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嘉卉有些詫異道:“這裘家對裘小姐,還真是萬般寶愛。”

甚至到了插手未來大伯子婚事的地步。

一個出身不顯赫又嫁妝豐厚的大嫂,嘉卉琢磨着,還是出身更刺痛裘氏吧。內宅裏女人的地位都是依着男人的排行,她是大嫂,裘氏嫁進來自然是低她一頭。

她可沒有磋磨弟妹的心思,惠娘也不會有......

嘉卉又問道:“那裘氏和大爺怎麽沒說成?”

胡媽媽臉上,就流露出那日春燕給她說劉小姐和衛歧失敗相看時一模一樣的神色。

“我知曉了。”嘉卉心裏暗暗發笑。

“奶奶真是天生一副玲珑心肝,”胡媽媽奉承了一句,又道,“這裘小姐啊奴婢聽說也被召進宮給太子選過側妃。後來不知怎的,又和二爺議親了。”

太子年近三十,膝下早已兒女成群。裘家怕是也舍不得裘氏去做人妾室。

“那大爺和裘氏,有無相看過,有無來往過?”

胡媽媽吓得往後倒,連連擺手道:“這倒是沒有的!咱們這樣的人家,怎會讓爺們和姑娘私下來往?”

她驀地想起已逝的劉小姐,又追問道:“大爺可曾還和哪家的小姐有過議親?”

見胡媽媽一臉遲疑,嘉卉揚唇一笑,道:“媽媽放心吧,你在我屋子裏說的話,傳不到外間去。”

“似乎還和劉相家的小女兒相看過一回,其他是再沒了。”胡媽媽回憶道。

衛歧和她同齡,今年已經二十。在賜婚前居然只和兩個女孩兒有過親事上的眉目。嘉卉微微蹙眉,就算是名聲不好,堂堂鎮國公的嫡長子,還會發愁沒人想嫁嗎?徐節使夫婦,不就是對這門親事極為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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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下心中疑惑,道:“我知道了。”

“大奶奶也要為自己早做打算。”胡媽媽輕聲勸道。

嘉卉不置可否。胡媽媽是風竹院裏的大管事,自然樂于見到自己比裘氏女風光。可她是沒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空閑和裘氏女別苗頭的。

但如果自己真是一個嬌滴滴的十五歲姑娘,千裏迢迢嫁到京中。娘家還在京城勳貴重臣中拿不出手,會不會對這個出身清貴的未來弟妹心存芥蒂?

似乎也是會的。

人聚在一起,總是愛比較。親兄弟之間都要被比來比去,何況是妯娌間。依着胡媽媽所說,裘家上下對徐惠娘是又輕蔑又忌憚,甚至到了進宮請求收回賜婚聖旨的地步。

只是,裘氏甚至還不曾嫁進來,會動手清理同樣還未過門的嫂子嗎?

一大家子間難免有龃龉,若是對誰不滿意就派人殺了,那還得了?個個以命相搏,大昭的勳貴女眷怕是立刻能少一半。

不過須臾,她又提醒自己,萬萬不能用自己的為人處世準則來揣摩兇手的心思。兇手行事瘋狂大膽,又不曾留下任何把柄,實在不是常人心境可比。

裘氏女她聽程夫人提到過一回,今年十七歲,單名一個真字。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有這能耐派人去遙亘千裏外的江夏殺人嗎?還是她身後的祖父母為她謀劃?

若是能親自見見她就好了,只是這門婚事還不曾在明面上定下來,也不知什麽時候裘真才會過門。她得尋個機會去拜會她......

她不自覺地咀嚼起一塊金絲黨梅,良久才回過神來,對仍小心翼翼坐着的胡媽媽笑道:“多謝媽媽來特特告知了。我心裏都明白的,念着媽媽的好呢。”

說着,她命琥珀去送胡媽媽出去。胡媽媽一步三回頭,見嘉卉支頤而坐,若有所思的模樣。她容貌極盛,半張臉隐匿在陰影下,忽明忽暗,頗有凜然之感。

胡媽媽心裏咋舌,事情已經做下,只能盼着自己這投誠的心意能被大奶奶真正t領受了。

嘉卉等她走後,立刻吩咐珍珠道:“你得了空去問問春燕,胡媽媽平日裏為人如何,和夫人關系可還密切?千萬別讓夫人派來替我理嫁妝的那幾個媽媽發覺了。”

“還有大爺,你去瞧瞧是否還在書房裏?”

衛歧從瑞和院回來後,就被她趕到了書房裏坐着。她頭回見風竹院裏下人,若是特特把衛歧叫到一旁,反倒顯得底氣不足才需要人撐腰。

“等等,我親自去吧。”嘉卉轉念一想,又道。

她還沒去過衛歧的書房,在院子的西側,緊緊挨着一片鳳尾竹林,風吹過時有一陣清越的“簌簌”聲。書房門虛虛掩着,嘉卉輕輕叩了下門。

房內書案書櫥棋桌茶桌一應俱全。鎮國公府處處皆是北地風格,疏朗開闊。這間書房內的座屏卻描繪着江南春景,連茶桌上擺的兩個美人瓶都精致小巧。

天光大亮,衛歧趴在書案上,竟是睡着了。

嘉卉失笑,輕手輕腳地将端着的一碗金橘團放下。書案上一本書都沒有,筆墨紙硯都是嶄新嶄新,似是全然沒有人用過。

“長到十歲才開始認字......”她忽而想起珍珠在外打聽來的話。

嘉卉搖了搖頭,打量起書櫥裏的書來了。也不知是不是衛岐自己常看的書,大多是南方沿海的各地縣志。書櫥旁高懸着一柄寶劍,劍柄鑲嵌了一枚極大的紅寶石,光澤流轉,粲然非凡。

她腦中思緒一閃而過,随意撿了一本書來看。

屋子裏靜悄悄的,她坐在圓墩上,對着兩盆粉霞袅袅的山茶盆景。自惠娘死後,她還是第一次如此閑适。

思及此,她咬着唇神色複雜地看向衛歧沉靜的睡顏。他睡得很熟,面上沒有了平日裏閑散憊懶的笑,英俊不凡。

鎮國公府內,究竟隐藏着怎樣的秘密呢?她才做了衛家婦不到五日,衛歧身上就已經有太多讓她想不通的事。譬如他的名字,他的名聲。

但願衛歧和他的家人不是殺害惠娘的兇手,也和此事無關。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等嘉卉翻完小半本書,衛歧才醒。

“你怎麽來了?”剛睡醒的聲音還帶着些含糊。

嘉卉解釋道:“有些事想和您讨教。”

說着,就問了他幾件院裏的事。衛歧卻是一問三不知,道:“這些事不用來問我,你自己看着辦就是。”

她啼笑皆非,原本想着他院裏的事總該和他商議,有個什麽變動也要讓他知曉,誰料人家是徹頭徹尾的甩手掌櫃。

衛歧胡亂搓了把臉,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他瞧着嘉卉微微帶笑的臉,有些遲疑,斟酌了片刻,才開口道:“父親母親打算為二弟請封世子。”

嘉卉一怔,瞪大了雙眼,問道:“這是為何?”

衛歧移開了視線,道:“此事已定。惠娘,是我對你不住。”

有何對不起她的......她并不在意衛歧能否當上鎮國公世子,但一想到徐太太心心念念的長子宗婦落了空,就覺得說不上來的諷刺。

這點諷刺沉在心底,泛起陣陣的惡心。不知節度使夫婦知道了,會不會追悔莫及!徐家不就是抱着徐氏女兒做上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乃至數十年後的國公夫人的念頭,好讓徐氏成為衛氏家主最緊密的姻親,才連親生女兒的命案都拼命遮掩了嗎?

一時間千頭萬緒,她不知該從何說起。衛歧見嘉卉低眉垂眼,心裏倏忽間湧上濃濃的愧怍之情。

他對爵位從無念想,毫無遺憾。只是嘉卉已經嫁給他,日後也要跟着他這般不明不白嗎?

片刻後,嘉卉柔聲寬慰道:“我無事。大爺也莫要太難過了。”

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才好。皇後莊妃當日用“世子夫人”來調侃她,是已經知道了她的丈夫不可能獲封世子嗎?

可是鎮國公府為什麽要繞過嫡長子,把爵位傳給二爺呢?長幼有序,國公夫婦就不擔憂兄弟阋牆?

是,衛歧在外名聲是遠不如衛雲霆。可親生的父母會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嗎?

衛歧道:“我并不難過。倒是二弟的媳婦過門後,就是世子夫人。她若是......”

嘉卉接口道:“大爺放心,我不會去和弟妹起争執的。她若是要擺這個威風,我遠着她就是。”

“裘氏若是對你不敬,只管告訴我,”衛歧好笑道,“誰讓你忍着了。反正我這樣的人,親去教訓弟妹也不算荒唐。”

她強忍笑意,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這還是挺荒唐的,大爺很是不必!”

衛歧道:“你不在意就好。院子裏的下人可都還聽話?”

“若是有不敬着我不聽我話的,我一定來告狀,讓大爺為我去狠狠教訓。”嘉卉打趣道。

衛歧哈哈大笑起來,目光灼灼。嘉卉心裏不自覺泛起一股異樣的情緒來,低頭喝了一口甜湯,才想起來是端給衛歧喝的。

她心思不在吃食上,喝了兩口就放下勺子。衛歧自然地端了過去,幾口就喝完了。

昨日衛歧也是順手就吃了她剩下的。

這一幕的光景仿佛曾有過許多回。嘉卉一怔,卻是怎麽也想不到是何時何地發生過的。

“還有一事想問問您,”嘉卉道,“我母親不日就要坐船回江夏,能否讓我去送送她?”

她在府裏是什麽事都做不了的。新婦嫁進來的頭年,依着習俗是不太好出門的。幹等着程夫人領她出去交際做客或是燒香拜佛,還得費心尋個獨處的機會。

衛歧道:“岳母何日啓程,我護送你去送行。”

“不必!”嘉卉連忙推辭道。

覺得自己語氣過于生硬,嘉卉又解釋道:“大爺去了也是聽我們母女閑話,還是不耽誤您的正事了。”

“也好。我指幾個家将護送你去。”衛歧沉吟片刻道。

見嘉卉還想婉拒,衛歧幹脆道:“不然我實在不放心。”

*

嘉卉喚來付媽媽,輕聲叮囑道:“媽媽出門去打聽打聽,裘太師家的小姐近期是否出門。再傳個口信回去,讓太太等我消息再回江夏。”

付媽媽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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