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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蘇沐瑤的手, 被溫衍死死地捏着，捏得生疼。

他強行帶着她回了東宮。

這一路，溫衍一身冷絕如冰霜, 他內裏的透骨寒似是能将這天地之間的朔風, 冰凍得越發森冷了起來。

鼻息間, 似是還能嗅出一股子穿透心肺的雪氣。

他捏着她的手心冰冷且顫抖, 一言不發。

她麻木空洞地跟着他走，毫不在意。

疾風刮過宮道旁的萬年松，發出森冷的沙沙聲, 仿若天地之間只剩下兩人之間僅存的窒息。

溫衍将蘇沐瑤拉回了東宮, 直奔他的寝殿。

這裏, 是前世蘇沐瑤最為熟悉的地方, 卻在她此時的眼底，沒有半分的波瀾和眷戀。

寝殿外，尚有幾個小太監在候着, 溫衍見到他們的第一句話便是：“滾！”

這些東宮裏的太監們，一個個吓得縮緊了脖子, 齊刷刷地在殿外跪拜了一地。

溫衍似是想起了什麽, 他驀地轉過身去, 依舊是死死地捏着蘇沐瑤的手心, 對着殿外的太監們，大聲地道：“從今兒起，蘇沐瑤住進東宮, 一應吃穿用度, 全部按太子妃之儀……”

似是溫衍的這番話, 一下子讓蘇沐瑤麻木的身心複蘇了，她憤而一把掙脫他的手, 并恨聲道：“呵，怎麽？你又要開始禁我足了？”

“我什麽時候禁過你的足？！”這會兒面對蘇沐瑤，溫衍的情緒着實不佳，縱然他想要多幾分溫柔的語氣，可說出來的言辭，終究還是十分冰寒的。

“那你把我帶到這裏來做什麽？t！”蘇沐瑤氣勢不減，冷若冰霜地道：“你的東宮，你的寝殿，你宮裏的一切，什麽都是聽你的，你這不是禁我足，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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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瑤！”溫衍氣憤至極，口中的言辭也不覺凜冽了幾分：“剛才保和殿之上的一切，你不是看不出來！父皇雖結了案，可真正的查案才是正式開始！你看尤澈在那氣定神閑，殊不知今兒回去之後，會是怎樣的一番慌亂。還有其他個幫兇，比如杜弦之流，他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小動作，一切都不可知！而你是什麽人？”

蘇沐瑤微怔，緩緩地看進溫衍的眸子。

“你是塔城火案唯一的幸存者！”溫衍大聲地道：“父皇明着結案，可我暗着會做出一系列審查火案的動作，你覺得，這些人的矛頭會指向誰？！”

“呵。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身為唯一幸存者，接下來會十分危險，而你把我圈在東宮裏，是為了保護我？”蘇沐瑤冷笑道：“我蘇沐瑤真是感恩太子殿下的用心良苦，可你既然這般行事，那過往的三年裏，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做？！”

你不僅過去的三年什麽都不做，你在前世也什麽都沒做！

蘇沐瑤緊緊地捏着手中憤怒的拳頭，死死地盯着他。

只見溫衍的臉龐本是失望和憤怒，卻在轉瞬間，頹然了下來。

“瑤兒。”溫衍啞聲道：“你知道在過去的三年裏，我廢了多少功夫，才揪出杜弦的狐貍尾巴？他杜弦對我們大周上下精忠報國，對父皇忠心耿耿。杜弦數十年馳騁沙場，挑不出半分錯處，為了發現他，你知道我從中周旋過多少次麽？還有尤澈，他學富五車，處理公務游刃有餘，是個行事認真謹慎的。可這樣的人，一個不會把自己的弱點輕易展現出來的人，你覺得，我前後廢了多少功夫，才能在滿朝文武，萬千兵将中注意到他？塔城火案不是個小事，它是震撼九州上下，足以撼動大半兵将忠心的大事。若是這其中還有我發現不了的幫兇，那該如何是好？我不能沖動行事，甚至在某些時候，我必須按兵不動。因為那不僅是你爹娘的性命，更是塔城上下成千上萬百姓的性命！我溫衍，既然是太子，就要對得起太子的頭銜，決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蘇沐瑤的唇邊露出譏諷的笑。

是了，這就是溫衍。

一個把玩弄朝臣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的人。

說得是好聽，可最終呢？

最終還不是無視她前世渴望翻案的心願，親近尤澈，甚至還跟尤雪絨有了孩子麽？

說一套，做一套。

杜予添說得沒錯，溫衍果然是玩得一手人心。

蘇沐瑤這會兒也很想學一學溫衍，學學他周旋朝臣良将的那一套，對他說一些個好聽的話，再撒個嬌，只要坐穩了太子妃的位置，擁有太子妃的權利，一切都好說。

但是……

蘇沐瑤忍不住地滄然苦笑。

她不是溫衍。

她做不到。

見蘇沐瑤沒有回應，溫衍深吸一大口濁氣，難過地上前一步，試圖牽起她的手。

奈何，卻被她掙脫開來。

溫衍忽而想起剛才在禦花園裏所見的那一幕，他痛心道：“可是瑤兒，你不理解我，沒關系。但是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杜弦染指塔城火案，可你為什麽……為什麽還是要接近杜予添？”

蘇沐瑤眼睫微顫，看向一旁洞開的寝殿門，心口的郁結尚在，她說不出半個字來。

“只是因為……”溫衍呼吸急促，顫抖地說出自己不願面對的真實：“只是因為，他杜予添……是你前世到今生，僅存的希望麽？”

蘇沐瑤那張冰如風雪的側顏，忽而裂出徹底的茫然和痛苦，她微微地閉了閉眼眸，坦誠道：“是。”

“呵。”一股子真真切切的灼痛，像是利刃一般猝然紮進溫衍的胸口，刺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溫衍，其實你不愛我。”蘇沐瑤将眸光定格在他的臉上，可這話剛一說出口，卻怔住了。

她沒有見過溫衍這般痛苦且絕望的表情。

可她也就怔了那麽一瞬，便釋然了。

前世的自己，不也曾經歷過這番絕望麽？

于是，蘇沐瑤認真地對他說：“你愛的是權利，是所有人心在你手掌中，被你操控的權利。”

溫衍的雙眸倏地呈現一抹血紅，他似是咬緊了牙槽，愣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蘇沐瑤繼續道：“也許這世間确實有那麽一個女子，會讓你放下權利，放下玩弄人心的把戲，讓你不顧塔城萬千百姓的血海深仇，也要與她共度徹夜良宵的人。”

溫衍的唇角微抿，似是将巨大的隐痛深藏心底。

他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那個幸運的女子，”蘇沐瑤苦笑道，“不是我。”

“……只有你。”溫衍痛苦地說出這麽三個字。

蘇沐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非常介意我對你說過，杜予添是我前世到今生僅存的希望。我也知道，我說你是我的惡夢時，你會很痛苦。”

溫衍的眉頭微蹙，似是要将呼之欲出的痛凝結在眉心，喉頭，甚至是胸口。

“可是你知不知道……”蘇沐瑤苦笑道：“惡夢，它其實一開始……不是惡夢。”

說罷，蘇沐瑤轉身就向着殿外走去。

本是昏沉的天空，這會兒因為金輪的西沉，整個天地間，在陰冷的夜幕中，刮起了徹骨的雪風。

蘇沐瑤深吸了一大口氣，卻恍而發現，下雪了。

零星的碎雪在夜空中飛揚，不仔細覺察，辨不清分毫。

卻是這一股子碎雪，讓她覺得，自己壓抑的身心，着實好受多了。

她要回府。

她不想待在這令人窒息的東宮。

可她擡腳剛下了石階，身後忽而傳來溫衍那已然破碎的聲音：“瑤兒，你說我不愛你……你說我愛的是權利，是其他什麽不存在的人……”

蘇沐瑤的腳步微頓，她沒有回頭。

“可是你知不知道，在這個人世間，唯有你，才能讓我放棄所有的權利。”溫衍顫抖地看着她的背影，痛聲道：“包括，我的命。”

蘇沐瑤擡腳就走。

他又來了！

慣會玩弄朝臣的那一套，先賞後殺，一個巴掌再來個甜棗。

說得真真是好聽啊！

可到頭來，還不是用禁足的那一套，将自己圈死在東宮裏麽？

……

回去的路，蘇沐瑤走得那是極其順利。

由于她這會兒是準太子妃，也被溫衍授予太子妃所有的權利。整個皇宮上下，自然不會有任何人膽敢阻攔她分毫。

甚至在皇宮外，一頂紫綢暖轎等候在那兒。

不用說，這也是溫衍安排的。

若是前世的自己，兩人鬧了一通脾氣後，她是怎麽的都不會再享受溫衍給她的好處了。

但是今生，她可不那麽傻。

坐進暖轎中，蘇沐瑤甚至覺得，慣會玩弄人心的溫衍，這會兒指不定在背後看自己的好戲呢！

他一定以為自己這會兒內疚極了。

呵呵，內疚？

蘇沐瑤冷笑，重來的這一生，自己絕不可能有內疚這種小家子氣的情緒了！

只是，她胸口那有着徹骨的痛，似是從心口處發出，随着脈搏的跳動，疼痛汩汩如奔湧的浪潮，湧向她的四肢百骸。

蘇沐瑤緩緩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氣憤地暗忖：這一定是剛才被溫衍氣的！

紫綢暖轎緩緩向着蘇府方向行進。

東宮內，溫衍似是崩塌了所有的心力，在蘇沐瑤離開東宮的那一瞬間，他就像是泛着漣漪的山泉碾碎了滿世界的光，頹然地癱倒在地。

“太子殿下！”江平和一大波小太監們，從殿外急奔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