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

第 38 章

陸嘉良其實食欲一般。

陸佳晴離世的那段時期, 他很難過，雖然很快調整過來，但以前感興趣的東西索然無味。

吃飯全憑饑餓驅動, 味同嚼蠟。

他媽媽的懷疑不是空穴來風, 那時候陸嘉良确實感覺不是很好，整個人瘦得很厲害, 但他很努力地回歸正常的生活。

過程是困難的。

他的情緒總會莫名低落，有時又突如其來地掉眼淚，他其實懷疑自己可能有點輕微抑郁症。

至于為什麽是輕微, 因為他覺得自己能夠控制。

休學對他當時的情況應該是有幫助的, 他确實需要換個環境調整情緒。

沒想到剛來到桐市，就迎來了陰雨連綿中那束耀眼奪目的溫暖亮光。

雞公煲的味道還可以, 陸嘉良更喜歡清淡的飲食。

但辛魚很有感染力, 她起初和他吃飯的時候, 還是很矜持的, 越來越放得開，到現在已經能做到專心幹飯。

這家雞公煲店之所以爆火, 和店內設置的免費小料臺密不可分。

不限量供應的五常大米, 飲料機, 還有季節限定的水果切塊。

辛魚面前是一碗堆得冒山尖的米飯，她把雞塊和青椒埋裏面，濃郁的汁水将純白的米粒染成醬棕色，香噴噴, 勾得胃裏直冒酸水。

她并不是挑食的人，口味也不刁鑽, 只要店裏看起來衛生條件過關，吃起來沒有怪味, 評價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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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辛魚吃得很滿足，連帶着對面的陸嘉良都罕見地多吃了一碗米飯。

兩人吃飽，離開餐館。

辛魚指着一排樹蔭：“我們走一會兒吧。”

陸嘉良垂眼看她。

辛魚捂着肚子，臉蛋微紅：“有點撐。”

“在外面熱不熱？”

“好像是很熱。”

在空調屋裏還感覺不出來，離開店，迎面一陣熱風。

陸嘉良旁邊一指：“那邊有一家商場，我們去逛一會兒吧，涼快。”

辛魚點頭，朝前快跑兩步，到了馬路邊，陸嘉良喊住她，确定左右都沒有車，快步走過馬路，直奔商城。

剛走進去，一陣涼風吹來，辛魚眯起眼睛，很舒服。

陸嘉良走在她的旁邊，側頭看她一眼，嘴角抿起溫柔笑意。

辛魚朝前快走兩步，轉身，倒退往前走。

“小心摔倒。”

辛魚當耳旁風。

兩人學習一上午，不知道陸嘉良累不累，反正她是很累，和陸嘉良也算是熟悉了，她很少見他開懷笑過，雖然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但總好像壓抑着什麽，如同夏季連綿不斷的陰雨。

以前不熟悉，只覺得他如明月高懸。

現在卻感覺那道如影随行的孤獨感讓他充滿了難過。

辛魚想讓他快樂一點。

她清清嗓子，微微歪着腦袋：“陸嘉良，我問你一個問題。”

陸嘉良很配合的樣子：“好啊。”

辛魚站定，問：“動物園裏最不能惹的動物是什麽？”

陸嘉良沒想到是這種問題，他有一瞬間的怔愣，而後思索起來，“老虎？”

“不對。”辛魚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搖動。

陸嘉良：“獅子？”

“還是不對哦。”

陸嘉良一臉求知欲：“是什麽動物？”

辛魚仍舊背朝前，慢悠悠倒退着，“是猩猩！”

陸嘉良不解其意，老虎兇猛，是百獸之王，能和它争奪的還有獅子，黑熊也可以，怎麽會是猩猩呢？

陸嘉良往前邁一大步，胳膊往旁邊一伸，擋住側邊走過來的路人，微微彎着腰盯住辛魚的眼睛，“小魚，為什麽是猩猩，我想不明白。”

辛魚揚起下巴，滿臉得意勁：“因為……”她放長了聲音，迎着陸嘉良充滿求知欲的眼神，說出答案：“它敲兇的！”

陸嘉良有點懵。

辛魚很有動手意識，連忙張開雙臂學着猩猩的樣子敲擊胸膛，“就是這樣，敲胸的！”

陸嘉良忽然笑了起來，不是因為冷笑話有多好笑，而是此時此刻的辛魚瞪着眼睛，扮演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實際超級可愛的樣子，他只感覺胸膛一片柔軟，仿佛有雲團藏進去，慢慢地膨脹，漲漲的、暖暖的。

……他笑起來真好看！

辛魚終于想起面前的人是陸嘉良，矜持地收起手臂，轉身朝前走，走了兩步，再次看向他：“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陸嘉良忍着笑意，點點頭。

“小紅、小綠、小紫、小黑、小藍、小白、小粉一起坐船出海，其中有一個人吐了，這個人是誰？”

之前他不知道是冷笑話，按照正常邏輯猜測，現在知道了是笑話，其實就是腦筋急轉彎。

思索片刻，他有了答案。

但出口的确實：“小紅？”

辛魚站定，問他：“為什麽是小紅？”

其實他也不知道，是瞎說的。陸嘉良面無表情地說：“因為他的臉最紅，肯定是暈船，所以他就吐了。”

辛魚若有所思：“很有道理，可是不是他。”

陸嘉良再接再厲：“小黑？”

辛魚問：“為什麽是他？”

陸嘉良依舊是一臉正經：“因為他最黑。”

“這跟黑有什麽關系呀？”辛魚笑出聲，順着他的意思開發腦洞：“他最黑說明他經常曬到太陽，可能是漁民，是最不容易暈船的呀。”

“好像是這樣，”陸嘉良輕輕碰碰她的胳膊，很疑惑的樣子：“到底是誰啊，我想不明白。”

辛魚再次仰起頭，回答：“是小白。”

陸嘉良明知故問：“為什麽是她呢？”

辛魚往前蹦了兩下，轉回身，兩只手在腦袋上豎起來，“因為小白兔啊！”

……小白吐。

陸嘉良擡起手，握拳抵在唇邊，笑聲輕輕溢出來。

“很可愛。”

“嗯？”辛魚沒聽清楚。

陸嘉良專注地望着她。

曾經有一段時間，吃什麽吐什麽，這是導致他暴瘦的原因。

後來調整飲食，很少再碰油膩辛辣的食物。

但因為是和辛魚，他能夠忍受。

那道因用餐而泛起的難受勁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輕聲說：“我說……別再往前走，要撞到電梯了。”

他伸出手，牽住辛魚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貼近她的左胸劇烈震顫。

那是他還旺盛地活着的證明。

.

辛魚看他的臉色确實不像之前那麽難看，就安靜走在旁邊，忽然間，視線瞥到熟悉的身影，她定住腳步。

陸嘉良站定，側頭看她：“怎麽了？”

辛魚沒回答，微微眯起眼睛，視野更清楚了。

看清是辛鵬和韓英秀後，辛魚反應很快，連忙躲到陸嘉良的身後，雙手揪住他腰間的衣服，腦袋抵住他的後背，陸嘉良驟t然一僵，溫度攀升，他脖頸間剎那間燒紅一片。

“……小魚？”

辛魚悶悶的聲音響起：“前面是我爸。不要讓他發現我，我們快點離開。”

陸嘉良個子高，體型近乎完美，辛魚藏在他身後，從前方的視野看過來恰好能完全遮擋住。

陸嘉良的心也緊跟着提起來，看過去一眼。

先是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眉宇間有幾分熟悉的樣子，旁邊則是一個妝容精致的中年女人，再旁邊是……

高舒靜。

陸嘉良輕輕皺起眉頭。

高舒靜是文科實驗班的同學，二班和一班是隔壁，課間經常能夠碰到，本來陸嘉良對她沒有印象，是有一次在課間聽到高舒靜和她的小團體說辛魚的壞話。

辛魚兩個字，就像是陸嘉良的特殊啓動鍵。

陸嘉良對高舒靜的觀感不是很好，總覺得她會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欺負辛魚，想到這裏，他就郁悶得不行，恨不得變做尾巴天天跟在辛魚的身後。

收回目光，偏頭看向縮在身後像尋求保護的稚鳥般的女孩。

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明明室內有足夠的空調冷風，他還是覺得熱，胸腔響起一陣激躁的聲音，一下下，像是要沖破胸膛跳出來。

“……陸嘉良。”

陸嘉良睫毛輕顫，被辛魚觸碰的部位熱熱的，他回神含糊嗯了一聲。

“他們走了嗎？”

陸嘉良看過去，和高舒靜目光對視。

高舒靜眼裏含着好奇，往他身後藏着的女孩身上看。

陸嘉良微微擡起胳膊，阻擋住她的視線。

“還沒有，你不要亂動，再等一會兒他們就走過去了。”

“好。”辛魚看不到前方的情況，聽話地縮在陸嘉良的身後。

高舒靜回頭往後看，就看到陸嘉良轉身背對着她，微微彎着腰似乎在和藏在後面的女孩說話，肯定是女孩，她都看到了粉色的一角衣服面料。

韓英秀注意到女兒的舉動，“看什麽呢？”她也看到了後面那個高高的男孩子，随口問道：“是遇到同學了嗎？”

高舒靜不甘心地收回視線，總覺得那女孩有些熟悉，“不算是我同學，他是一班的。”

她不是很想談論陸嘉良，之前和朋友吐槽辛魚，被陸嘉良路過聽到了，他一臉正氣地看着她們，指責她們沒有素質，那時候走廊來來往往都是認識的同學，讓高舒靜很丢臉。

韓英秀卻像是想起什麽，“理科班啊，有個姓陸的男生是不是就是一班的？據說學習非常棒，是準能進入清北的水平……”

高舒靜：“就是他。”

陸嘉良的學習成績非常出色，是那種同樣被家長群熟知的好學生。

韓英秀頓時亮眼放光，“那我們上去打個招呼吧，他就在你隔壁班，有什麽不懂的難題就可以問他，不是媽媽不滿意，靜靜你的數學成績還得再往上提提……”

高舒靜嘟囔着不認識打什麽招呼，挽着韓英秀的胳膊往前走，辛鵬跟在旁邊，往後看了一眼，高舒靜或許不會注意辛魚的穿着，但辛鵬有印象，他記得小魚就有一件粉色的背帶裙，穿上俏皮可愛，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再往後看一眼，連男生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

辛魚一只手攥着陸嘉良的衣服，踮着腳朝外看，确定沒有辛鵬的身影，她長長呼出一口氣。

陸嘉良垂眸看她，女孩睫毛長長的，因為緊張臉頰有些紅，像一顆紅通通的蘋果，引誘得他想要咬一口……

他抿了抿唇，微微移開目光，不敢再繼續看。

他大概有了猜測，良好的教養讓他面色如常沒有對此展露出任何的好奇心，确定沒有在辛魚的臉色發現任何不好的情緒，他試着轉移話題。

“離學習時間還有半小時，我們要不要到二樓看一看。”

辛魚沒有表達出反對的意思，兩人一前一後坐電梯去二樓，在隐蔽的轎廂內，辛魚頻頻看向陸嘉良，男生筆直得就像一杆青竹，手臂肌肉緊繃，能夠看到一條條清晰的青筋。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仍舊目視前方，只是喉結在修長的脖頸上輕輕地滑動兩下。

恰在此時，電梯門打開，陸嘉良一手擋住門，側身讓辛魚先離開，辛魚走出去，轉身看向陸嘉良。

陸嘉良被辛魚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

他出聲詢問：“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伸手摸了摸臉，臉頰很燙，但因為他的掌心也是燙的，就感覺不出來。

“我不喜歡她。”

陸嘉良有些懵，心髒重重一落，意識到她說的是“他”，而不是“你”，他瞬間像是活過來般重重喘出一口氣，眼神專注望着辛魚，忽然明白了她說的是誰。

辛魚垂着腦袋往前走，“我媽媽很早就離開了。我爸旁邊那位，是我的後媽，高舒靜是和我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妹，雖然我們倆都不承認這種關系……”她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依舊是垂着頭：“他們看起來很像一家人吧？”

往前走，忽然就走不動了。

辛魚擡起眼睛，是陸嘉良不知道什麽時候擋在她的面前。

他擡起手臂，散發着灼灼熱氣的掌心落在她的頭頂，力道很輕很輕。

陸嘉良注意到辛魚的眼眶微微發紅，心髒驟然一縮，他想說以後他是她的家人，可這種話實在太大膽，想了想還是換了句。

“你不喜歡的人我也不喜歡，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他是很有自制力的人，只輕輕地揉了兩下就準備放開手，沒想到胳膊還沒有落下，辛魚的腦袋主動湊過來，和他的掌心緊密相觸。

“嗯。”

她确實有點不舒服，辛鵬邀請她和韓英秀母女吃飯，但辛魚更想和陸嘉良一起就拒絕了，只是沒想到這麽巧，竟然碰到了。

但那點不舒服很快随着陸嘉良的話煙消雲散。

陸嘉良不是很放心地詢問：“小魚，你在家裏會被欺負嗎？”

辛魚搖頭，心情已經好了很多，她彎起手臂，一道不是很清晰的肌肉鼓起。

“我可不是好欺負的人。”

視線停留在她纖細的胳膊上，陸嘉良抿出淺淺的笑意，眼底還是盛着擔憂，“如果不開心就要告訴我，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難過了也不要藏起來，要告訴我。”

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他真的很怕小魚在家裏會過得不開心，其實他現在住的房子還有空置的房間，主卧讓給辛魚，他住次卧也不是不可以。

他這樣想着，卻不敢把想法透露出來，怕辛魚認為他是一個不正經的人。

但他真覺得這個辦法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