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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等溫樂京火冒三丈地沖回東宮, 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可是，溫衍還沒有回來。

東宮裏的管事太監為難道：“公主啊，我們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什麽時候回來啊！今兒早上, 太子殿下接見完各位大人們, 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可殿下到底去了哪兒, 也不是我們奴才可以過問的呀！”

溫樂京只覺得心口有一團烈火在燃燒。

她扪心自問, 自個兒的心口都氣得這般煎熬了，那即将大婚的皇嫂蘇沐瑤，豈不是痛不欲生了？

別看蘇沐瑤剛才在浮生酒樓吃得歡暢, 這會兒指不定回到府裏在哭鼻子呢！

溫樂京越想越氣, 咬牙切齒地沖出東宮, 她要去尤府！

可她還沒走出宮門, 突然一聲怒喝，制止了她——

“跑來跑去的，也沒個公主的樣子！你這才回宮多久？又要出去？！”

是皇上。

溫樂京最近都沒太搭理自己的父皇, 獵場下令放箭的那筆賬，還在她心裏記仇着呢！

但眼下這事兒太大, 自己對父皇的舊賬不重要, 蘇沐瑤這會兒受盡了委屈, 才是最重要。

于是, 自诩知大體，明事理的她站定了腳步，規規矩矩地對皇上行了個禮, 悶聲道：“父皇。”

這也是從獵場回來後, 溫樂京第一次對皇上說話。

縱然剛才皇上嫌她沒個規矩, 但這會兒聽着久違的兩個字，他的心底卻是受用了不少, 連帶着口氣也柔和了起來：“樂京啊，不是父皇不讓你出宮，是你這段時間身體不适，外頭冷，在宮裏多調養調養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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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溫樂京咽不下剛才東雅間的那口氣，便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後果對皇上說了一遍。

末了，她還添油加醋地道：“沐瑤馬上就要嫁進宮了，可這會兒皇兄卻這般對她，着實令她寒心。父皇，沐瑤已經沒有娘家人了，咱們可不能再讓她難過了呀！父皇，你可得為沐瑤做主啊！還有那個尤澈的妹妹尤雪絨，為了讓皇兄看上她，明着暗着模仿沐瑤。憑什麽啊？！這擱誰身上不氣啊？父皇，要不您做做主，給那個尤雪絨胡亂指個婚，讓她嫁人去吧！”

但是，溫樂京做錯了。

因為皇上這會兒在聽了所有之後，非但沒有半分憐憫，反而心底更是欣慰了不少。

畢竟，昨兒晚上他才給溫衍看了那三幅畫像，而溫衍也确實選中了尤雪絨的那一幅，今天就聽見了這麽一出。

嗯……

皇上雖是面色表現得陰沉，實則卻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太子果然還是聽話孝順的。

可好不容易才肯跟自己說話的溫樂京，皇上還是要裝模作樣地安撫一下的。

于是，他緩緩地道：“今兒晚上溫衍來請安時，朕會敲打敲打他。不過，樂京啊，這會兒你就別出宮了。全天下未出閣的姑娘們都瞧着你呢！你怎麽的也要做出公主的端莊和表率來。你先回去，朕馬上就派人去尋溫衍回來。”

有了這句話，溫樂京方才放下心。

她是回去了，她回的不是自個兒的承乾宮，而是溫衍的東宮。

可她越是等待，越是焦急。

也不知溫衍到底在跟尤雪絨做什麽，那太陽都快西沉了，也不見溫衍的半個影子。

東宮裏，大大小小的太監們被溫樂京罵了個狗血淋頭還不算，這會兒，伴随着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當溫樂京開始拔東宮小花園裏的那一堆枯黃的雜草洩憤時，溫衍回來了。

溫樂京瞧着溫衍那冰冷如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本就火大的氣，頓時就爆炸了：“皇兄，你今兒真是太過分了！！！”

“怎麽了？”溫衍大踏步地走向書房，随手接過小太監為他暖好的熱茶喝了整整一大口，方才緩了緩忙碌一整天的身心。

“你還問我怎麽了？！中午在浮生酒樓的事兒你已經忘了？！”溫樂京氣得直跺腳：“那個尤雪t絨你不知道是什麽人嗎？這女的成天模仿沐瑤，就是為了能入了你的眼，你這事兒不會不知道吧？”

溫衍放下手中的茶盞，低垂了眼睫，淡淡地道了句：“我知道。”

不回答還好，這麽一回答，溫樂京氣得尖叫：“你既然知道還帶那女的去酒樓用膳？而且還兩個人單獨在東雅間裏？前後左右都沒有半個人的。你……你們到底想在裏面做什麽？！”

溫衍漫不經心地取過手邊的奏疏，随手翻開了一本，平靜地道了句：“我在查一些事情。”

“哈！查什麽事兒？怎麽？你該不會以查事兒的緣由，去接近尤雪絨吧？”溫樂京氣道：“沐瑤從頭到尾都知道，尤雪絨這女的就是想要扒着你。原先在獵場的幾次三番，你倒是身正，看都沒看尤雪絨一眼。可這會兒不同了，你已經和尤雪絨單獨待在東雅間裏了！！！我都被你氣死了，你覺得，沐瑤會怎麽想？！”

溫衍雖是眼睛盯着奏疏，卻是沒看進去一個字，聽到她說的這麽一句，方才擡起眼眸，看着她，有些訝異地問：“瑤兒……她也知道尤雪絨想接近我？”

“這事兒全天下誰不知道啊？！”溫樂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痛聲道：“平時你對沐瑤做得還算不錯，像個模範夫君該有的模樣。但今兒不同啊！皇兄，你換位思考想一想，沐瑤看着自己的夫君跟其他女人單獨待在一塊兒，你覺得，她會不會傷心難過？”

溫衍為之一震，大腦忽而嗡嗡作響，混亂的思緒莫名翻滾，甚至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忽地沖着他的大腦灌了進來。

似是心底有個什麽塵封的、久遠的回憶，如封印萬年的寶物，被緩緩撥開。

但那回憶到底是個什麽，他說不上來。

只知道，是跟他，跟蘇沐瑤有關。

而那記憶中，似乎還有另外一個女子的身影。

還不待那模糊且混亂的記憶成個形，他的耳邊，溫樂京忽而驚呼了一聲：“我知道了！皇兄，你莫不是在報複沐瑤吧？”

溫衍：“……”

“你肯定是為了氣沐瑤的！”溫樂京滿臉“你個逆子”的模樣，口中甚至還嘆聲道：“你是記恨前兩天，禦花園裏，沐瑤和杜予添相遇，你氣不過，所以故意安排個尤雪絨給她看的吧？”

溫衍只覺得腦殼兒疼，他揉了揉眉心，乏聲道：“我今天去見尤雪絨，真的是為了查事。本以為瑤兒也會來，但是等了很久，她始終都沒有出現。沒辦法，我就只能先查了，哪知道剛問了尤雪絨幾句，你們就來了。”

“騙誰呢？你後面不是還送尤雪絨回家的嗎？！你難道沒有看到沐瑤當時的表情嗎？她那麽難過，那麽心痛，還要對你這個太子爺笑！”

溫衍心頭一虛，繼而觑了溫樂京一眼：“瑤兒她……很難過很心痛？”

溫樂京愣了愣，想起蘇沐瑤午膳時大快朵頤的模樣，她堅定了信心，便信口開河地道：“當然啦！午膳那麽一大桌子的玲珑小點，她是一筷子都沒動，哭得那是一個梨花帶雨的，我勸了她好半天，才勸好。”

溫衍眉頭一蹙，唇角微抿，面色陰沉了下來。

溫樂京再接再厲道：“沐瑤說，她在這個人世間也沒個親人了，與你成婚之後，你便是全天下她唯一的親人。可眼見着這一幕，她……她怎麽承受得了？！”

說話間，溫樂京似乎自己也感動了，她順勢用錦帕點了點眼角那不存在的眼淚，繼續胡謅道：“她說，她原先是想着，要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來着，可你這會兒與尤雪絨這般……若是其他女子，她也不覺得什麽。可這尤雪絨，是個上杆子要貼着你的人……她怎麽能受得了？”

這些話，越說溫衍越是心頭內疚了起來，可轉念一想，他不由得狐疑一問：“此番言語，當真是瑤兒說的？”

溫樂京神色一凜，正色道：“皇兄，我們這些姑娘家心坎兒比糖糕還要軟，不是你們這些動不動就推演權術，設局入甕的鐵石男兒！沐瑤都難過死了，你還在這兒懷疑這，懷疑那？！”

溫衍不動聲色地拿起狼毫，蘸了蘸墨汁，淺聲道：“知道了。關于此事，明兒我自會跟她解釋。”

“皇兄，你若是知錯，跟她道個歉便是最好。”溫樂京十分滿意地點頭道：“希望你下回別再做這麽讓人傷心的事兒了。其實，沐瑤有一句話說得沒錯……”

“什麽話？”

溫樂京認真地對他胡謅，道：“沐瑤說，她這才見了你與尤雪絨一次相處就這樣難過，若是今後大婚了，你順勢把那尤雪絨也接到東宮裏，她日日夜夜見了，生氣也就罷了，可能會因此而絕命，都是有可能的。”

說罷，溫樂京揮揮衣袖，揚長而去。

出了東宮後，溫樂京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候在外頭的貼身侍婢春雪，道：“哎，我為了皇兄和皇嫂之間，真是費了老鼻子勁兒了，口幹舌燥的。春雪，你說，我是不是非常适合去寫話本子呀？”

殊不知，在東宮的書房裏，溫樂京的最後這句話，卻将溫衍徹徹底底地給震住了。

奔湧的思緒，太多混亂的回憶，像是一大團揉皺了，撕爛了的宣紙，瘋狂地往他的腦海裏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