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他一開口,程夫人如夢初醒般,忙示意婢女收拾屋子,又親自給鎮國公擦拭衣服上淅淅瀝瀝的茶水和茶葉。鎮國公一動不動坐着,鐵青着臉任由妻子動作。
半晌,程夫人退後一步,鎮國公才語調生硬地開口:“衛歧,好好勸導你母親!”
說完,起身看都不看母子一眼,大步走了。
程夫人看他的背影,不禁心頭火起,又抓起一個茶盞向丈夫的背影砸去,高聲道:“衛道成,你有本身從我這裏走,有本事你就進——”
“母親!”衛歧打斷了程夫人要說的話。
鎮國公的身形微動,卻仍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會兒弟弟妹妹都要來請安,萬媽媽陪母親去重新梳妝吧。”
程夫人心裏憋着火,卻也知道自己方才沖動了,幸好衛歧制止才沒有禍從口出,被身邊的仆婦攙扶着進去整衣肅容了。
衛歧原還不知道國公夫婦為何一大早起了争執,甚至動起手來。但聽了程夫人的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等程夫人出來,幾個弟弟妹妹也都來了。
大房除了兩個嫡子一個嫡女,還有三個庶子四個庶女。程夫人并不是苛待庶子女的主母,每每請安,倒也熱鬧。
“大嫂怎麽沒有來?”衛雲瑤好奇問道。
衛歧清了清嗓子,道:“還未向母親告假,惠娘她身子不适,我便讓她今日不要來了。”
程夫人笑道:“無妨,讓你媳婦好生歇着吧。”
衛家的少爺小姐也都懂了,只是都尚未婚配,也不敢打趣大哥大嫂,一道說了幾句家常話後也就散了。五個姑娘随着萬媽媽下去一道學女紅,內室裏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母親,是我不好,您莫氣。”衛歧歉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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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能怪到你頭上?”程夫人嘆了口氣,又冷哼道,“他衛道成明知是誰把你害成這樣,沒膽量去找他發火,只能來我這裏找不痛快。”
說着,還恨恨地拍了拍桌子。
衛歧直白問道:“父親是為了世子之位和母親鬧不愉快?”
“是了,”程夫人緩緩點頭,“裘太師府上的意思,是盼着雲霆婚前就請封世子。”
“母親是知道我的,”衛歧正色道,“從沒想過襲鎮國公的爵。父親為二弟請封世子,理所應當。”
“可咱們這樣的人家,哪有繞過嫡長子的?”
程夫人滿腹心事,為難地看着衛歧,這筆糊塗賬拖了十幾年,終于拖到兩個孩子都大了。她也清楚衛歧不可能成為世子。但一想到為雲霆請封後,衛歧會面對的難堪,她又心中搖擺,遲遲不肯定下來。
衛歧笑了一下,并未說什麽。
“這一請封,外頭那些人又不知道要編造你什麽!”程夫人又嘆道。
“我不在意,”衛歧道,“父母親給我名姓,把我從稚童教養到這個年紀。我若真起了和二弟争搶爵位的心思,那是真的豬狗不如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程夫人頓了頓,只好道:“雲霆他還什麽都不知道。我想着,你的事還是不要告訴他為好。總歸是——總之,連你媳婦,也不必知道。”
衛歧平靜道:“二弟約摸着也早有猜疑。我來國公府時已經快八歲,他那時候已經五歲,突然冒出來一個哥哥,怎會沒有想法?只是他懂事,從來不曾問過我。”
“這事你先不用費心了,”程夫人道,“倒是你弟妹裘氏,日後是要當家的。等她嫁過來後,我很該教導她管家......”
她頓了頓,道:“回去慢慢告訴你媳婦,讓她不要多心。”
“兒子知道。”
此事一時半會兒是說不清的,程夫人換了個話題,道:“你媳婦可還好?”
“惠娘她很好。”
見衛歧是脫口而出,程夫人欣慰道:“那就好,往後再看着你們生個小娃娃,我也就知足了。”
衛歧微微蹙眉道:“這怕是急不得。”
“怎麽?可是你媳婦年紀還太小?”
衛歧早就想好了說辭:“母親知道我從小就在練李氏功法。這套功法強悍無比,卻是不好常近女色的。”
“這.....”程夫人似信非信,驀地想起這套功法的創始人而立之年都沒個子嗣,又有些信服了,不再多說些什麽。
待衛歧走後,程夫人忽地想起,問身邊的萬媽媽:“方才歧兒說他練的功法不能近女色,那他從前的名聲?”
萬媽媽驚道:“這倒是夫人一直都錯怪大爺了!”
程夫人懊悔道:“我知道歧兒定然沒有那般的壞,卻也信了他貪花好色,還在兒媳婦面前胡說,也不知人家知道後,心裏怎麽想我!”
“這.....”萬媽媽也想到了那日程夫人給的下馬威。
“罷了罷了,”程夫人擺了擺手,“我以後是再不管了。”
“夫人實在是太費心了,奴婢鬥膽說一句,您已經仁至義盡了。”
程夫人沒搭理,過了許久才冷冷道:“他們男人做了錯事,卻要我來拼命遮掩,真是無恥。”
這樣的話說了出來,一旁的心腹只能勉強陪着笑,一句話也不敢附和。
*
嘉卉對着院子裏站着的數十個仆婦小厮,微微嘆息,倒也沒晾着他們。她命衆人依次站好,一個個輪流上前答話。
這些問題是她昨夜就拟定好的,無非是問些是否識字,籍貫何處,有無親眷在府裏,都做些什麽活計。領頭的是衛歧貼身使喚的兩個小厮,名叫明月和清泉。
明月報完了自己的來歷,又道:“大爺怕我們沖撞了大奶奶,命我和清泉日後不準進內室服侍,所以一直還未給大奶奶請安。”
說完,二人一道下跪給嘉卉磕起頭來。
嘉卉露出一個親切的笑,道:“起來吧!你們服侍大爺也辛苦了t,往後有什麽事,報給趙媽媽就是。”
趙媽媽就站在嘉卉身後,挺了挺腰杆,咳嗽了一聲。
兩個小厮又機靈地給趙媽媽作揖,領了厚厚的賞錢退下了。
再來回話的是一個中年管事媽媽,嘉卉沖她颔首,道:“媽媽說吧。”
“奴婢是夫人的陪嫁,姓胡。男人兒子在京郊的別院看宅子,女兒在院裏的小廚房做活。大爺院裏的庶務,從前多是奴婢掌管着。若有個什麽拿不準的,就要請夫人來做決定。”
這胡媽媽就是風竹院裏的大管事了。嘉卉又問:“那大爺來往的親友裏有個成婚生子的,這送禮單子是媽媽拟定還是要夫人親自拟了?”
“是夫人拟定。”
“那大爺庫房的鑰匙,是胡媽媽你保管嗎?”
“是大爺自己保管。”
問了兩句,胡媽媽全無了方才直視嘉卉的膽氣,低眉順眼,躬身答道。
管事媽媽各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付媽媽從前就能因着自己的一點善心,救一個小姨娘的命。這些人不好得罪,卻也不能太敬重了。她故意問經濟上的帳,就是猜到了胡媽媽還沒那個能耐管。
她一時沒再問話,和珍珠輕聲閑話了兩句,才說道:“我知道了。日後再有人情往來,媽媽就直接來問我吧。”
賞了銀子後,又問起第二個中年仆婦來。恭恭敬敬答她的,她也就問的輕巧。那些眼神飄忽或是有失尊重的,便細細盤問。
等問完這幾十個人,嘉卉心裏也有了個大致的章程,道:“我年紀輕,又是新婦。母親從前定的規矩極好,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要變動的地方。只一點,府裏人多嘴雜,你們又多有幾個親戚也在府裏做事的,不準在外胡說些咱們風竹院裏的事。”
“若是誰犯了多嘴多舌的毛病,我就直接攆出去了,可不管你的幹娘親爹在府裏有多體面。”嘉卉放下手中茶盞,笑盈盈道。
衆人齊齊道:“奴婢記下了!”
嘉卉一笑,也就被一衆仆婦婢女簇擁着回屋了。胡媽媽站在原地,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媽媽可是有什麽事?”嘉卉讓珍珠給她搬了個小錦杌,自己則是在桌前坐下。
胡媽媽的語氣就比将才在外面還柔順,帶了幾分讨好,道:“奴婢還真有一事,在心裏盤算了許久,瞞着您有些許良心不安吶!這才厚着臉皮來您面前回話。”
“媽媽是母親的陪嫁,自然不比尋常的管事媽媽,這麽客氣可真是折煞我了。”
胡媽媽就陪着笑,瞥了珍珠琥珀一眼。
嘉卉道:“無事,她們都是我信得過的人。有什麽話媽媽就說吧!”
真有意思,胡媽媽顯然是意識到了日後她才是風竹院裏說一不二的女主人才來巴結。倘若只是哪個管事昧點油水的小事,定然不可能急着報給她,胡媽媽也大可不必和共處了多年的管事鬧翻......
她不由探究地看着眼前這位穿着體面的中年仆婦,她究竟要告訴她什麽呢?
胡媽媽湊近了些,神神秘秘道:“大奶奶可知,二爺就要和裘太師的孫女定親了?”
“自然知道。”嘉卉颔首。
“那大奶奶可知道,”胡媽媽的說話聲壓得更低了,“裘家先前一力反對您進府?”
她猛地擡頭,道:“這話從何說起?”
嘉卉心裏驚濤駭浪,極力克制住面上的激動。終于!有了和命案相關的一點線索。只是裘家,為何要反對徐惠娘嫁進鎮國公府呢?
見她感興趣,胡媽媽自得地笑了笑,嘴上謙遜道:“奴婢也是從夫人房裏的那些老相識裏聽了些只言片語。”
“媽媽的閨女多大年紀了?”嘉卉抿了一口從江夏帶來的玉露茶,“嫁妝可曾備好了?”
“我閨女今年十七了,剛定了我親姐姐家的大兒子。”
“那成婚時可要請我喝杯喜酒,我也去給她添妝。”嘉卉笑道。
胡媽媽連忙起身謝過,就着這樁婚事閑話幾句。見嘉卉面上不急不緩,胡媽媽才道:“說是裘家不知在哪裏聽來,您父母給您備下的嫁妝極豐厚。這裘家嘛,名頭好聽,實際上家裏也沒幾個錢。怕孫女嫁過來受您的排揎——當然了,大奶奶這般的人才,不會和弟妹鬧不愉快的。”
嘉卉但笑不語,示意胡媽媽繼續說。
“您不知道,裘老爺子原先是想把他孫女定給咱家大爺,”胡媽媽尴尬地笑了笑,“只是後來沒成,才說給了二爺。裘家您應該也聽說過,那一般的門第他是看不上的,就有些嫌棄,有些嫌棄......”
“有些嫌棄我的出身,覺得我家不過是我父親這一輩才發家的。不想讓我這個地方上來的粗魯軍士的女兒壓他孫女一頭。”嘉卉接口道。
“這是裘家的意思,奴婢可萬萬不敢這麽想。”胡媽媽陪着笑一通賭咒發誓,才繼續說,“奴婢聽說裘家這幾代只得了這一個女孩兒,自小就是掌上明珠。她的婚事是千挑萬選過的,這不連未來妯娌如何都挑上了。”
“奴婢聽老萬說,裘太師還進宮進言,想讓聖上收回您和大爺的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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