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你怎麽知道公主府內出事了?”

衛歧道:“是你的婢女哭着跑出來找我的。她說得不清不楚, 只說恭怡在為難你。”

“你一點都沒有懷疑我嗎?若我真和驸馬有所勾搭呢?”嘉卉又問道。

衛歧挑眉:“你能看上段茗那等廢物?連自己的媳婦都管不住。”

她想到驸馬那愁眉苦臉,恨不得原地找個洞鑽進去的模樣,不由笑了。嘉卉想說也沒見您能管我, 話到嘴邊,覺得說出來和打情罵俏似的, 又咽了回去。

嘉卉轉而問道:“你可是提前知曉公主會對我不利?”

他特意護送她來, 還讓她不要怕。

衛歧道:“我若是能預知,怎還會讓你進去赴宴?只是恭怡......”

他停住了, 一臉難以啓齒的模樣。

嘉卉心下了然, 又有些不解。皇帝三宮六院,子嗣上雙,怎麽皇後母女都偏偏對衛歧這個都沒有皇子名分的格外過不去呢。

衛歧沉默了一會兒,生硬道:“恭怡從前想招我做驸馬。”

嘉卉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 瞪大了雙眼,看着衛歧深深嫌惡的臉。半晌,她才開口:“之後呢?”

“自然拒絕。”衛歧道,“我當年才十五歲, 即使是你出現在我面前, 我恐怕也不會有立刻成親的打算。”

嘉卉掀起簾子往外看,裝作沒聽見。

“何況, 我對她本就無意。之後, 她就對我十分厭惡,連帶着碰上我母親也沒個好臉色。但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誣陷你......我不過是幾日沒見你, 想在外邊等着送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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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歧亦有些不解道:“她發什麽瘋, 居然當衆誣陷你和她那驸馬偷情。”

這哪是十分厭惡, 恭怡公主怕是一直心中念念不忘才是。嘉卉心道,原來公主對衛歧的身世并不知情, 反而一心戀慕,才有今日之事。

這般想着,她瞪了衛歧一眼。不料衛歧眉眼間帶笑,正專注地望着她。

四目相對,嘉卉只覺尴尬,移開了視線,道:“我們一走了之,二嬸和表嫂她們還在府裏,也不知公主會不會為難她們。”

衛歧道:“表嫂是哪位?”

“就是遞給你荷包的定陽侯夫人,”嘉卉提醒道,“方才你還叫錯了。”

衛歧想了會兒,實在記不起這又是哪門子親戚了,嗤笑道:“管她們做甚。”

見嘉卉皺起了眉,一臉不贊同,他道:“恭怡腦子不好使,總有人會反應過來,攔着她鬧下去。你信不信,這事根本傳不出去。”

嘉卉不信。

她道:“她堂堂公主,挨了你的打,在自己的壽宴上,在一衆貴婦小姐前丢了那麽大的人,會輕易忍下去嗎?我知你是為我好,我心裏很是感激。”

“但是往後,你也很該冷靜一些,凡事不要沖動。即使是她無理取鬧在先,恭怡去皇帝皇後面前哭一哭,我都想不到他們會怎麽罰你!”

最後一句話嘉卉說得又急又快,她實在是難以安心。

衛歧一口應下:“夫人車內訓夫,說得極有道理,我都記下了。”

嘉卉不做聲了。她習慣遇事先冷靜看待,亦習慣含笑去處理紛争。衛歧粗暴直白的方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污蔑她的罪魁禍首被打,嘉卉心底自然有一絲快意,可又擔心衛歧會因此受罰,默默地嘆了口氣。

她愁眉不展,就聽衛歧說:“你放心,她就算告狀到禦前,皇帝最多賞我一頓打。我又不怕這個,別再苦着臉了。”

嘉卉急道:“那我們先進宮去陳情。”

衛歧擡手撫摸了一下嘉卉的臉頰,輕聲道:“夫人是在擔心我。”

嘉卉瞪他:“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她累極了,索性動手拆了發髻後面的兩枚花钿,靠在大軟枕上,不想再和他說話。

衛歧有些想笑,但他知道若是笑出聲來,嘉卉指不準就真的要發脾氣了。長臂一伸,把嘉卉摟到懷裏,道:“一會兒你去歇息,我進宮去。”

“我和你一道去。”

衛歧道:“你既沒有立功,也沒犯下大罪,皇帝等閑不會見你一個沒有诰命的女眷。至于皇後,無甚可說。”

嘉卉靠在他胸膛上,很是不自在,她一擡頭就看到衛歧明亮的雙眸。兩人呼吸交錯間,嘉卉覺着自己割裂成了兩個人。

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和過去,和如今冒名頂替的身份。這個懷抱讓她心裏忽然被刺了一下。

這樁婚事本就是假的。

她想要掙脫開,可這人才救了她。且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再怎麽親密也不為過。

何況,嘉卉垂着眼看着衛歧摟在她腰上的手,她其實并不排斥和他親近。

她只是有太多顧慮了。

等馬車停下,她回國公府,他進宮陳情後回京郊別院。用不着她再刻意擺出一副冷淡面皮,兩人連面都不必見。

心內掙紮一番,嘉卉慢慢也就在衛歧的懷抱裏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來時,馬車依舊在路上跑着。嘉卉含糊問道:“怎麽還沒到?”

衛歧有些心虛,攏了攏她耳邊垂落的幾縷青絲,道:“你再睡一會兒。”

她才醒轉,不甚清醒,“哦”了一聲,閉上眼睛。又覺着兩人挨在一起,實在是有些熱,開口道:“太熱了。”

衛歧愣了一下,松開了搭在她腰肢上的手,嘉卉轉而坐在了他對面。

她掀起車簾,目之所及,一片綠油油的農田樹林。馬車不急不緩,她看了好一會兒,竟是看不到邊際似的。

這哪是回鎮國公府的路?

嘉卉愕然,道:“衛歧,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她還是頭一回喊他大名。衛歧道:“忘記吩咐了,車夫以為我還是回小和山。”

嘉卉狐疑地打量他,見他眼裏止不住的笑意,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你就當陪我住幾日可好?等你住厭了住煩了,我再送你回去。”

她氣悶道:“我什麽都沒有收拾,莫說箱籠,連件換洗衣裳也沒有。還有我的珍珠t琥珀,指不定還在府裏等着我回去。”

這些算什麽,見她沒有提出要立即回國公府,衛歧連忙道:“好說,我打發個人把你的箱籠和使喚婢女都帶來。

他這般高興,嘉卉也不禁露出一個笑容來,卻是別過臉去。她整理衣裳上的褶皺,又坐了一會兒,才到了別院。

嘉卉下了馬車,眨眨眼看着這山下的莊園,野趣天然,令人心曠神怡。

遠看着莊園并不大,門口一塊大石頭刻着“頤園”二字,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塘,種着蓮藕,兩個垂髫之年的青衫小童圍着池塘嬉戲。

迎上來一個莊稼人打扮的漢子,年約四十,大聲道:“爺今日回來這麽早!”

衛歧颔首。

嘉卉站在一旁,就聽那漢子又道:“這是咱們奶奶吧?和爺真般配!和金童玉女似的!”

衛歧嗤了一聲:“都這個年紀了,還金童玉女!”

話雖這麽說,臉上卻是笑意盎然,領着嘉卉進院子去歇息。

正房收拾得很幹淨,一張大床垂着雪青色的幔帳,臨窗的案幾上擺着兩個梅瓶,都插着一束芳香的野花。至于屏風圓桌美人榻,皆是一應俱全。

和風竹院裏的正房陳設雖有些像,卻還是此處更顯開闊疏朗。

衛歧道:“你坐着,我去讓李管事的媳婦來陪你說話。”

嘉卉應了一聲。衛歧卻沒急着走,親自點了熏蟲子的香,又從青花瓷茶壺裏倒出一盅涼茶遞給嘉卉,看嘉卉接過就飲了一口,才走了出去。

屋子裏靜悄悄的,嘉卉坐了片刻,就見一個膚色微黑的中年婦人進來。

她自稱姓唐,笑着給嘉卉行了個禮。

唐氏笑盈盈道:“奶奶還是頭回來咱們莊子上,可要嘗點地裏的鮮貨?您若不嫌棄,我這就讓人去地裏摘菜,後面還養着雞鴨。”

嘉卉道:“随意上些就是。”

她有些好奇,問道:“這可是鎮國公府的別院?”

唐氏略吃驚道:“哎呦,咱們這裏和鎮國公府倒還真沒有關系。”

嘉卉想起進園前,石頭上的“頤園”二字。她記得程夫人的名字就叫作文頤,許是程夫人的私産給了衛歧。

她沒再繼續打聽,只笑了笑。唐氏笑着退出去吩咐廚房,又回來立在嘉卉面前。

嘉卉瞧她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尋常奴仆回話時的畏畏縮縮,讓她坐下一道說說話。

唐氏笑道:“奶奶來得正是時候。廚房今日從池塘裏撈了條魚,又在包野菜馄饨。雖比不上公府裏的吃食,倒也能吃個香甜滋味。”

“多謝費心了,”嘉卉道,瞧外邊日頭很大,“晚上勞你領着我在附近逛逛去。”

唐氏卻朝她笑道:“我怎好陪您去溜達,該讓爺領着您去才是!”

嘉卉笑笑,問道:“大爺每日在園子上做什麽呢?我怕擾了他的正事。”

唐氏道:“爺每日風裏來雨裏去的,領着一幫男人。在做什麽,我還真不知道。”

如此閑話幾句,就有兩個小姑娘端了食盒進來,嘉卉這才知道衛歧已經進宮去了。

地裏剛摘的菜很是新鮮。嘉卉滿腹心事,擔憂衛歧在禦前的應對,不知不覺竟然吃了大半。

唐氏見她吃完了一碗野菜馄饨,連說晚上再做給她吃,就退了出去讓她歇個午覺。

窗外隐約傳來孩童的嬉鬧聲,嘉卉吃飽了也睡不着,一圈一圈地在屋內踱步。

晌午時,連蟬都熱得不叫了。唐氏卻來通報,說裘太師府上的婢女求見。

她有些驚訝,想到許是裘真派人來解釋的,讓人進來。

正是在公主府上,指認荷包是她的那個婢女。

一進門,那婢女就跪下磕頭,道:“奴婢給徐夫人惹麻煩了,請徐夫人責罰。奴婢打小就藏不住事,什麽都寫在臉上。恭怡公主一問,奴婢吓傻了,不敢有半分隐瞞。小姐一回去就狠狠責罵了奴婢,命奴婢來向您認罪。”

嘉卉道:“無妨,起來吧。”

她荷包的樣式,恭怡公主是怎麽知道的?

嘉卉裝作無意道:“倒是你家小姐為我說話,怕是惹怒了公主,壞了她們的交情可就不好了!”

綠衣婢女感激道:“多謝徐夫人!”

又道:“徐夫人放心,小姐和公主從沒什麽來往的!不過是公主喜歡熱鬧,請了一圈人,才請到我家小姐的。”

怪不得她見水榭外都還擺了幾桌,原是公主特意請了這麽多人來看大戲。

嘉卉和她說了幾句,就道:“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和真娘說,不用放在心上。”

“是,柳瓣一定把話帶到!還要多謝徐夫人不怪罪之恩!”

她又跪下要給嘉卉磕頭。

嘉卉道:“柳瓣?這個名字有意思,是哪個瓣?”

柳瓣也沒做多想,笑道:“回徐夫人的話。是花瓣的瓣。”

嘉卉忽而笑了,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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