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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蘇沐瑤只覺得自己做了個冗長且荒唐的夢。

夢中的她見到了許多人。

有她的爹娘,還有太子溫衍。

當然,她還見到了尤良娣,以及尤良娣剛生下的那個孩子。

這是東宮裏的第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個兒子。蘇沐瑤在夢裏毫無情緒地想着,溫衍乃至皇宮上下的所有人,應該會很高興吧?

誰知,畫面一轉,她卻見到了異常荒唐的一幕——

東宮裏原來早已安排了伏兵,将前來探望妹妹分娩的兵部尚書尤澈給強行摁押。蘇沐瑤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只能看見這個叫尤澈的兵部尚書,似乎在言辭激烈地争辯着什麽,卻在見到太子溫衍出現的那一瞬間,他惶然閉了嘴。

雙目赤紅的溫衍,他手握染血的長劍,從正殿裏憤憤然走出。

他的身後,是衆侍衛們拖行而出的……尤良娣?

尤良娣剛剛分娩完,她身下的鮮血尚未清理幹淨,就這麽被強行拖出。

正殿的地面上,霎時出現一道詭異的、長長的血痕。

溫衍擡腳就對着尤良娣的身子用力地跺了下去,那尤良娣已然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像是一團破敗的棉絮。

更多的鮮血順着尤良娣的腹中流出,蘇沐瑤這才發現溫衍手中那把帶血的長劍,那上面流淌的,應該就是尤良娣的血。

眼見着,尤良娣應是不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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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啼哭的嬰兒被乳娘抱出,誰知,那涼薄的溫衍竟然将那孩子一把粗魯地奪過,虎口一捏,掐住了嬰兒的脖子。

本是啼哭的嬰兒瞬間沒了聲。

蘇沐瑤大驚失色,飛撲過去,想要攔住。

且不論尤良娣她觸怒了溫衍什麽,孩子何其無辜!

奈何,夢中的她根本碰不到眼前人的分毫,她剛一靠近,眼前的一切就仿若湖水波動,蕩漾開一層層宛如幻境一般的漣漪。

森冷的溫衍,他眼底一絲憐憫和溫柔也無,咬牙切齒地将手中的嬰兒掐斷了氣,旋即,卻好似丢敝履一般,丢棄在尤良娣的身上。

真是瘋了!

蘇沐瑤瞠目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真實。

肯定不是真的!

猶記得,兒時爹娘所言,夢境裏的一切都是與現實相反的。

更讓她覺得荒唐的是,正當她想要離開這瘋魔一般的夢境時,卻見大批叛亂的兵馬自城外湧入,攻進皇城。

皇宮內外的兵将守衛原先都是層層警戒,戒備森嚴,可這夢境中的守衛兵将們,不知是出了什麽變故,竟是變得異常潰散,一觸即破。

宮人們早已四散奔逃,那向來威嚴的皇家人,這會兒恰如逃難的難民一般,顧不得金銀首飾,顧不得地位尊嚴,在長箭刀槍之中,他們四散奔逃,只顧着活命。

偌大的皇宮內外,血流成河,血腥彌漫在整個皇城的上空,濃烈得仿若此間越下越凜冽的疾風驟雪。

天地之間紛飛的大片銀白,根本蓋不住地面上流淌如河的奪目血紅。

也根本蓋不住越積越多的如山屍體。

可有些人,就算是被保護得再怎樣萬全,卻也是難逃一死。

比如,那身着明黃龍袍的皇上!

而那毫不留情地斬殺皇上的人,竟然是……

杜予添?!

真是瘋魔了!!

蘇沐瑤崩潰地站在夢境畫面內,她甚至覺得,自個兒這會兒就站在杜予添的面前,她看着杜予添瞪着仇恨的、兇狠的眸光,用厲劍将皇上的心口奮力地捅了個洞穿。

這幫叛軍似乎都只聽杜予添的,他們将染血的利刃刺向皇宮內的所有皇家人。

當然,也沖進了東宮。

杜予添好像已然殺紅了眼,沖進東宮的第一時間,他便看到了被侍衛們強行摁押的兵部尚書尤澈。

不待尤澈對他表态些什麽,杜予添擡手就用手中的長劍将尤澈的頭給剁了下來!

毫不留情,不帶半分遲疑。

尤澈的頭顱咕嚕嚕地滾落到蘇沐瑤的腳邊,就算這是夢境,就算蘇沐瑤心底明白這一切應該都是虛幻,可她依舊在夢中吓得驚聲尖叫。

杜予添就站在東宮內,擡眼望去,卻沒見着太子溫衍。

蘇沐瑤也四下回眸去看,這裏早就沒了尤良娣和那孩子的屍體,更沒了向來戒備森嚴的侍衛,整個東宮,仿若空蕩蕩的一座死城。

但是,杜予添還是找到了溫衍。

在偏殿內。

那逼仄無日光照耀的寝殿裏,一張小小的床榻上,溫衍懷抱着蘇沐瑤的屍體,他手裏有一只沁滿鮮血的匕首,他的胸口有一個血窟窿,鮮血應是順着那血窟窿噴濺了出來。

如山河一般磅礴的鮮血,噴灑在床榻上,被褥上,寝殿的四處。

以及,蔓延在兩個人的屍體上。

……

蘇沐瑤真心覺得,這樣的夢境着實太荒謬了!

整個東宮,乃至皇宮內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溫衍寵尤良娣寵到了骨子裏。

那尤雪絨要星星就為她摘星星,要月亮就為她求月亮的,溫衍對她,向來都是說一不二。溫衍對她的寵,羨煞了所有人。就連尤雪絨的哥哥,那個兵部尚書尤澈,都幾次三番地教育妹妹,對溫衍別那麽任性,畢竟,他終究是太子。

可溫衍卻用更大的溫柔包容了尤雪絨的所有任性。

而且,溫衍是有多期待那個孩子的降生啊!

他期待到,恨不能親手為那腹中的孩子裁新衣,剪臍帶。

還有最後的畫面,也是極其荒謬。

那溫衍抱着自己的屍體死在床上的畫面更是絕對不可能!

天知道,她與溫衍自大婚之後,同塌而眠的次數少之又少。

兩人之間突然橫插了一個尤雪絨,本就是讓蘇沐瑤的自尊心受到了屈辱,結果,她守孝三年,皇上那邊對塔城大火一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說,就連蘇沐瑤有時候對溫衍提及此事,溫衍都選擇沉默。

有時,他被蘇沐瑤問得煩了,便會用冷聲來敷衍應對。

直到蘇沐瑤對這幫皇家人開始徹底失望,她把手伸向宮外,伸向她爹爹的舊部,渴望利用舊部的力量來查案時,卻被溫衍發現了。

溫衍對此事十分震怒,更過分的是,他還當着尤雪絨的面,跟蘇沐瑤大吵一架,扣了她所有的俸祿不說,還禁了她的足。

蘇沐瑤算是看明白了。

他們皇家人是根本不打算查出塔城大火的真兇了。

他們非但不查,反而還把塔城及其t周邊小鎮,一并作為公主和親的嫁妝,送給了匈奴人。并昭告天下,塔城大火,實則當地氣候陰冷幹旱所制,權屬天災和意外。

僅此一句,敷衍了事。

蘇沐瑤恨極了,也是失望極了。

這不僅是踐踏了她的尊嚴,撕毀了她的驕傲。更是棄她一個堂堂太子妃的立場于不顧。

溫衍的柔情,應該都用在了尤雪絨的身上。

縱然溫衍負了她,但平心而論,溫衍是個為民着想的好太子。

他尋常時間都會讀書,思考政論到深夜。

大多數的深夜,溫衍都是在書房裏歇息,尤良娣那兒都極少去,更是壓根兒不會出現在她的寝殿。

他總是在跟朝臣們商議着什麽,對着皇上提議着什麽。

可能是為民,為百姓,為天下。

蘇沐瑤無比地相信,溫衍若是登基後,一定會是明君。

根本不可能是夢境裏出現的這番下場。

還有杜予添。

他家世代都是忠臣良将。

蘇沐瑤閨中曾頑皮地想,杜予添太過正直,哪怕某天叛軍來了,她自個兒投了誠,杜予添寧願自刎,都不可能背叛皇上。

可這夢裏出現的都是些什麽?

杜予添還親手弑了君?

大笑話!

不知為何,縱然夢境中的一切太過荒謬,荒謬得令她深覺可笑。

可這會兒,她胸口心髒處有着灼燒般地疼痛,倒是感受得真真切切。

那疼痛,随着脈搏的波動,一擊擊地在胸口撕裂拉扯,仿若平靜的溪水中,炸入連綿不斷的炮竹。狂轟亂炸地将溪水割裂得七零八落,而後又滲透進她的四肢百骸中,旋而又恢複了原先的平靜。

也許是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幾分吧?

朦胧意識間,蘇沐瑤懵懵地想。

她甚至覺得,那胸口的疼痛似是深入了骨髓,透入了自己的心脈,痛得她全身撕裂,快要站立不住。霎時,她的眼前忽而出現一大片的奪目光亮,将周圍的所有景致全部照耀得看不見分毫。

而在那光亮的最深處,似是能聽見有人在一聲聲地喊她——

“沐瑤!沐瑤你快醒醒啊!沐瑤!!!”

蘇沐瑤只覺得自己全身都疼,尤其是胸口心髒處疼痛得緊。這會兒,她聽見有人在急切地喊着自己,本是想應一聲來着,奈何疼痛劇烈,她一口氣沒提上來,忽而一陣猛咳,猝然地睜開了沉重的雙眼。

“哎呀,你可算醒了!”耳邊,那聲音雀躍道:“昨兒皇兄就說你不勝酒力,不能多喝,我本還不信來着。原先咱倆偷摸着喝桃花酒的時候,也不見你這般醉了。怎麽着?昨兒的千水潭是不是更烈了幾分?啧,我怎麽覺得,我這一覺睡得香甜,沒有什麽醉意呢?”

蘇沐瑤微怔,眼前的一切漸次在她的視線中呈現了出來。

桃花酒……

千水潭?

皇兄!!!

眼前人那明亮歡快的精致輪廓,在蘇沐瑤的眼前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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