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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溫衍全程沒有看蘇沐瑤一眼。
待杜予添被侍衛們押走後, 溫衍直接拂袖而去,連半絲眼神和只言片語,都不曾留下。
直到蘇沐瑤回到府中後, 她整個人都還是懵懵的。
一直等着看好戲的溫樂京, 這會兒壓根就沒走。她每次來蘇府, 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這會兒正叫了戲班子在園子裏,一邊兒吃着茶點,一邊兒聽着戲。
蘇沐瑤剛跨進府門, 亂糟糟的腦子裏忽而竄進來的, 就是一句園子裏正唱着的那句戲詞兒——
“只把那舊情郎呀~打成個落地的賊, 撓心的偷兒, 三千杖板子呀咿呀~都解不了月月年年,年年月月,心頭的怨喲!”
蘇沐瑤:“……”
“哎, 沐瑤!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早?!”溫樂京趕緊喊停了戲班子,卻見蘇沐瑤的臉色不對, 她頓時慌了神兒:“怎麽了?是不是皇兄在酒樓裏, 跟杜予添打起來了?”
蘇沐瑤嘆了口氣, 當下便将酒樓裏發生的一切, 都跟這位公主殿下說了。
可咱們這位公主殿下是個暴脾氣,一點就着。這會子一聽這事兒,那還得了?!
她二話不說, 直接回宮, 找她的皇兄算總賬去!
蘇沐瑤本想攔着, 可她到底該以個什麽理由攔着,又該說些什麽, 她完全沒有思路。
她只是覺得,有些事兒,似乎不像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但到底這背後隐藏着怎樣的彎彎繞繞……她還說不清。
但是,溫樂京覺得自己能說得清。
回宮的這一路,她已經想好了所有的詞兒,剛沖進東宮,見到溫衍的第一眼,她便氣得跳腳,并大聲地道:“皇兄,你與我道一句實話吧!今兒你去蘇府邀約沐瑤,其實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要設局給沐瑤難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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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溫衍也剛從外面回來,這會兒正在書房裏批閱奏疏,他氣定神閑地看了一眼溫樂京,不鹹不淡地道:“你來得倒挺快。”
“皇兄!沐瑤是你的太子妃,她将要成為的,是你的發妻呀!就算你再怎麽看不慣杜予添,你大不了把他攆到天涯海角,從此以後讓他跟沐瑤此生永不再相見,這不就得了?!你犯得着這般當着她的面,扣押杜予添嗎?”溫樂京痛心疾首地道:“皇兄,你這般做得,也太沒有風度了啊!”
溫衍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淡淡道:“這些……都是瑤兒跟你說的?”
“沐瑤只跟我說了事情的經過!”溫樂京氣憤道:“你是沒有見着沐瑤那副吓壞了的模樣!她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兒,這會兒已經傻啦!”
“身為太子妃,今後面臨的就該是各種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若是沒有過人的膽識,才謀兼備的思路,今後吓傻的情況,還多了去。”溫衍不以為然地道了這麽一句。
這麽一說,整得溫樂京怔在了原地,她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崩潰道:“皇兄,你怎麽……你怎麽變得這般冷血了?”
“如你所言,我該怎樣才不冷血?”溫衍反問道。
溫樂京忽而啞口無言,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溫衍的口中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接下來的路,如果瑤兒看不透,想不明白,就算我給了她最終的結果,她也不會開心多少的。”
“什麽意思?”溫樂京茫然的雙眼眨巴了兩下,一頭霧水。
“倒是你,”溫衍正視着她,“今兒教養嬷嬷去瑤兒的府上教她太子妃之儀,你在那裏做什麽?”
一句問話,瞬間讓溫樂京想起了教養嬷嬷說的那些個,讓人臉紅心跳的床上禦夫之道,登時,她的臉頰倏地紅透了起來:“我……我好奇嘛!”
“你好奇太子妃之儀?”
“呃……也不全是。”溫樂京的臉頰紅透得仿若能滴出血來。
溫衍瞧着她這麽一副扭捏的模樣,頓時就明白了大半,他便也不再追問什麽,而是平靜地道了一句:“嗯,有些成婚之後的事兒,你聽聽也好,前兩天我還聽父皇在說你的婚配之事。”
一提及“父皇”二字,溫樂京的臉頰頓時褪去了紅暈,她哼聲道:“呵,父皇可不指望我能好,他要是說及我的婚事,頂多是跟這個匈奴,那個西夏的和親之事。他就見不得我好!”
從溫樂京的口中聽到“匈奴”二字,頓時,溫衍的大腦驀地“嗡”了一聲,他的腦海裏仿若一羽如寒光般的利箭閃過,再度想起了前世的零星片段。
他想起了前世,溫樂京嫁到邊塞匈奴後,他和父皇沒多久就收到匈奴的戰書,以及溫樂京的棺椁一事。
本想勸說兩句她,就算和親也會有幸福的可能,卻随着前世的這番記憶的複蘇,溫衍忽地瞪大了眼睛,頭皮發麻,全身寒顫,恐慌地看向了自己這個嫡嫡親的皇妹。
溫樂京還在說着什麽,可溫衍卻是聽不見分毫,他緩緩地站起身來,不自主地走向了溫樂京。
溫樂京沒注意到溫衍的反常,還在說着什麽,卻見溫衍走到了自己面前,便立即抓住了他的衣袖,撒嬌道:“皇兄,我求求你,你就跟父皇說兩句好的,行嗎?我真不想去和親,我真覺得有些事兒……聽起來就不那麽吉利。”
“……好。”溫衍一把抓住溫樂京的手,啞聲道。
他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溫樂京,那種死而複生的感動,就像是暖泉一般,滋潤着他的心頭。
溫樂京一聽,她本以為這事兒要跟皇兄據理力争一番,沒想到,今兒竟然說得這般順利!
于是,她再接再厲地哀聲道:“那皇兄,這段時日你有沒有覺得尤澈很好?要不,你再跟父皇說說,選尤澈為驸馬,如何?”
溫衍瞬間松開了她的手,冷聲道:“不好。”
“啊啊啊,這是為什麽呀?!”
溫衍轉身回了自t己的圈椅中,雖是這麽冷聲說的,可他的心頭,對于命運的重新輪回,有了重新的思考。
“我說過,會在新科裏……”溫衍頓住了。
他想起了前世,溫樂京和親的時間,正是自己和蘇沐瑤大婚後的一個月,若是今生按照這個時間線發展,溫樂京還是會在三月的時候前往邊塞和親。
而殿試,雖也是在三月,可從考試再到閱卷,發榜,根本來不及。
溫樂京痛苦道:“父皇這會兒就已經在考慮我的婚事了,若是等你和沐瑤成婚之後,沒準他腦袋一熱,就把我拿去和親了都說不定。皇兄,你還要再等新科?萬一新科裏沒有适合的,我又該如何是好?”
溫衍忽而發現,溫樂京說得對。
既然重新來這一世,溫樂京絕對不能去和親。
可如果她不去和親,要指婚,該指婚給誰?
目前這些朝官裏,确實只有尤澈一人年歲尚可,不曾婚娶。就算是其他朝官年歲已大,妻妾成群,兒孫成堆,可在這些兒孫裏,他也暗自了解過,似乎沒有哪個人是适合的。
溫樂京半是哀求,半是撒嬌地抓住溫衍的胳膊,蹲在他的圈椅邊兒,眼巴巴地,可憐兮兮地望着他:“皇兄……”
她的皇兄此時早已被冷汗濕透。
見溫衍沒有吭聲,溫樂京哀求道:“又或者……或者皇兄,你就跟我說說,你始終反對尤澈是什麽理由呢?我總要知道個原因吧?”
“我問你……”溫衍緩了緩思緒,問:“你是真心喜歡尤澈嗎?”
溫樂京一愣,旋即,便站了起來:“哦,那倒沒有。”
溫衍:“……”
“其實,我只是想逃避和親罷了。越是臨近你和沐瑤的大婚之日,我就越是恐慌。病急亂投醫,正好跟尤澈之間有過幾次接觸,覺得這人還不錯,符合我對夫君的所有期待,便想着,就他罷!”溫樂京擺弄着溫衍桌案上的硯臺和狼毫,悶聲道:“正巧,他不是也送了我那枚玉石嗎?這不就代表,他其實對我也是有好感的嗎?雖然我不喜歡他那個妹妹,但是,他這人還是可以的。”
“如果,”溫衍正視着她,“我就像你抗拒和親一般,反對你嫁給尤澈呢?”
“那麽皇兄,你總該告訴我,你反對的緣由是什麽吧?”
溫衍怔怔地看了她很久,在心底反複思量過千萬遍,方才将尤澈可能跟塔城火案一事有牽連,告訴了她。
末了,溫衍看着溫樂京震驚到小臉兒慘白的模樣,他提醒道:“這事兒目前是最高機密,除了我和沐瑤,以及個別幾個親信外,尚沒有其他人知曉。”
“尤澈他……”許是溫樂京太過震驚,連帶着聲音都有着顫抖。
“知人知面不知心。”溫衍凝神道:“這人是塔城火案的重要推手,也許幕後還有其他人幫襯,但尚不知曉。還有很多跟尤澈有關的證據,我們目前無法搜集。也許尤澈的妹妹尤雪絨知道,也許尤澈的府邸存在什麽蹊跷。那天,你和瑤兒在浮生酒樓看見我和尤雪絨單獨相處,之後我又送了尤雪絨回去,便是想去一趟尤府……”
“皇兄你确定了嗎?”溫樂京忽而茫然地問了這麽一句:“你确定,尤澈真的有參與塔城火案嗎?”
“我确定。”
夜幕早已降臨,書房內的燈燭這會兒也燃了大半,遠處天際傳來的呼嘯冽風猶如鬼魅般地嘶嚎着,卻将此間書房,襯得越發幽靜了起來。
兄妹倆就這麽怔怔地凝望着彼此,許久都沒有說話。
就在溫衍以為,溫樂京知曉這個真相打算放棄時,溫樂京忽而心口一松,開心地笑道:“那就勞煩皇兄,跟父皇提議,把尤澈選為驸馬吧!我……我一定要嫁給他。”
溫衍擰眉瞧她,萬分不解地想要斥責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妹一番。
誰知,溫樂京的雙眸沁着清澈的水霧,在搖晃的燭光中,晶瑩無比。
她雖然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可依然笑着說:“皇兄,因為我欠了沐瑤一條命啊!若非獵場上,她射出的那枚箭,這會兒我早就死了。別再說什麽父皇心裏有數,大內侍衛箭法厲害,不會傷及我分毫。其實真正的真相是什麽,你我,大家,都心裏清楚。沒有沐瑤,我今兒,就不可能站在這間書房裏,跟你說這樣多的話。”
“皇兄,就讓我與尤澈成婚吧!你想搜集的證據我去拿,你想找的蛛絲馬跡,我去找。”溫樂京的唇邊,那抹燦爛的笑,此時卻是明豔極了:“我欠了沐瑤的,終究是要還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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