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果不其然！

只見溫衍的雙眸裏, 瞬間閃過一絲凜冽，仿若馬車外侵肌裂骨的朔風，有着無聲且無形的割裂。

“呵。”他的唇角扯出一絲涼薄的輕笑, 并恨聲道：“蘇沐瑤, 你什麽意思？！”

蘇沐瑤眨眼一笑, 道：“殿下多慮了。瑤兒只是在感嘆, 咱們大周有您這般明察秋毫，明辨是非，體恤朝臣良将的好太子, 實在是天下人的福氣呢！”

話音剛落, 溫衍直接捏住了她柔嫩的下巴, 他根本不信蘇沐瑤此間的混話, 恨聲道：“你少給我臉上貼金。蘇沐瑤，我告訴你！杜予添這人是否忠心，我相當清楚。我斷然不會因獵場的一次意外, 就将所有的罪責全部遷怒于他！就算是父皇，也不會。他回京之後的兵部領罰, 頂多是一些個警告罷了。犯不着你在這兒為他說好話！”

蘇沐瑤見好就收, 也不去掰開他的手, 而是順勢将雙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半是搭着，半是摟着地認真說：“殿下，我現在是說你的好話。”

可溫衍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只要蘇沐瑤一提及杜予添, 他心頭的怒火就是怎麽也壓不下去。

此時, 就算是蘇沐瑤這番嬌滴滴的動作，也平息不了他的心頭火半分。

“怎麽？”他将蘇沐瑤的下巴微微擡起, 對上自己的唇瓣，有意無意地觸着她，冷聲道：“他爹杜弦一定染指了塔城火案，你該不會知道真相之後，還在心裏頭想着他吧？嗯？！”

這話一說，就像是烈日強光刺到了蘇沐瑤的眸子，她不由得雙眸微眯，一改剛才嬌軟的姿态，眸中也帶着真真切切的森冷，不置可否地道：“你說呢？”

這簡單的三個字，倒是更激發了溫衍心頭的怒火。

他氣極也恨極，咬牙切齒地道：“你想着他又如何？指婚已經告知天下，從今以後，你便是我溫衍的妻！他就算是把你思念至極，也得不到你！”

說罷，他狠狠地鉗住蘇沐瑤的下巴，一口對着她嬌嫩的雙唇，強吻了下去。

可蘇沐瑤已然料定了他的這番動作，前世，他倆因塔城火案之事，有過無數次冷戰和熱吵，每一次溫衍都是使出這一招。

她早就習慣了。

Advertisement

因而這一回，在他吻住自己的唇瓣之前，她直接拿指尖遮住了他。

蘇沐瑤的指尖在一個時辰之前，剛被侍婢們塗了蔻丹，帶着氤氲的甜香。

她就這麽硬生生地将指尖橫擋在兩人的雙唇之間，口中的森冷不減：“所以，你以為，指婚已經告知了天下，你就可以得到我了？你以為，大婚之後，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待在你的身邊了？！人生無常，什麽都會變。你這會兒的情意不假，可你的情意，又能堅持到幾何？又能為我做到幾何？若是你什麽都做不到，這樣的你，又能擁有得了我分毫？”

溫衍微怔，腦海裏莫名劃過前兩天小憩時做的那個可怖的夢境。

那個在腦海裏瘋狂萦繞的魔音，似是再度響徹他的腦海——

“太子妃娘娘殁了！太子妃娘娘殁了！”

蔻丹的甜香和蘇沐瑤言辭之中的涼薄，混雜着可怖的魔音，卻讓溫衍周身的憤怒頓時削弱了大半。

蘇沐瑤輕輕将他一推，溫衍便松開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總覺得蘇沐瑤這話，就像是一擊利刃，刺進了自己的心口中。

胸口處有着深深地痛。

卻在此時，腦海裏，似乎又浮現出一聲聲此起彼伏的哭泣聲。

嗡嗡地，像是喪鐘，在他的身心深處輪番敲響。

好像是……像是他自己的哭聲。

他像是大夢一場，頹然地坐回了蘇沐瑤的身側。

蘇沐瑤見他一臉惶然，便學着他剛才的動作，俯身靠近，欺身上前。

她将他朝着另一側的車窗方向猛地推去。

溫衍一怔，還不待他反應什麽，蘇沐瑤卻是一手抵着車窗，一手捏住了溫衍的下巴。

溫衍：“？？？”

由于這是現學現賣的動作，略顯不大熟練，她那稍稍緊張的胸口，此起彼伏地壓在了他的胸膛。她耳側兩縷細長的青絲，軟綿綿、輕悠悠地撩撥在溫衍的臉側。

溫衍本是頹然的情緒，頓時被她的這番動作給打散了去。

只剩下他心頭徹徹底底的震驚。

只見，蘇沐瑤雙眸森冷，口中略帶譏諷地說：“溫衍我告訴你，我蘇沐瑤只屬于我自己！我思念誰，我愛不愛誰，是我自己的事兒！現在不過是一紙大婚告知天下，你我尚未成婚。所有事宜，都沒有一個定數。別說塔城火案，就連你的真心，也許今後都可以歪到姑奶奶家去。這樣一個沒有定數的你，又怎能擁有得了我分毫？”

溫衍張了張嘴，剛想反駁，恰好馬車一停，江平的聲音在車簾外響起：“殿下，已經到金水橋邊兒了。”

蘇沐瑤一聽金水橋，頭都要炸了。

這明明是要回蘇府的啊！

果然，有溫衍在的地兒，自己的計劃終究是會被打亂的。

可她剛對溫衍說了這番冷言冷語，這個時候不大适合再埋汰他。

畢竟，要想坐穩太子妃的位置，有些時候，還得見好就收。

于是，蘇沐瑤整了整衣衫和裙擺，剛準備撩簾下車，誰曾想，那車簾子剛掀開一個小角，便聽見溫衍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其實，剛才瑤兒說得對。人生無常，什麽都會變。國之安危，民心之所向，甚至是每年的糧倉、賦稅、征兵等，沒有哪件事兒是穩定在一個狀态中。”

“你知道就好。”蘇沐瑤将車簾掀得更大了些。

她正準備俯身站起，跨出一只腳，卻聽見身後的溫衍又道了句：“但在我溫衍力所能及之下，我會護得了百姓，穩得了國之安危，雖在未來，可能會有很多事兒無法恒定，但只要事态能在我手中把握一天，我就不會讓整個局面失控。”

蘇沐瑤微怔，轉而回頭看向了他。

“瑤兒，包括我對你的真心。”

蘇沐瑤轉身下了馬車。

偌大的朱紅宮門就在她的眼前，巍峨的宮群建築，戒備森嚴的大內侍衛……一切都是那麽井然有序。

可不知為何，重生來這一世的時候，蘇沐瑤做的那個夢境，再度浮現在腦海裏。

那個大內侍衛一擊即潰，皇宮上下血流成河，及膝的皚皚白雪都掩蓋不了潑天的血腥的夢境。

蘇沐瑤深吸了一口初冬的冷風，絲絲森冷的寒氣直往她的喉嚨裏鑽，卻更是讓她的思緒異常清醒。

且不說夢境裏的真真假假，就說前世她遭遇的真實，那都是溫衍沒有護住自己的見證。

現在這會兒，又在說什麽真情呢？

蘇沐瑤再向着身後望去，想要找一條回蘇府的路，誰曾想，原來她所乘坐的馬車後頭，是跟随了大批的官兵人t馬。

将近半數的獵場兵将們，護送着她和溫衍回宮。

蘇沐瑤在心頭冷笑，原來，溫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回府。

這就是他所謂的“不讓整個局面失控”？

蘇沐瑤擡腳就向皇宮的反方向走去。

“瑤兒，你要去哪兒？！”溫衍剛下了馬車，便看見她轉身離開的背影。

“我告訴過你，我要回府，不回宮！！！”蘇沐瑤頭也不回地道。

“我出獵場之前，聽太醫們說，樂京現在情緒不定，需要陪伴。她昨兒剛遭遇如此大劫，你作為她的手帕交，向來姐妹情誼最好。難道，這會兒，你不想去看看她嗎？”

蘇沐瑤停下了腳步。

她今兒早上只顧着一切都不讓溫衍得逞，卻忘記了溫樂京的事兒。

她剛準備轉過身去，手中卻是一暖，被溫衍的大手一握，他拉着她，向着宮門的方向走去。

“昨兒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溫衍握着她的手，正視着前方，緩步走着，“樂京回宮之前，一直處于昏睡和半醒狀态。劉太醫說，這是刺激過大導致。但我總覺得，樂京是寒了心。”

蘇沐瑤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生死關頭，樂京被自己的父皇所棄，當然會寒了心。

任誰都會寒了心。

“瑤兒去陪陪她。現在她最想見的，可能就只有你了。”

蘇沐瑤還沒回答，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江平。

“殿下，前邊兒有個姑娘，是這次一起去獵場裏的一個千金，說是要見……要見太子妃娘娘。”

蘇沐瑤微怔，順着江平所來的方向望去，卻見在列隊森嚴的兵将之間，有一個瘦小的姑娘，身披雪色鬥篷，站在那兒如此脆弱，仿若能被一陣寒風給搜刮了去。

蘇沐瑤心頭微沉，難不成，是尤雪絨？

她已經開始追溫衍了？

她剛想說出拒絕的言辭，溫衍倒是直接開了口：“不見！”

江平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蘇沐瑤，弱弱地道了聲：“那姑娘是找……是找太子妃娘娘的。說是有要事相商。她還說，若是太子殿下不放心，能一同前去，便是更好。”

“是哪家姑娘？”蘇沐瑤問。

“她只說，她叫左雨。”

蘇沐瑤心頭一亮。

左雨，就是在秋日宴的時候，說出塔城火案和兵部有關聯的那個姑娘！

她沉默了這麽兩天，是不是還有什麽內情想要避開他人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