有些不好意思。

她需要錢,學費只攢了三分之二,補課費還沒拿到手。

網上買來不及,去商場買又太貴。如果為了這次面試置辦了行頭,面試沒通過的話,又是一筆無效支出。

三個月前,鐘淇外公發生交通事故,搶救無效後去世。一家人還沒從悲傷中緩過勁來,書琴又查出了甲狀腺癌。

雖說是“喜癌”,預後很好,可手術費和醫藥費都是實打實的開銷。

那段時間,鐘淇和姐姐奔走在醫院和家之間,又要照顧書琴,還要照顧外婆,還要顧店,忙得昏天黑地。期間,鐘淇還缺席了兩門考試。

從前景雯開玩笑,說書琴便利店是制霸藍天巷的第一大商超,如今知道鐘淇的難處,也知道鐘淇不會輕易開口借錢,于是把自己的衣櫃開放,任她挑選。

景雯住兩居室,次卧做了衣帽間,衣服和包堆得滿滿當當,裏面一半衣服連吊牌都沒拆。

鐘淇很久沒來景雯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景雯聳了聳肩,倚在門口:“我爸的卡,我不刷就是小三刷。所以,還不如我刷。”

景雯父母感情不好,又共同經營着公司,一直處于分居卻不離婚的狀态。

她受不了家裏壓抑的氣氛,自己租了房子搬出來住,不斷地刷父親信用卡副卡來發洩報複。

鐘淇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瞥到梳妝櫃上一支金屬腕帶手表,跟那個李先生戴的很相似,大概是同品牌不同款。

“這表很貴嗎?”她随手拿起來。

“一萬。”

鐘淇啧啧兩聲,小心放回原處。

“跟我爸吵架之後沖動消費的。”景雯看她似乎對這表有興趣,便說,“喜歡就送你啊。”

鐘淇翻了個白眼:“你們有錢人眼裏的一萬是不是跟我眼裏一百塊差不多,你再這樣我仇富了啊。”

“也就是你,換別人我才不給呢。”景雯大方地抱出一堆衣服,替鐘淇搭配,“有合适的你都拿去穿,我的就是你的。我覺得不用穿得太正式,畢竟這個公司跟藝術設計沾邊。”

鐘淇點點頭,随手拿過一條白色緞面吊帶裙,在鏡子前比了比。

鐘淇個兒高又瘦,這條裙子不僅襯膚色,更襯身材。緞面材質挑人,在她身上卻處處恰到好處,景雯穿着到腳踝的長裙,剛及她小腿。

景雯伸手扯裙子前襟朝裏望了一眼,“唔”了一聲,給出贊許的評價:“有料。”

試了幾件後,她們敲定了一件淺鵝黃色的西裝外套搭配吊帶裙。

配色清新,場合合适。

景雯找來剪吊牌,被鐘淇攔了下來。

景雯急了:“幹嘛不讓剪?都說了不用還。”

這衣服剪了吊牌,在閑魚上得少賣一個零。

“別,萬一哪天你爸停了你的卡,靠賣衣服還能撐一撐。”

“我謝謝你!”景雯嘴角抽搐。

一身都搭配好了,景雯扳着鐘淇的肩膀打量半天,嘴裏嘟囔着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想了片刻,她轉身去桌上拿來那支手表。

“幹嘛?”鐘淇閃身縮回胳膊,她不要。

“借給你的行了吧,既然都改頭換面了,再加些小點綴也無妨啊。”景雯将手表套進她手腕,“你也太瘦了……”

這支手表是定制款,不光刻有景雯名字,表帶也是固定尺寸。

金屬表帶在鐘淇纖細的手腕上晃蕩。對她來說,表帶過于松了。

景雯搗鼓了半天也沒鑽研出個結果,扔下工具,大手一揮:“……就這麽戴吧。”

“好嘞。”

“你今天別回去了,晚上陪我睡。”

“不行,晚上還要做家教。”

“這麽忙?”

鐘淇抿嘴,點了下頭:“缺錢嘛。”

對于自己的窘迫,鐘淇向來坦蕩。

跟多年朋友她沒必要假裝。

景雯嘆了口氣:“我這邊最近也沒接到什麽活,沒外快可以賺。等我賺錢了,第一個給你花。”

“好啊。”鐘淇知道她說着玩的,樂得應下來。

她擡腕盯着手表,又想起那個李先生,冷不丁問景雯:“雯兒,你說,有錢的男人是不是特別善于僞裝?”

景雯認真思考後認真回答:“哪種僞裝?床下溫柔、床上激烈的那種嗎?”

鐘淇語塞。她怎麽知道。

/

鐘淇在景雯家躺到傍晚。

臨走前她多了個心眼,先給戴卓發了條消息。

等了二十分鐘,發消息不回,打過去三個電話才接。

戴卓裝作吃驚:“今天有課嗎?不好意思淇姐,我忘記了。”

隔着聽筒,鐘淇聽到了籃球和鞋底的刺耳聲混雜着笑罵聲。

鐘淇無語:“你說呢?”

她明明專門提醒過他。

“淇姐,這節和下節課我請假,行嗎?課業太繁重了,我需要喘息。”

“不行。”鐘淇生硬地拒絕了。

她有自己的私心。

請假一節課,她收入就會銳減二百,兩節就是四百。

但她還不能明說……臭小子,又耽誤她賺錢。

“你信不信我告訴你爸媽?”

沒想到戴卓* 無所謂:“他們要是能趕回來就好了。”

“那我……”鐘淇腦中蹦出那位李先生的身影,“只好告訴你那位家長了。”

她着重強調了“那位”“家長”。

他更是混不吝:“你又不認識他。”

“誰說我不認識,他姓李,對嗎?”

電話那邊立刻沒了聲。

戴卓這種混不吝都怕他,這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鐘淇心中燃起一點希望的火苗。

戴卓商量道:“今天真趕不回去了,淇姐,明晚的課我肯定在,行嗎?”

好歹保住兩百。

鐘淇嘆了口氣,說:“你最好是。”

戴卓沉默了幾秒,無語道:“……你怎麽跟我表哥說話一模一樣。”

鐘淇奇怪,什麽跟什麽啊……

挂掉電話,鐘淇扔下手機,原地躺下:“好了,我可以陪你睡了。”

“不怕我告訴你那位家長嗎?”景雯湊過來,怪聲怪氣地學她,“鐘小淇,我發現你唬人的本事見長啊。姓李的是誰,誰姓李啊?”

“就……一男的。”

不對勁。不對勁。

景雯故意提高聲音感嘆:“有了姓李的,恐怕早就忘了姓覃的了吧。”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有這個人。”

“覃司前兩天還給我發消息,問你最近在忙什麽。”景雯看了眼鐘淇的反應,“我沒回啊。”

“哦。”鐘淇像是聽見一個陌生的名字,沒過多回應。

“真是世事無常,想當年,我還以為你倆以後會在一起呢。”

鐘淇說景雯電視劇看多了:“我可沒有戀愛的打算。”

鐘淇也曾經把覃司當做救命稻草,而她後來明白一個道理,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是一種錯誤。

/

一大早,李逸生連公司的周例會都沒參加,就被好友許文煜薅去了朗園。

朗園是個文創産業園,也是個中型商業街區,曾經紅火過一段時間。

許文煜承接了街區的改造項目,想拉李逸生來做空間改造設計。

他知道許文煜這半年在忙個大項目,只是沒想到,是這個項目。

許文煜帶着李逸生在街區裏轉了一圈,裏面多數商家已經關店,整個街區只剩幾家便利店和快餐小吃。要不是街區還自帶兩棟寫字樓,恐怕這幾家店的生意也無人光顧。

“這街區半死不活多少年了,兩千萬,你怎麽敢的?”

李逸生想撬開許文煜的腦子,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麽玩意。

“我哥看好這塊,他說只是原來的團隊不會運營。”許文煜也搖頭,“四十歲的人了,還這麽天真。”

這個項目是許文煜和許天兄弟倆花了兩千萬,從原運營商手中返租過來的。

這還只是前期租金和打點關系的費用,後期改造才是大頭。

“你家錢要是多得燒心,給我卡裏打一點行不行?”李逸生無奈。

“這不是請你來了麽。”許文煜接下李逸生的毒舌。

項目上上下下涉及的太多,許文煜需要個可靠放心,還鎮得住場子的人。

李逸生是他心中的不二人選。

無奈歸無奈,李逸生還是問了句:“什麽時候開業?”

許文煜一聽有戲,忙不疊地說:“明年春節前。”

滿打滿算七個月。

“太緊張了。”李逸生伸手跟他要煙,“你這是打算薅禿我?”

“你頭發不是挺濃密的麽。”

許文煜從口袋裏掏出煙和打火機遞過去,絮絮叨叨。晚一天開業,就相當于多一天的租金、水電、人工……這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

李逸生沒有煙瘾,只有想事或者壓力大的時候偶爾來一根。

他抽煙,是把許文煜這事兒當事了。

朋友之間幫忙,他絕無二話。只是這一圈看下來,項目體量不算小,需要一個團隊的支撐。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他得從各個方面考慮。

三年前李逸生剛回國時,在一家央企,負責一個綜合性運動場館項目的施工設計。後來賞識他的頂頭上司辭職單幹,問他願不願意一起,兩人便開始打拼現在的事業。

“打算怎麽做?”李逸生問。

許文煜在手機裏找出個PPT文件,對着拿項目時的規劃給他講。

這個街區原本定位是文創産業園區,他們打算改成藝術商業街區,一半做特色咖啡館,書店畫廊和家居店,另一半做藝術展區,每幾個月換一次展。

“這樓上有家做策展的公司,藝術家資源和布展能力是目前的全市最好的。”許文煜指了指面前的寫字樓,“我已經接觸過幾次了,一會兒一起見見?”

“嗯,行。”

兩人邊走邊聊,走進寫字樓一樓大堂時,許文煜提起來:“現在年輕人挺喜歡看展拍照打卡的,前幾天我看恩菲朋友圈也發了看展的照片。”

李逸生沒說話,只是掐了煙。

許文煜懂得察言觀色,自知說錯了話,扯住他:“不提她了,不提了。”

其實許文煜也不知道李逸生到底是怎麽想的,當初為了程恩菲,他在家宴上掀桌,跟全家人都鬧翻了。

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麽,程恩菲這個名字連提都不能提。

他岔開話題:“我打個電話,看王總這會兒在不在。”

李逸生眉眼仍舊冷着。

許文煜太了解李逸生的脾氣了,可又需要他幫忙,只能先搬個救兵來穩住局面。

他一邊走遠打電話,還一邊回頭用口型讓李逸生別走。

大堂角落有家咖啡店,有零零散散的人來,拿了喝的就走。

一抹淡黃色進入李逸生的視線。

天氣燥熱,街區蕭條,一丁點清爽的顏色就很容易引人注意。

那是個穿着淡黃色西裝的年輕女孩,坐在靠窗的小圓桌。

李逸生記性不錯,認出她是便利店的女孩,戴卓的家教老師。

她化了淡妝,比之前見她時要利落規整,衣着跟來往的上班族沒太大區別,只是手腕上不大合适的手表略有不搭。

他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一面之緣,算不得認識。

/

為了面試不遲到,鐘淇提前四十分鐘就到了。

面試地點周圍挺蕭條的,她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見“熟人”。

她在李逸生走進寫字樓之前就已經透過玻璃看到他了。

只能說,兩個長相英俊、氣質非凡的男人走在一起,很難忽略他們。

他今天一身休閑,比西裝革履多出幾分清爽的少年氣。

起初她只是覺得巧,過了會,她靈光一閃,想到點什麽。

他可以威脅她,那她為什麽不可以?

她走到李逸生身邊,試探着叫了聲:“李先生?”

李逸生轉身,對上一雙帶着笑意的澄澈眼睛,透出幾絲狡黠的光。

“您是戴卓的……家長,對嗎?”

李逸生微微颔首,算默認。

“我是他的家教老師。”

“我知道。”李逸生露出“有事嗎”的表情。

“您能聯系到他父母嗎,上個月和這個月的家教費還沒付給我。”

李逸生并不清楚補課費的具體情況,他頓了頓,直接問道:“一共多少錢?”

鐘淇:“兩千二。”

李逸生微微蹙眉。

他這個當表哥比親爸親媽還上心,也不知道舅舅舅媽最近在忙什麽。

“費心了。”李逸生點點頭,拿出手機,“加個聯系方式吧,我直接轉你。”

鐘淇從口袋裏掏手機,不小心露出外套下擺的吊牌。

她知道這些全都被李逸生看在眼裏。

她并不覺得窘迫,反而咧嘴笑了:“您看,我真挺缺錢的。”

大方坦蕩,毫不避諱。

李逸生注視着她,注意到她眼角有顆淡青色淚痣,此刻正随着笑眼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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