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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4章

翌日,清晨。

傅延朝早早便趕去學校,周末大多數學生都回了家,他找去鐘樂的宿舍不見人,倏得心都提起來了。

對着另外一個沒回家地問:“鐘樂呢?”

“傅延朝?”鐘樂的室友剛睡醒,亂糟糟的頭發,心道鐘樂果然惹到傅延朝這活閻王了,否則對方怎麽會在周末的大早上黑沉着一張臉來堵人。

“這個時間點可能去食堂了吧。”

傅延朝松了口氣,他真是怕了,瞧不見鐘樂心跳都要停了。

果不其然,剛踏入食堂,一眼就瞧見了坐在角落裏正慢吞吞啃饅頭的鐘樂。

周六的食堂沒多少人,飯菜也很敷衍。

鐘樂在學習上極其刻苦,周末也不會偷懶,當看見坐在自己面前的傅延朝,對自己笑着說“早上好”時,鐘樂還以為自己是睡眠不足,出現幻覺了。

鐘樂臉色蒼白清虛,眼裏紅血絲都更多了。

傅延朝猜他昨晚沒睡好,“我去你宿舍沒瞧見你,怎麽起這麽早?”

鐘樂很不習慣傅延朝這莫名的熱情跟關心,明明昨晚已經把話都說明白了,但他還是禮貌回答道:“想早起看看書。”

鐘樂見他臉頰上的巴掌印還沒完全消失,垂下眸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他話未說完,傅延朝已經伸手奪過他手上剛吃幾口的饅頭,将自己從家裏特意帶來的營養餐放到鐘樂面前,笑着說:“來,吃這個。”

上好的食材,堪比酒店大廚的手藝,光是掀開蓋子,無論是擺盤還是香氣都足夠誘人。

鐘樂卻沒動,微微蹙起眉。

他皮膚很白,在太陽底下曬都曬不黑那種,眉眼清秀,五官精致,內斂的性子讓他渾身都散發着書卷氣,個子不算高,只一米七幾的個子,但身材比例好,顯得腰細腿長。

兩人成年後,傅延朝就像是突然開了竅,突然意識到自己因為鐘樂而彎了。

當時是想不通的,如今再見到學生時期的鐘樂,傅延朝才頓悟,自己會彎實屬正常。

他望着鐘樂有些出神,随後幹咽了一下喉嚨,故作淡然,“醫生不是說了你有點貧血跟營養不良。”

傅延朝指了指他面前的白粥還有饅頭,“光吃這些怎麽行?”

這兩天,鐘樂已經清楚明白,像傅延朝這樣的身份,與自己天差地別,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

鐘樂下意識抗拒,結果傅延朝卻說:“你現在這樣,都是我的責任。”

這一說,鐘樂有點蒙了,傅延朝面不改色,“不是我引起的誤會,你也不會去醫院。”

如果真是誤會,那傅延朝這理由其實怪牽強的。

鐘樂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麽,傅延朝卻催促道:“快點吃了,我陪你去找班主任。”

學校裏的同學幾乎都認識傅延朝,兩人的舉動已經引起了旁邊同學的側目,鐘樂很不習慣這樣被觀望。

他拗不過傅延朝,最後吃了傅延朝帶來的早餐。

家庭的不幸,導致鐘樂的青春期更加敏感自卑,身後沒人給兜底,容不得犯一點錯,明明受委屈的是他,卻不太想去惹事。

班主任倒是沒想到傅延朝會跟着鐘樂一起來,而且表現得比鐘樂更加氣憤。

鐘樂站在他旁邊,拉了拉傅延朝的衣擺,企圖讓他冷靜一點。

班主任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鐘樂被打了,還是傅延朝被打,看着極度反常的傅延朝,挺摸不着頭腦的。

他安撫好鐘樂,又誇贊了傅延朝兩句,并道:“同學之間要互幫互助,團結友愛。”

而周末兩天,傅延朝一到飯點就出現在鐘樂面前,不讓鐘樂吃食堂,從家裏帶來熱乎的飯菜,守着鐘樂,宛如甩不開的牛皮糖。

但他的善意,讓鐘樂惶恐,但凡讓他別來,傅延朝就搬出班主任那句“互幫互助,團結友愛”來搪塞。

傅延朝不似前幾日那樣偏執跋扈,鐘樂也漸漸覺得,或許自己太膚淺了,傅延朝這人只是第一眼看着比較兇罷了,他不是纨绔不講理的富家子弟。

鐘樂不再如最初那般抗拒,他很禮貌地問傅延朝這兩天的夥食費要多少錢,傅延朝哪能不知道他生活多拮據。

“不用錢,我家總是一個人在,保姆每次都做多。”傅延朝順帶賣了個慘,果然見鐘樂的表情有所動容,還問了句:“你家就你一個人?”

傅延朝深深嘆了口氣,故作可憐,“爸媽很忙,很少在家。”

傅延朝又說:“這兩天跟你待在一起我很開心,以後中午就別去食堂,跟我一起吃飯吧。”

鐘樂并沒有正面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仰頭輕聲問:“傅延朝,為什麽?”

“如果是我身體的原因,醫生說了只是一點皮外傷,過些天就會好。”鐘樂緩緩道:“至于其他的,若不是你帶我去檢查,也不會發現。”

他緩緩道來,看向傅延朝的眼神,突然讓傅延朝想起前世的鐘樂也這樣。

他性格過于敏感,小時候大概沒感受過什麽好意,又沒少被欺負,總是天真中帶着警惕。

一旦發現別人對自己的善意後,便想着加倍去奉還,傅延朝有時也在想,或許這也是鐘樂後面為什麽會患上抑郁症的原因之一。

在他離世的前兩年,那時傅延朝已經很久沒有跟他發生過沖突了,對他越來越有耐心,也對他越來越好。

依稀記得有個深夜,房中彌漫着未散的旖旎,傅延朝發梢濕潤,身上還有汗珠,鐘樂躺在他身邊還沒睡着,傅延朝心都軟成一片,揉了揉他的耳垂,溫存之際問他,“要喝水嗎?”

鐘樂側躺在床上,連手指都無力,臉頰的紅暈蔓延到了脖頸跟胸口,眼神卻迷茫透着憂郁,并不回答他的話。

原本火熱的空氣漸漸冷了下來,傅延朝問:“鐘樂,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他盡力改變了,想心平氣和坐下來跟鐘樂好好聊聊,若是鐘樂覺得自己對他不好,傅延朝可以順着他繼續改。

只要他們不分開。

他等了許久都沒等到鐘樂的回答,就在傅延朝以為鐘樂又像平時一樣選擇無視自己時,鐘樂竟然開口了。

“你對我,是好的......”

鐘樂仰頭看着他,輕聲問:“傅延朝,為什麽?”

他困惑不解,倘若傅延朝一直對自己很壞,或許鐘樂會恨他,可傅延朝偏偏後來給他表白,對鐘樂很好,一副誠心悔過的模樣。

鐘樂是個很心軟的人,他做不到忘記跟原諒,又惶恐傅延朝的改變。

反複掙紮,過度內耗,走向枯萎......如今聽見鐘樂問自己為什麽,他依舊小心翼翼,活像只明明沒什麽威脅力的貓崽,還要假裝伸出爪子試探。

前世他們認識了八年,傅延朝太清楚鐘樂的性子了,他又一次慶幸能夠回到高中時期,回到在許多錯事未能釀成前。

鐘樂只覺得傅延朝望向自己的眼神,愈發堅定熱切,他有些受不住,輕咳一聲問:“你在聽嗎?”

傅延朝聽他聲音怯怯的,便知鐘樂問出這話已經鼓起勇氣。

千言萬語傅延朝此刻也沒法說出口,他只是将飯盒往鐘樂面前推了推,認真道:“我想跟你當朋友!”

鐘樂有點勉強地接受了傅延朝的回答。

周末這兩天,傅延朝除了三餐時間準時出現在鐘樂面前外,其他時間并沒有閑着。

事情辦砸了,曹宇暢的堂哥在私人會所裏面,拉着曹宇暢跟顧堇商讨對策。

顧堇正握着球杆,松弛道:“慌什麽,不就是個鐘樂,別說傅延朝了,我都看他不順眼。”

顧堇頓了頓,利落地将黑8球打進後,扔下球杆,擡眼看向正焦頭爛額的兩人,“不過,說到底這件事跟你沒關系,傅延朝可不需要你來幫他動手。”

“嗐......我這不是......”

他看了一眼自家堂弟,希望他能為自己說兩句話。

但曹宇暢并不在意,他跟傅延朝認識的時間雖不及顧堇久,但兩年相處也知道對方是什麽性格,料定傅延朝不會有什麽反應,最多就是他堂哥想求的事兒黃了而已。

可他們都預料錯了,趕來的傅延朝臉上的寒意,是他們從未見過的,低氣壓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顧堇和緩開口,企圖打破這種沉寂,他走上前拿了一支新球杆給傅延朝,并邀請他開一局。

但傅延朝卻沒看他,并将那球杆朝着曹宇暢那草包堂哥那一砸,他故意偏了偏,球杆沒砸到人,倒是後面精美的水晶擺件滾落碎了一地。

巨大的聲響跟剎那間的爆發,曹宇暢跟顧堇都吓得身形一僵。

室內鴉雀無聲,傅延朝嘴角下壓,厲聲道:“別讓我發現你再找他麻煩。”

“是是......”男人腿軟地扶住旁邊的椅背,本想開口說點挽回的話,傅延朝又說:“周一早晨,去給鐘樂道歉。”

這番話是對曹宇暢還有顧堇說的。

眼瞧着已經傍晚五點了,傅延朝要去找鐘樂,不想再跟他們廢話。

剛出了會所門,顧堇就從後面追了上來。

顧堇将要上車的傅延朝拉到一旁,“我有話要跟你說。”

傅延朝冷淡道:“什麽?”

“不是,一個鐘樂而已,賠他錢還不成嗎?你也顧及一下兄弟的面子,讓我跟宇暢在學校裏給他道歉,這......”

顧堇的話沒有說完,傅延朝那陰森森的目光,讓他無法繼續。

傅延朝言簡意赅道:“給鐘樂道個歉,解釋清楚這一切都是誤會,否則這兄弟別做了。”

顧堇難以置信,瞳孔震驚到擴大。

這件事,曹宇暢他哥是給顧堇還有曹宇暢通過氣的,只是顧堇想不明白,為什麽傅延朝要如此較真,讓他們去給一個沒家世背景的窮學生道歉。

顧堇憋了半天,驚恐開口:“傅延朝,這個鐘樂他是給你下蠱了嗎?”

他随口一問,不料傅延朝卻一臉認真,“嗯,下的情蠱。”

顧堇:“?!”幻聽了吧。

擔心會趕不上給鐘樂送飯的傅延朝不想再跟顧堇掰扯,只是又叮囑了一遍,“別忘了周一道歉。”

顧堇很不理解,“不是......究竟是為什麽?”

從小認識的好兄弟,怎麽兩天不見,變得如此陌生。

傅延朝拉開車門後,轉過身來丢下一句讓顧堇如遭雷擊的話。

他說:“因為我要追鐘樂。”

顧堇愣在原地,随後撲哧一笑,他不相信。結果周一早晨,踏入班級時,傅延朝正坐在鐘樂的同桌梁小奇的位置上,正将插上吸管的牛奶遞給鐘樂,然後熟練地收拾面前的打包盒,末了拿出兩顆果味的棒棒糖放在鐘樂的桌子上,含笑與他說話。

這還不夠,傅延朝又拿了一個與他氣質極為不符的,藍白色卡通狗狗圖案的保溫杯,去給鐘樂接了杯水送回來。

那含情溫柔的眉眼,讓顧堇搓了搓眼睛。

他信傅延朝不是在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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