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統秦兩漢（十五）

一統秦兩漢（十五）

白白：“丞相李斯表情一派忠心耿耿，說，臣昧死進言啊。”

“他提出了八條建議：

第一，臣請史官把《秦記》之外的其餘國家歷史都燒掉。

第二，除了因博士等官職原因，官方備份留底的，天下有藏《詩》《書》及諸子百家的書籍都需要交到官府焚毀。

第三，以後再有敢聚集讨論《詩》《書》者棄市！

第四，以古非今，抨擊當今的，滅族！

第五，官吏知情不報者同罪！

第六，下達法令三十日不燒的，黥為城旦（臉上刺字并築城勞役）。

第七，不需要燒的書包括，醫藥、蔔筮、種樹等方面的書。

第八，若想要學習法令，可以拜官吏為老師。”

小酒已學會搶答：“秦始皇表示：你說得對！”

白白點頭：“這就是焚書事件的源頭，聽起來也是很有道理的吧？國家一統，思想也要一統。畢竟六國的老氏族衆多，各自的歷史典籍養育了百花齊放的思想浪潮，諸子百家思想其實是一種隐患，很可能會引發動亂。”

“對于封建中央集權的帝王來說，一個國家只需要一種聲音！”

“嘩！”這句話在每一個渴求中央集權的帝王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對對對，沒錯，我就是這麽想的，嬴政聽得直點頭。

朱元璋撓頭，不敢置信問自家兒子：“仙人這是什麽意思？他是說秦始皇那個暴君是個好人？”

他大手一揮：“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離大譜了，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不過，一個國家只需要一種聲音……”他又撓了撓頭，滿意地笑了，“這話倒是在理。”

元封元年春。

巡游嵩山，祭祀天地的劉徹都酸了：有這麽一個可以為他洗白的神仙，秦皇何其有幸？

其實吧，當仙人說到吹捧大漢拉踩大秦的司馬遷是武帝一朝的人時，劉徹是有點兒尴尬的。

當朝史官有眼力見兒美化美化，就這麽被人點出來了。雖是歷朝歷代心照不宣的事，但你偷偷摸摸幹被人發現了，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且仙人還為秦皇正名了，手下大臣歪曲事實，作為上頭領導，尤其怕影響自己其他業績，比如他那些實打實的功績！

劉徹在山間，長嘆一聲，對左右道：“你說今天發生的事記在史書上，不會也被後世認為是朕編纂的吧？”

蒼天可證，朕今日就是遇見了嵩山山神！

劉徹，驕傲挺胸：神仙就是超愛我。

山上的人表示沒有喊萬歲，山下的人也表示沒有喊萬歲，朕聽見的就是嵩山山神喊的三聲萬歲！

天上都有神仙了，憑什麽嵩山不能有山神？

山神都認可朕是天子，不得不說，天人感應有點東西……

朕的聲音就是上天的聲音，一個國家只需要一種聲音，嗯，不錯不錯。

他最後吩咐道：“祭祀嵩山山神務必盛大莊重！”

左右應聲：“諾！”

——

白白：“雖然後人從雲夢縣睡虎地秦墓竹簡中了解到刑法雖嚴苛，但是也很公正，其體現了立法思想和立法技術之先進，讓後人嘆為觀止。但是對于當時的百姓來說，他們的日子可太苦了，所以民間對秦始皇的負.面評價也比較多。”

“所以焚書的主要目的是怕百姓被t煽動蠱惑，而不是為了遏制科技、醫藥、農業，比如皇帝內經、本草神農、數術、地理學、工業科技之類的書都保存了下來。”

小酒一拍大腿：“懂了，秦始皇是我們理科生……”

白白死魚眼：“所以，秦始皇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文科生？哈！”

小酒一巴掌拍在肩上安慰道：“別生氣，你看宋徽宗不就是你們文科生嗎？”

白白：“……呵，想想更生氣了呢。”

“《名人名言》top.1高爾基曾雲：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焚書确實是一場中國文化史上的浩劫，幸運的是，《尚書》等書籍被藏了起來。焚書，這件事古往今來遭遇了無數學者的譴責。書籍是沒有錯的，錯誤的是如何使用它的人。後世評論之摧殘了文化，不利于思想學術的自由交流，也讓我們追溯秦朝之前的許多歷史缺乏史料。”

在這裏，天幕的畫面穿插了許多當代歷史研究者對于焚書事件的看法，無外乎痛心疾首。

老教授操着一口濃重的口音道：“焚書坑儒的真僞虛實已經是辨了又辨的命題，當今還是有那麽多人在說，我認為這是辨無可辨的，對于我來說，真相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我只在乎以後發掘秦始皇陵寝的時候，是否能發現更多的文字記載，能夠填補我們對于春秋戰國之前那段歷史的空白。”

——

大牢之中，李斯已經被關了一個多月了，牢獄森森，他聽不見天音，不知那仙人斷斷續續講到了哪裏。

他扒拉着粗糙的麥飯苦笑：仙人可是把我害苦了啊。

可是比起趙高被嚴厲審問，酷刑加身來說，陛下已經很照顧他了，牢房幹燥，雖然有些老鼠但也小只得可憐，不足為據。

就是老啃噬他的衣服和頭發，有些惱人。

“老鼠啊老鼠，現在只有你能陪我了。”他不禁和骨瘦如柴的“獄中鼠”同病相憐，想起少時讀書只為出人頭地的志向，那時他年少擔任小吏，眼見糧倉中碩鼠肥大，興致勃勃，何曾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從“倉中鼠”變成驚恐不定的“廁中鼠”。

被他撸得生無可戀的小老鼠活靈活現翻了個白眼：世界上有四種鼠，獄中鼠、倉中鼠、廁中鼠，以及你心裏能不能有點避暑……

牢門口慢慢走來一人，李斯擡頭一瞧，見人先擠出三分笑：“生，您今日竟撥冗來看我。”

小宦者生面色冷淡：“陛下命我來看看你。”

看，是要看什麽呢？

希望他在獄中過得好，還是過得不好。

李斯一下就明白天幕可能又提到了他，這是個機會！

雖然對一個小宦者卑躬屈膝，但李斯向來能屈能伸，善于抓住任何機會。

他一副失魂落魄地樣子表忠心，這些話語這些時日不知說了多少，早已信手拈來。表完忠心之後李斯痛哭流涕：“勞煩您轉告陛下，罪臣有一絕佳妙計，定能将反秦思想斬草除根，只要控制住天下讀書人的嘴，讓他們看我們給看的書，五年之內……不，三年，不，一年！一年之內，必定民間一片清明！”

小宦者生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複雜。

一年之內不一定能解決大秦的問題，但我能肯定百年之後，你會被罵成狗。

他欲言又止，最後道：“大人，時代變了……”

被時代甩在身後的李斯：“？？？”

——

白白：“但，民間的思想浪潮真的是通過焚書就能夠堵得住的嗎？”

“人類只要讀書開智就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信念。”

“你越不讓我發聲，越是封住我的嘴，你能堵得住天下之悠悠衆口？”

“壓抑着的其他派系只能積聚力量，等待奮起反擊，在民間對于秦始皇暴虐的傳聞愈演愈烈。”

“所以你想想，司馬遷的那些考據史料是從何而來，知道了吧？”

小酒連連擺手表示理解，張嘴就是顫抖的聲音：“就像是失去神經,我感覺不能呼吸~”

白白：“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後人從雲夢縣睡虎地秦墓竹簡中了解到的秦國刑法，看似公平，但這種所謂的公平，也是一種統治階級的統治手段，大概就是——貴族之下人人平等吧——平等地過得很辛苦。”

“南征百越，北擊匈奴，修築秦長城、秦直道以及各種建築……這就是帝國生産力不足與日益增長的需求的根本矛盾啊！”

“加上後面方士也黑了他一波，所以導致人雲亦雲，在以前許多電視劇中，皇帝大赦天下或者民心所向之時，出行車架旁百姓蜂擁而至，跪拜山呼萬歲。”

“然後呢，後世的皇帝又自己很喜歡把功績和第一位始皇帝對比，電視劇編劇為了突顯皇帝的牛逼，也順手拉踩秦始皇，在此點名批評哔——和哔——，毫無邏輯，而哔——這一部就比較合理，拉踩也很考據，比如我們的皇帝出行百姓熱情到需要護衛維持秩序，十分親民，而秦始皇出行車架還被大鐵錘砸了，差點有死無生。”

天幕中的畫面，播放的就是那些奇怪的“電視劇”，看着看着，嬴政面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形象點來說就是——咦~好油膩。

就連主角之一李世民，也有些受不了裏面那個和某位小才人膩膩歪歪的自己，朕對觀音婢都說不出這些肉麻的話，朕只會對心腹愛臣說好嘛？！

——

“萬歲！”那些小人兒山呼萬歲，卻不是對朕，朕一點兒也不酸……

知道自己被黑了很多年，嬴政的心情很複雜。

雖然後世為我正名，但仙人的态度顯而易見，更愛普世凡人，雖說朕最在意大秦人，但六國百姓既然已納入大秦，也是朕的子民。

朕的所作所為是否令仙人失望了？

扪心自問，被人仇恨的滋味他不在乎，但被人擁戴的滋味倒是更誘惑他，嬴政也希望大秦一統後，無論哪國百姓都能正視他的威儀，認可他的功績。

只要朕活得久一點，秦朝滅亡得晚一點，總能實現的吧？

不說能延續萬世，至少，讓民間沒有朕的黑子和噴子！

他陷入沉默，但不妨，鹹陽宮外傳來了巨大的喧嘩聲。

“何人在此喧嘩？”

鹹陽宮的形制寬闊，令他一眼能望透，可是嘈雜的聲音似乎是從宮外傳來，令他看不見來源。

嬴政深深擰起眉：“難道是亂民趁這時蠱惑人心反了？”

“陛下！”護衛長飛奔跑來，步伐緊促，卻面露喜色。

他興高采烈行禮報喜：“是鹹陽的百姓，百姓們在高呼萬歲!”

“什麽？！”

宮內衆臣嘩然。

“其實也不是很難猜到吧？”王绾還是那麽一副穩穩捋胡子的樣子，“或許是，這幾個月來陛下改制賦稅，輕緩徭役，夙興夜寐，頭發都少了……咳，破例實施‘病有所醫，幼有所養’的儒家治國之道，令百姓倍感恩德，見今日仙人的說法，忍不住為陛下發聲吧。”

有人點頭道：“确實，鹹陽百姓大多是老秦人，天生向着我大秦。”

王绾作為丞相了解進展更多：“非也非也，幾個月內，民心向背，實有奇效，不信，再過幾個月，等國內都依此行事，你再看那些秦國新百姓？”

他可是親手跟進這個颠覆之前商君令的國策的，在仙人時不時法力不穩消失的期間，還沒輻射到更遠的區域，但鹹陽已經試點好幾個月了。

王绾側耳，用有些耳背的耳朵試圖捕捉萬歲聲，難得心潮澎湃。

說幹就幹，不愧是陛下！

這，就是千古一帝的魄力！

大秦一統，确實基建工作亟待開展，缺徭役缺人手，但最重要的是新納入的他國平民、貴族、文人都缺國家認同感！

等民心收攏了，秦朝揪出反賊更順暢，抄老六國王室的家再被叽叽歪歪，呵，日子過得好了的我六國順民能打爆他們的頭。

反正六國老氏族和舊王室抱着財寶，還總是惹事跳腳，用他們的錢，養他們的人，得我們的民心。

王绾笑而不語，心中喝道：“彩！”

這廂，嬴政抿了抿唇，對身後衆人道：“随朕上宮牆看看。”

鹹陽宮的宮牆猶如城牆，兩道門之間有甬道，牆上也有兵士巡邏守衛，此時嬴政從寬闊适合觀看天幕的三層高臺拾級而下，毫不顧惜老大臣們的體力步履匆匆，往宮門大步流星而去。

王绾又想暈了：“陛下您慢點兒！”

嬴政充耳不聞，行走得飛快，前頭還保持了天子的威儀。

他在城牆這頭拾級而上，大步伐倒騰得愈來愈快，甩開衆臣之後這下真是放飛自我，失了威儀，冕琉玉石相擊，墨色的大袖上金龍揮舞流動，幾欲騰飛。

他現在只想快點兒到宮牆上去。

牆那頭的人聲愈來愈大，似乎聚集的百姓愈來愈多，間或夾雜着護衛的喝聲。

終于，在輕喘之中，嬴政踏上牆頭，對守衛略略頓首，邁步上前，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