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蘇沐瑤的雙眸一亮, 旋即,卻又黯淡了下去。

目前所有的事态走向,都跟前世如出一轍。縱然今生, 自己經歷了很多前世不曾參與過的場合, 最終, 也還是拗不過命運的輪回。

前世的溫衍, 還不是依了皇上草率結案的做法嗎?後續他不僅不再為塔城調查真相,更是愛上了尤雪絨。

所以,尤澈露餡又如何?不露餡又如何?他是否參與塔城火案又将如何?

呵呵, 真是可笑。

原來皇上他們, 竟是在大婚之前就對塔城火案做了定局。

前世的我, 還在大婚之時, 洞房之夜,滿懷着懲治真兇的願望。

我也真是夠可笑且可悲的。

……

似是為了驗證蘇沐瑤心頭的嘲諷,耳邊, 溫衍見她的表情漠然,便又補充了一句:“不過, 尤澈露的這個餡到底跟塔城火案有沒有關聯, 我還不知曉。但我總覺得, 這應該也算是個進展。”

“他說漏了什麽?”蘇沐瑤淺淺地喝了口熱湯, 潤了潤被殘忍的現狀冰凍過的身心。

“他剛才說,他是跟随了第二批辎重前往邊塞的。”溫衍輕笑一聲:“所有京裏到邊塞的來往人員,全部都在卷冊裏登記着。剛才, 我暗自讓江平把第二批前往邊塞的人員名單也拿了過來。只不過, 為了安全起見, 我沒有讓王興德念。”

“然後呢?”蘇沐瑤冷冷地吃了一口面前新鮮的果蔬,口中的諷意盡顯:“若是查出尤澈确實清白也就罷了。可若真查出他有問題, 你又當如何?皇上剛才已經結了案,旁人還能翻得了什麽花兒來?”

“瑤兒,你若是信我……”溫衍正視着她的精致豔冷的側顏,一字一句地道:“這事兒在我這裏還沒完,待得他日,真相若是查明,而我已經掌權,我會将塔城一事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呵。”蘇沐瑤苦笑一聲,明豔的眼睫如鳳尾一挑,輕蔑地看了溫衍一眼,她的口中不鹹不淡地說:“那就,多謝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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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望你?

呵呵,別到時候,你跟尤雪絨的孩子都要登基了,我卻慘死在冬至大雪的偏殿裏!

蘇沐瑤端起酒盞,想要暖一暖已然冰凍的身心。忽地,她卻指尖遽然一顫,想起了那個夢境裏,溫衍一把掐死剛剛出生的嬰兒的畫面。

她的心頭着實一慌,手中的暖酒卻是再也喝不下分毫。

*

由于皇上的龍體欠安,再加上塔城火案的結論已出,這場大宴的後續,就沒有再持續的必要。

皇上在皇後的攙扶下回了乾清宮,整個保和殿便在溫衍的指揮下,開始登記起去蘇府舉行晚葬的名冊來。

晚葬的時間定在三日後。

三日後,待得晚葬一結束,各大兵将就要奔往九州上下的各大戰場。

由于時間緊迫,根本怠慢不了分毫。蘇沐瑤确定了所有參宴的名單後,便打算回府去準備。

走出保和殿之前,溫衍疾步奔将了出來,并悄聲對蘇沐瑤道:“瑤兒若想回去準備,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你且先去東宮歇着,有些事宜,今兒晚些時候我想與你細說。”

蘇沐瑤面色沉靜地看着他,餘光瞥了一眼保和殿外稍稍有些偏西的日頭,她的心頭不悅了一瞬。

今兒t晚些?

再晚些天都要擦黑了!

不過無妨,天色再黑又如何?能黑得過皇上和溫衍父子二人麽?

且先聽聽溫衍還有什麽話要說吧!

畢竟,若想抓穩太子妃手中的權利,還要仰仗于他。

于是,蘇沐瑤的唇邊漾起一抹淺笑,甜甜地對他應聲道:“好呀!”

溫衍愉快地和其他兵将們商讨戰局去了。

蘇沐瑤轉而離開保和殿,向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

初冬的凜風夾雜着昏沉的日頭,天地之間,一絲溫暖也無的氣候,倒是能讓她的思緒清晰了許多。

眼下的一切雖然都按前世的軌跡在走,但還是有那麽一些不一樣的。

比如,剛才她當着衆人的面,争取到了聚集衆兵将,在她府上吊唁一事。

這就是明目張膽地可以和衆兵将們議事的好機會。

一個現有的敗勢棋子,看看如何能走出一條峰回路轉的殺戮的棋局。

更何況,杜弦的染指,尤澈的謎題,這一切,都比前世多了很多籌碼。

若是再加上太子妃手中可握有的權利,蘇沐瑤堅信,這一世,她的勝算要比前世大上許多。

……

蘇沐瑤就這麽一路向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長長的宮道,越發清晰的思緒,讓她心頭的希冀也越發敞亮了起來。

卻在她剛剛踏進禦花園的绛雪軒時,身後傳來一陣堅定且沉穩的腳步聲。

蘇沐瑤本以為是來往的行路侍衛或太監,誰曾想,她這麽冷眸回神一瞧,不由得心神凝結,怔住了。

是杜予添。

紅牆黛瓦,茂林修竹。

杜予添一身玄色戎裝,就這麽站立在朔風漸緊的日光下。

蘇沐瑤再一次面對他,雖然只是相隔了短短的幾天,可今非昔比,兩人之間卻是有了最深最遙不可及的距離。

想到前些天在獵場的太子行宮裏,她得知杜弦染指塔城火案之後,那一夜,是她整個信念和希望全數崩塌的夜。

杜予添,還是那個站在原地願意等她,守護她的予哥哥。

卻因為現實,他已不再是她的希望了。

蘇沐瑤的臉上揚起了最明媚的笑:“杜予添。”

簡單的三個字,仿若無窮的力量,瞬間讓杜予添擁有了莫大的勇氣。

他踏着将軍慣有的堅定步伐,闊步走向她。

卻也最終止步于她面前的三五步遠,他似是隐忍着莫大的情緒,開口道:“瑤瑤。”

聲音嘶啞且煎熬。

簡單的兩個字,卻像是最尖銳的利器,瞬間戳破了蘇沐瑤心底好不容易對他建立起的心牆。

她害怕自己崩潰,害怕得不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可她臉上的笑意不減,臉色卻是慘白了幾分:“剛才在大殿裏,怎麽沒見着你?皇上不是宴請了所有兵将的嗎?我還見到了杜伯伯。”

“那種場合,我不想去。”

蘇沐瑤一愣,哪種場合?

見蘇沐瑤一臉茫然,杜予添又補充了一句:“我怕當着衆兵将的面,溫衍又要對你……”

此言既出,蘇沐瑤慘白的小臉兒頓時透紅了起來。

原來,他是在介意獵場行宮的正殿裏,皇上指婚下達之後,溫衍當着衆人的面親了她。

怪不得,自指婚之後,她就再也不曾見到他了。

似是為了緩和兩人之間話題的尴尬,杜予添轉而道:“雖然大殿我沒進去,但是,我在殿外守着呢!大宴開始前,溫衍跟我說,為了避免等會兒大宴上出事,讓我帶領兵将做防守。”

這麽一說,蘇沐瑤方才明白,她點了點頭,道:“嗯,溫衍想在大宴上查證一些跟塔城火案有關的真相。”

“沒查出來吧?”杜予添苦笑一聲。

“嗯。”

“剛才我過來之前聽說了,皇上好像說塔城大火是天災所制。”杜予添冷哼一聲:“這麽說,塔城火案算是結案了?溫衍他怎麽說?之前我找到的那些爆竹,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他說,還會再繼續調查。”蘇沐瑤想了想,覺得杜弦既然染指了塔城火案,對杜予添,她也不好說太多。

“呵,最好是。”杜予添冷聲道:“反正我在京裏還要再待上三個月,若是讓我知道,他擁有了你,卻不為你做實事,我不會放過他!”

蘇沐瑤一怔,旋即,眼眶溫熱了起來,可她不知怎的,在聽了他的這番話後,她便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眸。

此間,她低垂了眼睫,硬生生地轉換了話題:“你……過完年後再走嗎?”

杜予添沒有回答,而是在踟蹰間,向着她邁進了一步。

蘇沐瑤愣了愣,揚起小臉去瞧他,卻見杜予添似是隐忍了莫大的情緒,雙眸之間,盛滿了濃濃的不舍與難過。

“杜予添……”蘇沐瑤的眼睫微顫,忘記了後退。

“瑤瑤,”杜予添的眼眶倏地紅了,難過道:“獵場出了刺客一事,實屬蹊跷。但這是我們骠騎兵營的疏忽,我認。可你知道,我去兵部領罰,領的是什麽罰嗎?”

“……他們打你了?”蘇沐瑤擔憂地問。

杜予添向着她再度跨出一步,難過地道:“他們給我的懲罰是,讓我在京裏待到二月初二,你和溫衍大婚之後再去邊塞!”

蘇沐瑤:“……”

“這個懲罰是,在你和他大婚的那天,由我,率領千人兵馬,為你領軍開道,讓我把你親自從蘇府,送進東宮。”杜予添咬牙恨聲,憤然道:“溫衍,他真是玩得一手人心哇!”

蘇沐瑤只覺得頭皮發麻,眼眶酸澀,心頭的痛就像是錐子,一點點地剝離開來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

“瑤瑤,”杜予添顫抖着道:“如果有一天,讓我知道溫衍他待你不好,我杜予添會第一時間反了他!”

蘇沐瑤大震,上前一步,想要擡手制止住杜予添的口中逆言,卻在頃刻間,被杜予添驀地将她冰冷的指尖握在了手心裏。

他不舍地握着,暖着,根本舍不得放開絲毫。

蘇沐瑤也沒有掙脫,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過要掙脫。

她的眼底,盛滿了最濃的傷痛。

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跟他如何,也明知杜弦的所作所為,她也不可能再與他如何。

可卻在此間,在最凜冽的朔風中,最昏沉的日頭下,她只覺得,自己周身的寒,被他給溫暖了。

她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心,擡到他的唇邊,一點點地,視若珍寶一般地吻着。

她看着他一個沙場将軍,卻再也承受不住眼眶的酸澀,那兩行灼傷的淚,滴在她的手心裏,竟像是烙印。

那麽滾燙,那麽痛。

她心頭的酸澀卻是再也承受不住,水霧在眼底泛起朦胧的光,她咬緊了周身的不舍,顫抖着,一點一點地,将自己的手緩緩地收回。

杜予添,我與你,今生今世,是再也無法續緣了。

卻在蘇沐瑤的指尖即将離開他手心那一瞬間,一道冰寒如雪風般的聲音,倏然從一旁刺進——

“杜予添以下犯上,企圖亵渎太子妃。來人啊,給本王即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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