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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這些真實的回憶, 在溫衍的腦海裏狂轟亂炸，而後，卻又恢複了平靜。

在這臘月寒冬的夜, 溫衍的全身冷汗濕透, 控制不住地顫抖不已, 縱然他将桌案上整整一壺的涼茶全部喝盡, 也緩解不了心頭的震顫。

他非常明白，這不是腦海裏的幻想，也不是自己小憩之時的夢境, 更絕非什麽妖魔邪祟在身邊的戲弄。

這是真真切切的回憶, 是發生過的過往曾經。

随着這些回憶的想起, 再結合先前幾次的夢境, 卻讓他更是困惑了。

為何先前發生過的一切，這會兒又重新來過了呢？

難不成，原先的一切, 都是稱之為前世的嗎？

随着這念頭的劃過，他的腦海裏, 自己曾經抱着蘇沐瑤的屍體自殺的畫面, 頓時又浮現了起來。

如果先前回憶的一切, 都是前世, 那麽現在經歷的這些，又是什麽？

該不會，現如今重來一次的機會, 是上天對自己和瑤兒的憐憫和眷顧嗎？

若是這般, 固然最好。

可既然是重來一次的機會, 為何有些事，還是想不起來呢？

比如說, 他查出尤澈和楊家火炮之間的重大秘密，那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呢？

楊家家主後來給了自己那麽多的證據，這些證據都是些什麽？

還有這楊家家主到底是誰，他現在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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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謀是誰，是不是尤澈？如果不是，尤澈縱然必死無疑，那他在塔城火案中，扮演的又是什麽？

……

這些，溫衍全然不知。

他只知自己滿身心因前世和今生而産生的時空錯亂，鬧得一身疲憊不堪，乏力地拿起手邊的茶盞，卻見茶盞裏一滴茶水也無，便又憤而丢棄在一邊。

候在外頭的江平見狀，趕緊安排小太監們重新沏了一壺新茶來。

見着書房外，這些人夜間忙裏忙外的模樣，溫衍猛然又想起，前世那會兒，他本想将尤雪絨在東宮的立場全部告知蘇沐瑤，好讓他的瑤兒寬寬心。

可不知怎的，每一次說出緣由的時候，總有一些莫名的事打斷了他的言辭。

一次倒也沒什麽。

第二次溫衍便警覺了起來。

原來，他和蘇沐瑤的身邊也有眼線。

既然眼線是誰查不出，那他就将東宮上下的所有太監和婢女們全部換了個遍。

可是沒有用。

溫衍那會兒覺得，他和蘇沐瑤兩人簡直像是生活在他人無時無刻地窺視中，奈何還不知道這無形的暗箭到底是誰t。

漸漸地，他發現，蘇沐瑤晨間練武習鞭，鞭會斷。

她喜歡的糕點小食，吃了會瀉肚。喊了太醫來瞧，發現并無大礙，只是食物過涼，存放時間過久罷了。

甚至是，蘇沐瑤只要和他同床共寝，總有好些不知道哪兒來的野貓在半夜撕心裂肺地叫喚，吓得她根本無法安寝。

諸如此類的事兒很多，只要溫衍不靠近蘇沐瑤所在的寝殿，一切都會安然無恙。

這是惡作劇，雖不至于有什麽大礙，卻着着實實地讓蘇沐瑤精氣神衰弱，身子乏力。

無奈，溫衍只好将她單獨安頓在正殿，由江平帶着他最信任的死衛嚴加守護，以防任何貓貓狗狗，落葉花草傷害她分毫。

溫衍憤怒地警告過尤雪絨，但這件事不是尤雪絨做的，她沒有出宮，更沒有接觸過任何其他什麽人。尤雪絨便嘲笑他堂堂太子爺，竟然玩兒不過尤澈。

無奈，溫衍只好将宮裏人心不軌一事，告知了他的父皇。

也正是在他告知之後，方才知曉這其中，有他不曾發現的更深的、更令他恐懼的黑暗。

以及，大婚前一天，尤雪絨對他說的那些，其實都是對的。

既這麽，有關塔城火案的一切都是個死局，這死局解也好，不解也罷。

畢竟，結果都是一樣。

……

不！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再度被熱茶暖了喉的溫衍，驀地站起身來，他大踏步地向着書房外走去。

江平見狀，趕緊奔上去跟着，并擔憂道：“殿下，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啊？你這會兒臉色可不大好啊！”

溫衍看了一眼江平，又看了一眼書房外候着的，依舊不大敢睡的太監們，他忽而念頭大起——那個看不見的眼線，會不會現在就已經在東宮了？

呵呵，不過，就算是在東宮又何妨？

今生今世，他已經知道了大概的輪廓，便不會再讓尤雪絨踏進這東宮半步。

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便是要去找他的瑤兒！

雖然關于前世知曉的那些真相，他還是想不起來分毫，但現在既然方向有了，剩下的，應該就不難查。

至于那個關于塔城火案的死局……

溫衍大踏步地走在幽長且深邃的宮道上，昏黃的宮燈伴随着天邊朦胧的月，将此時初冬的夜風襯得越發徹骨了起來。

卻也讓溫衍的思緒徹徹底底地想了個通透，既然塔城火案是個死局，那必然會有死局的症結點。

這個症結點，應該就是他前世最為恐懼和無奈之處。

沒關系。

前世，他最為恐懼和無奈之處讓他和瑤兒走向了絕命之路，今生，他一定會使出最毒辣的手段，弄死這個症結點！

溫衍越想越覺得，徹骨的寒風卻吹醒了他心頭的熱血。心口處這會兒不再是灼痛，反而幻化成一股股莫名的激動。

他向着宮門外奔跑了起來。

現在他不求別的，只求瑤兒能原諒他。

溫樂京說得對，自己和其他女子出現在蘇沐瑤的面前便讓她這樣難過了，若是在東宮的日日夜夜都這麽見着，還不知該有怎樣的痛苦。

待得溫衍奔出文華殿，從侍衛手中接過一匹快馬後，他一邊翻身上馬，一邊連聲對江平道：“本王寝殿裏的那個九曲連環小香爐送到承乾宮去，樂京喜歡。”

“哦……啊？！”江平的思緒完全跟不上趟。

“明兒蘇府大辦晚葬，先前準備好的那些奠儀可都齊全了？”

“齊全了，都在前院兒候着呢！明兒辰時末就送到蘇府去。時間點都掐着尖尖兒地呢！”

溫衍撥轉馬頭，那馬兒開始向着蘇府的方向邁步了起來。

卻在此時，溫衍雙眸凝視着前方漆黑的夜，堅定地道：“外加黃金白銀各一箱，蘇繡杭繡蜀繡各九匹，另外，目前京裏最時新的胭脂水粉各一套，明兒午時初，宴請賓客前送到蘇府去。駕！”

說罷，溫衍駕馬馳向墨黑的濃夜。

江平大震，崩潰地道：“殿下，這……明兒還不是大婚啊！”

*

溫衍從東宮走出來的時候，蘇沐瑤剛從床榻上坐起，并穿好了衣服。

因為她睡不着。

子時的梆子剛剛敲過，可她卻越發精神了起來，此時竟是半點兒困意也無。

天亮之後，會有很多朝臣良将到府上來吊唁，到時候會很忙碌。她腦海裏已經過了一遍又一遍晚葬的流程，以及晚葬過後，她想要與爹爹的舊部們密談的過程。

但還是睡不着。

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白天在浮生酒樓的東雅間裏，見到的那一幕。

有什麽好氣的？

蘇沐瑤扪心自問，她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非常平靜。前世見着這兩人在一起相處了多次，她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一點小小的畫面，根本震撼不了她分毫。

可還是睡不着！

她直接起床去了佛堂對着爹娘的牌位上了香，又去了小廚房将明天午宴時會用到的食材又清理了一番，最後，才懶懶地回了屋子。

剛踏進屋門，原先的情緒再度翻湧上來，籠罩了身心。

她撥了撥屋內的銀絲碳，又剪了剪燭心，決定看會兒詩文再睡。

誰知，詩文還沒看兩頁，便隐約聽見不遠處前方府門那兒有動靜。

蘇沐瑤微微一怔，這麽晚了，誰來了？

難不成是宮裏來人，開始準備明兒的晚葬了？

想到這兒，她趕緊放下詩文，打開屋門，向着幽深且輾轉的長廊那兒望去。

夜風的殘影搖曳着虛無的月。

沒有半個人影。

經過一番生生死死，蘇沐瑤早就不怕什麽神神鬼鬼的了，自個兒還不就是成了一番魂魄才重回了今生的嗎？

再仔細聽聽，不遠處府門那兒已然沒有任何聲響，只有九天之上的寒風，發出鬼魅的呼嘯。

大抵是剛剛聽錯了。

蘇沐瑤轉身就回了屋子。

卻在她準備關上屋門的那一瞬間，餘光一掃，她前院兒的海棠樹後，一隅衣角被呼嘯的寒風吹刮得飛揚了起來。

蘇沐瑤的心頭頓覺一緊，旋即一股子憤怒卻伴随着可笑，湧上心頭。

呵。

躲在海棠樹後頭的，一定是溫衍！

他個暗戳戳的小人行徑竟然開始大半夜盯梢自己了？

他這種行為，算得上什麽堂堂太子爺？

做人做事，一點兒都不光明磊落的。

就像是白天在東雅間，他暗戳戳地約見尤雪絨一樣！

想起午間發生的這些，蘇沐瑤原以為平靜的心頭，頓時仿若湖底的暗流，汩汩地随着血脈湧動了起來。

她憤而抽出腰間的金絲長鞭，向着海棠樹後揚鞭而去！

今夜，我非要把這個太子爺揍得滿地找牙，爬不起來！

果然，那金絲長鞭倏地蹿向大樹後方的瞬間，一個身影如鬼魅一般地從樹後蹿出，他拔劍而起，對着蘇沐瑤厮殺了起來。

蘇沐瑤頓時心頭大駭，他不是溫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