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65章

短短數日內, 皇帝接連宣旨了兩樁大婚,一是太子,一是公主。在這臘月即将春節的時日裏, 引得天下人彈冠相慶, 喜氣連連。大家都說, 來年一定會是個好年。因為每逢皇家大婚, 九州上下必定會賦稅減半,暫停征兵。除極惡的兇犯不被大赦,其餘的牢獄之人, 皆因程度的不同或釋放, 或減刑。

果然, 上午公主即将大婚, 驸馬爺是尤澈的消息剛剛對外宣旨公布。午間,大赦以及賦稅減半之事,便張榜公布了出來。

整個京師城上下都沸騰了起來。這般好消息從今兒開始, 就要慢慢延地伸到九州上下。

所有人都在開心地準備着,太子大婚之事, 以及公主府也開始動工籌備了起來。

但唯獨這四個即将成婚的人, 卻開心不了幾分。

其中, 尤澈的心頭更是難掩恨意。午膳後, 他一個人枯坐在自己院落的石凳上,任憑昏沉沉的日光,将寒風拉扯得越發刺骨, 他也不曾移動半分。

周身的寒涼, 蓋不過心底的冰寒。

好不容易熬到亥時末, 他方才站起身來。

已然僵直的身子骨差點兒走路都沒辦法利索,一個趔趄不穩, 幾欲倒下。

“哥哥!”不知在一旁等候多久的尤雪絨,一個驚呼,猛地奔上前來,一把扶住了他。

“起開!”尤澈煩躁地一甩袖,道。

“哥哥!”尤雪絨氣不過,幹脆猛地推了他一把,大聲地道:“你向來精明世故,這會兒怎麽犯傻了?你以為,你把自己釘在這寒風裏,弄得一身風寒、發熱,這般作踐自己去找死,你就可以躲避尚公主了?做夢吧!”

“呵……”尤澈冷哼一聲:“我的骨子裏有楊家血脈,我們楊家人,向來是烈火煉就的血性,死不了!”

“哥哥你去哪兒?!”尤雪絨看這尤澈沒有回屋,而是向着後院方向走去,她忍不住地失聲喊道。

尤澈猛地回頭瞪着她,陰鸷的雙眸發出狠毒的光,驚得尤雪絨以為這夜間凜風似是凍進了她的心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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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澈沒有回答,他邁着疾步離開了。

他去了後院。

尤府後院雖不是尤家的禁地,但尋常下人們很少會到這裏。

因為,這裏是尤家老太爺,老太太他們的猝死之地。當然,這兩個尤家老祖宗當年是為何而死,沒有人知道。總之,這兩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是一前一後,死在了後院裏。

當然,有人在後院裏過世也不算個什麽。畢竟,老人家什麽時候會駕鶴西去,一切都是命數。

只是,後來這個尤府後院,總是莫名其妙會死人。尤其是,不慎闖入後院的下人,沒過幾天,便會暴斃而亡。

短短數年間,死了不下于七八個了。

而且,當年尤家的大少爺,真正的尤家嫡子,正是因為去了後院兒沒多久,便染了瘟疫,沒多久也死了。

這都是前些年的事兒了。

但聽說,前段時間又死了一個。

尤澈親自去寺廟裏詢問了住持,方才得知,必須把這個莫名暴斃的下人,丢到城郊外,方可平安。不過,寺廟裏的住持又說了,暴斃的下人其實是被尤家兩個老人來索命的,只要是誰擅自闖入,就會拿了魂魄來奪命。

當然,下人死了,是真的。去寺廟問住持這種,以及住持說的這些索命奪命之說,其實都是尤澈告訴這些下人們的。

下人們自然相信,信得就連這後院的周圍,都不敢再靠近了。

此時,尤澈正是大踏步地,于子時初,踏進了後院。

走向後院的博雅軒。

這裏,曾是尤老太爺讀書寫畫的地方,只可惜,多年無人敢靠近,博雅軒本是百花齊放的小花園,現如今,尋常季節已是百草叢生,長草過膝。這會兒已是隆冬,更顯得蕭條蠻荒無比。

博雅軒是一個八角小二樓,推開軒門走t進去,縱然裏頭陰沉昏暗,也比前院的其他屋子都要暖熱幾成。

更是能隐約聽見一些個叮叮當當敲打的聲音,間或一些個噼裏啪啦烈火燃燒的鬼魅聲響。

也曾有下人偷偷到這裏來過,傳出去告訴大家,這裏是通往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的入口。那奇怪的聲響,應是煉獄裏,陰曹劊子手在勾人的舌頭!果然,這人說了沒兩天,就暴斃而亡了。

因此,尤家的下人們,就更相信了。

此時,尤澈将軒門小心地關上後,轉身就着軒窗外透進來的暗光,熟門熟路地抹黑向着前方走去。他拐了幾個彎兒,推開一扇門,又走了好幾步後,聽見那叮叮當當的,噼裏啪啦的聲響越來越大了。同時,又一抹橙黃的光線,從正前方的門縫那兒透了出來。

這時,他從袖袋裏摸出一串銅鑰,尋着鑰匙的痕跡摸索着選了一把,便将正前方的那個門打開了。

一股子撲面而來的熱浪,将他冰寒的身心給暖了幾分。

“哎,二爺來啦!”幾個赤膊,肩頭搭着白巾的壯漢沖着他熱熱鬧鬧地喊着。

其中,一個正在拉雙響的,喊的聲音尤為嘹亮。

尤澈點了點頭,一邊順着狹窄的樓梯走下去,一邊問他們:“給太子殿下做的那一批,怎麽樣了?”

喊聲最嘹亮的那個,放下手中的夥計,用肩頭的白巾擦了一把臉,道:“還不錯,保證臘月十五之前完成。要不,二爺先聽聽?”

這人剛說着,那邊就招呼大家把新制成的鞭炮試放給尤澈聽。

尤澈擺了擺手,道:“你們繼續就行。不過,明兒臘八的貨,得在卯時之前安放完畢。”

這些人連連點頭,道:“二爺放心吧!”

尤澈又看了一圈這些人手中正在做的,偶爾前頭角落裏傳來一聲或悶或尖銳的炮響,總是驚得尤澈心底一顫一顫的。縱然這裏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也是他從小到大都熟知的,可每次來這裏,他最怕聽見的,就是這時不時地爆竹試放聲。

他踏着慣常穩重的腳步,向着這間密室的深處走去,前頭有一個特質的大鐵門,若想打開那鐵門,唯有尤澈一人才有這權利。

剛走到鐵門邊,尤澈忽而想起了什麽,轉身對身後一人喊道:“楊樹!”

“二爺!”回答他的,正是剛才喊聲最為嘹亮的那個。

“明兒龍壇那邊,你不要去。”

“為什麽啊?”楊樹不樂意了:“二爺,你每一次要做大動作的時候,不都是我來打頭陣的嗎?”

“明兒不是大動作,明兒只是一些個小把戲。”尤澈正視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名正言順的楊家家主,這種邊角料的事兒,交給旁人去做。後頭真正的重頭戲,你再出手。”

“可是……”雖然尤澈轉身就走了,可楊樹還是老大不情願地哼哧道:“可是你說過的,只要我幫你做成三件大事兒,七件小事兒,你就把尤雪絨給我。明兒若是做成了那個,我就已經做成一件大事兒,六件小事兒了……”

尤澈腳步一頓,眉心一皺:“你該不會把上次夜襲蘇沐瑤的那個,也算作小事裏了吧?”

“不算嗎?”楊樹一呆。

“你又沒有夜襲成功,怎麽算?!”尤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正準備轉身向着鐵門方向走去,卻忽而想起了什麽。他沒有回頭,直接對着鐵門說了句:“雪絨這會兒在房裏還沒睡。”

楊樹眼睛一亮,激動地道了句:“知道了,二爺!!!”

尤澈打開鐵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鐵門的後頭,是一條蜿蜒幽深的密道,密道分了好些個岔路,尋常人若是誤闖了進來,不知道岔路的方向如何,必定會迷路。

而迷路的下場,便是一個“死”字。

因為這些錯誤的密道裏,布滿很多個暗器,只要有行走的聲響,便會飛出無數個飛刀來。

雖然密道制成,說是防備外人。可是鐵門後頭的那些個制作爆竹的匠人們心裏頭都明白,尤澈防的,其實就是他們。

不過,他們也沒興趣到這密道裏。

因為,他們知道,這密道的後頭應該是某個達官貴人的宅邸。

至于那達官貴人到底是誰,其他人都不知道。

唯獨楊樹知道。

因為,這條密道的設計和建造者,正是楊樹本人。

當然,就算楊樹知道,他也沒興趣跟過去瞧瞧究竟。

他的興趣只有兩個。

一個,是制作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烈性炸藥。

一個,便是尤雪絨。

令他深感遺憾的是,第一個算是制成了,事實證明也成功了。

但是第二個……到現在還沒成功。

也正是因為楊樹到現在還沒得到尤雪絨,弄得他總是心思飄忽,極其不甘心。

他也不是個傻的,尤澈弄了個什麽“三件大事兒,七件小事兒”,其實就是為了釣着他呢!

若非他每次看到尤雪絨都心癢難耐,他楊樹才不管什麽“三大七小”,早就撂挑子不幹了!

楊樹不傻,尤澈更是精明。

他不僅給了楊樹可以得到尤雪絨的希望,而且,還把楊樹拉到一條船上。這樣,就算楊樹想要散夥,都沒轍。

但是眼下,最沒轍的,還是尤澈他自己。

這會兒,他已經順着熟悉的路徑走向前方,到那密道的盡頭,便是一道木門。他擡手用一長兩短的暗語方式敲了敲門後,沒過多久,便有人來開門了。

是賈馳。

賈馳對尤澈點了點頭,道:“快進來吧!老爺都等候你多時了。”

尤澈大步跨進,随着身後密道門的關閉,他一眼就看到在這間他和杜弦将軍專屬的密室裏,杜弦正就着昏黃的燭光,翻看着一本佛經。

不待杜弦開口,尤澈直接對着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口中并哀聲道:“先生,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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