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t?統秦兩漢(十六)
一t統秦兩漢(十六)
“萬歲!”嬴政目之所及, 滿是黔首。
鹹陽宮外直道,除了大臣的上班打卡,平日裏黔首無人敢來的地方,此時從上往下看去卻是滿滿的人頭。
頭發枯黃的、稀疏的雜亂、甚至有被自己割得像狗啃似的。
能夠養好一頭長發是富貴的象征, 而黔首頭發就生長得各有各的想法, 十分不羁放蕩愛自由。
平時見到的都是衣冠楚楚的貴族, 嬴政此時看下去, 只覺滿目的熱鬧。
他自己也沒發覺, 平日裏嚴肅威嚴能震懾朝堂的一張臉竟微微柔和,唇角甚至不自覺勾起。
宮牆下, 聲音越來越大, 人頭越來越多,充斥着力量以及感激, 一并摻雜着黔首天生對皇帝的敬畏。
“萬歲!”每一個黔首的眼中, 不再空洞,滿溢想訴說千言萬語的光芒, 他們興奮異常, 亦有害怕只是一場的彷徨恐懼。
正是因為有憂懼,他們一鼓作氣, 在莫名的力量驅使下, 驅動雙腿來到了宮門口, 為皇帝剖析自己的赤子之心。
“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們喊到嗓子劈扯着,但仍是竭盡全力要把胸腔中剩餘的空氣都擠出來,嗓音粗重, 喘息呼哧呼哧聲, 像個風箱,他們卻越來越亢奮。
将自己胸腹中情緒吶喊出來吧!狂熱朝聖的氛圍在群體中感染傳播着每一個人, 氣氛是會互相影響的,本就激動情緒不自覺竟然凝聚出了一些歸屬感。
我們都是鹹陽黔首,我們都是大秦子民!
“就這麽叫有點兒簡單啊?”
”你行你上,反正我沒有文化……”
“我就說怎麽會不好意思呢?你想對皇帝說啥就說點啥嘛!”說話的婦人甚至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自己嘀嘀咕咕。
旁人:“???”
她在玩一種很新的面聖。
“好家夥,這是把皇帝當神仙來許願呢。”
有人疑惑學習:“用真心就可以嗎?”
“哎呀我去,來這兒更對沒有了!”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哄鬧猶如個菜市場,民生百态,自由自在。
嬴政耳聰目明,聽得一清二楚,稀奇的是竟不覺得吵鬧。
黔首本懷着顧慮,但眼看守衛也只喝止他們接近宮門,卻沒有強制鎮壓,他們眼睛一轉,就打定主意趁着守衛阻止之前喊個盡興。
從衆來到宮門口的黔首越來越多,別人來,他們也來!
山呼萬歲之聲也越大,別人喊,他們也喊!
或許有些人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為何而來,究竟是感激還是來求一個答案?
這幾個月,大刀闊斧改革徭役賦稅,全賴官吏手腕強硬推行,但民間有“斷頭飯”的說法甚嚣塵上——皇帝怎麽可能那麽好心?只不過是送你們入地獄前最後一刻輕松罷了。
黔首心中的最後一只靴子遲遲不落下,他們也只能麻木地配合改革制度,然後,等待……
難道他們真的天生有奴性嗎?!竟會對自己不再負擔沉重勞逸,不再終日惶惶而悵惘?
總有那麽些“老秦人”是平日裏莫不作聲,沉默不語,埋頭苦幹的踏實形象,猶如老黃牛一般,一句怨憤都沒有說過。生而為秦人,畢生理想就是為大秦一統事業添磚加瓦,在此時吼了幾嗓子,突覺氣血通暢,心中只有暢快。
他們從未意識到的苦悶與郁結也都吼了出來,消散殆盡。
本來各自喊各自的聲音十分嘈雜,還會互相打擾,不多時,不知為何漸漸統一起來。各個嗓音,渾厚的,稚嫩的,蒼老的,清脆的,齊聲作響,震耳欲聾,震懾天際。
聲音嘹亮,震在牆上蕩出回音,洪亮回蕩,直沖雲霄,音波幾乎攪得風雲變色。
天幕上的仙人都頓住了,維持固定不變的表情姿勢,似乎是在俯視這些激動的凡人。
他們或粗粝或尖細的聲音嘈雜,一點兒也不統一,高低錯落得一點兒也不具有音律之優美。
嬴政明白,這其實更難能可貴,證明每命黔首都是發自內心,而非早已組織。
曾經高高在上的秦王,如今俯視蒼生的皇帝,這一瞬間心弦被狠狠觸動。
任何一個皇帝面臨這樣的場面都很難不震動。
嘴上說着,朕所求大秦萬世江山不求天下理解,但哪有人被誇誇被認可不開心呢?
有擅長旋律和歌謠的人已經放開了嗓子唱起來。
秦時的民間歌謠沿襲了上古的粗犷,曲調簡單,歌詞平鋪直敘,生動自然。
大意為:“很久很久以前,仙人突然出現,帶來了天啓預言,又時不時消失不見,陛下佩上寶劍,一劍斬斷舊時的鎖鏈,讓我的家人穿過高山大海,回到我面前!讓我田中莊稼長出不至于都送了上天!”
樸素的歌謠最為朗朗上口,漸漸的越來越多人加入了進來。
——
“這,這!”老夫何德何能,有生之年得見此大場面啊。
好不容易趕上來的大臣互相攙扶,才讓激動得差點昏過去的丞相王绾險險沒有滑落在地上。
膀大腰圓的王贲一個擡手就把王绾提溜起來。
被命運揪住後脖領的王绾:“咳咳,我好很多了,咳咳,能不能麻煩将軍松手?”
王绾稍微理了理衣襟,站至群臣百官最前方又突然一撲通一聲跪下。
王贲瞪大了眼:我剛把您老扶起來,您怎麽又跪了?
丞相王绾高聲贊嘆:“有陛下如此,使乃大秦黔首之幸,吾皇萬歲萬萬歲!”
感謝那些“電視劇”裏的皇帝官員搞形式很有一套,學到了,就是我的了。
他恭敬叩首,行大拜之禮儀,神情莊重肅穆。
群臣百官眼睛瞪得像銅鈴:學到了!
立刻,後頭撲通聲一片,群臣百官也随之叩首:“吾皇萬歲萬萬歲!”
不得不說儀式感是很重要的東西,此時此刻,群臣百官只覺自己身上責任更重,個人的命運與大秦國運息息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就是認同感,歸屬感啊……
連看底下的黔首也覺得面目可憐可愛了起來。
——
嬴政一直分着一律心神關注長子,發現扶蘇自從上了城牆,沉默久久不語。
也是,誰不震撼呢?
六國博士們震撼,老士族們震撼,就該讓他們狠狠震撼!
“這便是我大秦民心!”嬴政大笑道,“記住,責任越大,權柄越多,牽一發而動全身,身為掌權者,每當所下命令,必有目的。”
扶蘇颔首表示記下。
這邊是這些時日随侍父親左右學習的知識了。
群臣百官看在眼裏,雖說未下诏書,這位“秦二世”和鐵板釘釘上已經差不多了。
誰讓嬴政也顧慮呢?壽命要是不可更改,真的猝不及防駕崩,至少繼承人能盡快接手這個國家。
嬴政知道,公子扶蘇,為人寬仁,素有賢名。
他看着長成的大兒子,眉目間流露出自豪愉悅,剛毅勇武,信人而奮士,不錯。
最重要的是,傳承他的意志!
——
歌聲和呼聲直直傳入輝煌的宮殿最深處,引得宮殿深處的衆人紛紛好奇,遣人打探。
另一頭,在牢獄最深處的李斯表情一怔,愣愣地側耳傾聽。
去了半條命,宛如死狗一般癱着的隔壁獄友趙高嗤笑:“李廷尉,可聽到又有誰來看望你了嗎?”
李斯困惑道:“你聽,難道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他疑惑的神情不似作假。趙高也努力尖起耳朵:“萬歲?算算這日子,暑氣灼熱,不應當有什麽慶典吧?”
“……”李斯麻木着臉,“一切皆有可能,咳,大人,時代變了……”
“我們已經不知日月太久了。”
——
宮牆高高的築起,黔首們仰頭向蒼天而歌,在熾熱的太陽下曬得眼睛都睜不開。
炙熱的太陽無法驅逐他們的熱情,有人眯了眯眼,瞧見牆上似乎多了一個黑色的人影,格外的顯眼,不知為何就是那麽的特別。
他定睛一看,有幾分不敢置信。
那尊貴的黑色冕服,在烈日底下熠熠發光的金線龍紋,以及最為突出的墨玉冕琉,實在是太好認了,這通身的氣派威儀,不是咱們英明神武的陛下嗎?!
陽光熾烈,正好在嬴政的身後形成強烈的光暈,黔首努力微眯眼睛,看清了輪廓,陛下親臨,在盛大的光芒中猶如天神下凡。
天空一聲巨響,陛下閃亮登場!
“陛下?是陛下來看我們了!”
“陛下出現了……”
“哪兒呢?哪兒呢?”懷着興奮激動,甚至帶着幾分好奇的心情,黔首一個個揚起脖頸向上眺望。
此時可沒有什麽不能直視聖駕的說法,黔首齊刷刷圍觀。
娘嘞,誰不想看清楚陛下長什麽樣?雖說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但陛下就是那麽地t好看,我也得好好看看,回去給孩子講講。
嬴政屹立于宮牆之上,成為目光的焦點:“……”
天很熱,衣服很厚,汗流浃背,朕要穩住氣度。
他位于高處,底下每個黔首的面龐更是纖毫畢現,不知為何,看久了個個張嘴發愣的樣子,嬴政産生了即視感——有點像嗷嗷待哺的小雞仔們,朕的子民都是朕的崽,咳嗯,不能這麽想。
這位帝王緩緩發問:“你們為何而來?”
黔首中有一陣騷亂,激動:“哦哦哦!皇帝陛下說話了!”
“真的诶,說話了哦!”
話裏話外滿是稀奇。
嬴政:“……”
朕是個活人,不是個佛像。
下頭,有個黔首說:“我是看見天幕這樣說,而我曉得陛下和仙人說的那個不一樣,我家就在旁邊,本打算選個空曠的地方,自己偷偷反駁仙人的。”
沒想到正巧,鹹陽宮外直道,空曠,無人,天幕正下方,符合做多沙雕社死的尴尬事都不會有人發現的完美場地。
天可憐見,他也沒打算讓陛下聽見,也沒計劃着把事情鬧大,誰知道現在搞出了這麽個大場面?!
他與身邊人面面相觑:“你們為何來呢?”
旁邊年輕的小夥子說:“我看到他來了,我覺得我也應當來。因為我看到許多學者批判陛下,哪怕這次大改有什麽不好,對我來說,卻是救了我一條命啊!”
他真情實感,涕泗俱下:“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在南疆了呀!南方那麽潮濕,毒瘴又多,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幸好政令下來,官吏看我上吐下瀉快死了,讓我休息兩個月換去北方修建城牆。”
聽者連連點頭:“據說現在修城牆能吃一頓麥飯了呢!”
小夥子倒是坦白:“雖然也很苦,但給的錢多呀,我父母都不在了,沒錢娶媳婦,賤命一條,差點兒入軍伍了!雖然有軍功能當官,但我還是想早點兒讨媳婦,能攢下不少錢,以後倒也安穩。”
聽聞此言,宮牆之上,之前激烈反對皇帝提高徭役錢財開支的治粟內史,默默抹了把臉上的汗。
咳,今天的天氣真熱呀!
但身為治粟內史擔心國庫入不敷出、財政崩潰有錯嗎?一個個用看壞人的眼光看着老夫,老夫不要面子的啊?
國庫司庫治粟內史雖說看着的是別人家的錢財,也總有一種把國庫囤滿的欲望。
陛下也太莽撞……果斷了點,但凡出點兒變數,大秦如今的國庫存貨只怕撐不住什麽災禍。
嬴政安撫他:“別怕,錢很快就有了,人也很快就有了。”
“對對對!”不少臣子們捧哏,“陛下心有溝壑,胸有成竹,早有預料!”
嬴政:“……”
但凡朕是個昏君,你們這群拍馬屁的都是禍國奸臣!
下頭,黔首們七嘴八舌的,這輩子難得能跟皇帝陛下說上話嘿!
值得回家炫耀一番了!
據他們所說,有的人就單純的離得近,看到其他人來,随大流想去瞧瞧有什麽熱鬧,華夏黔首從衆看熱鬧的心裏亘古不變,結果沒想到随着人流,走着走着就走到宮門口了。
一臉懵逼的吃瓜群衆:???
來都來了,你好意思不跟着嚎兩嗓子嗎?
嚎着嚎着就會沉浸于這種熱血沸騰的氛圍,更加真情實感,簡而言之——上頭了。
那無意間造成此等局面的黔首名叫劉大郎,劉大郎又說:“我們是離這邊近的,據說離得遠的人聽到消息也在往這邊趕過來,我的母親在郊外種地,要是知道一準兒也過來!”
旁邊人道:“你老母年紀不小了吧?”
劉大郎:“我的老母總念叨有陛下才我們的安穩日子,我老母素有大智慧,我不懂那麽多,沒別的,就是孝順!”
“什麽?鹹陽郊外的人也在趕來的路上?”負責守衛王城治安的衛隊隊長已經感受到了頭禿。
“萬歲!”從遠處趕赴而來人群浩浩湯湯,趕得急急忙忙想參與進這場盛事,結果還是錯過了戲肉,只趕上個尾巴。
竟然還在增加,嬴政笑過之後,微微蹙起了眉頭,喚來護衛長:“調令兩千軍隊維持鹹陽秩序,另調一千守衛宮門,疏散人群,謹防發生危險。”
“朕聽到你們的心意了,各自歸家吧。”嬴政朗聲宣布。
黔首們又激動:“哦哦哦!皇帝陛下和我說的第二句話!”
雖然是對大家說的,但是四舍五入就是對我說的,天吶,我幸運了叭!
婦孺扔出采來的鮮花,在宮牆腳下堆起一片。
甚至有人躍躍欲試打算把手中提的鹹菜缸子扔上去,當然,被制止了。
越來越多的平民聚集容易發生危險,嬴政不得不下令讓守衛強制疏散。
——
皇帝陛下都發話了,黔首們滿懷對未來生活的憧憬,也漸漸散去了一部分。
宮廷守衛剛松了一口氣,卻發覺這口氣松得太早了些。
随着靈魂深處的傳來的富有節奏的打擊聲,護衛長突見遠處有一幫氣勢沖天、走出大佬出街氣場的人快步而來。
這是一個整齊的隊伍衣,服制式一樣,且其中有些膀大腰圓,看起來就魁梧的壯漢身負刀槍劍戟,行走間金屬敲擊乒乓作響。
護衛長:“保護陛下!”守衛一個激靈,握緊槍杆,列陣戒備起來。
還未離開的黔首眼看氣勢洶洶,似乎來者不善,也拼命的往牆兩側退了兩步,以防被牽連無辜。但他們不肯離遠了,在就近來得及實施援助的範圍虎視眈眈看着這些不速之客,蠢蠢欲動。
若敢欺負我們陛下,看我們武德充沛大秦漢子不把你們幹趴下!
結果,對方隊列中出來一人,自曝姓名,自稱是墨家钜子。
“叮!”王贲的眼神直接亮了起來,“陛下墨家于武器制作上也很有一套!”
他幾乎是明示了,陛下,餓餓,想要!
墨家钜子也沒想到自己能遇到這樣的大場面,但來都來了,湊個熱鬧,正好能當着秦始皇的面裝逼,咳,不是,濃墨登場,給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相裏氏之墨有一物獻與陛下!”這次,他遞上自己的敲門磚,就準備等待皇帝的召見了。
皇帝不一定當天召見你,讓你等個幾天也是有可能的。
守衛又驅趕宮牆外的黔首。
今日這種情況是不可能開宮門放人的,墨家人已經和周圍的黔首聊天唠上嗑,打聽附近哪兒的客棧更為便宜舒适。“诶真不是我吹,我家二伯母的客棧那是便宜又舒服,等下令你們過去,您要是不滿意直接走人也行!”
墨家弟子憨厚一笑:“好嘞!”
誰料,天下的事情就是這麽巧,無獨有偶,又有一幫身着統一服飾,像黑澀會大佬的家夥,從另一頭也來了。
墨家钜子擡頭一瞅,呦呵,這領頭人多眼熟啊:“好久不見,這不是某昔日一起求學的公輸先生麽?”
墨家钜子咧着一口大白牙,看着憨厚,有賴于昔日求學同行,公輸令知道這人一肚子壞水兒:“崽兒們,麻溜過來,離墨家人遠點,瞅啥?不怕被傻子沾惹上?”
兩人相見,分外眼紅,要不說同行是冤家呢?
更何況是從游學時代就一路比拼結下梁子的兩位大佬?
同行相輕,兩位都是當世機關術大家,更巧的是一同游學,平素最為讨厭這個對照組了。
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下,是吃瓜群衆不舍離去的磨蹭腳步。
鹹陽黔首沒想到今日還能瞧見第二波熱鬧,一雙雙小眼珠直直射出銳利金光,猶如1080p高清屏幕輪流滾動播放一句話:“打起來!打起來!"
萬衆期待上演大型史詩級災難片——《撞人設》。
墨家钜子率先冷笑一聲:”昔日墨子與公輸盤對局,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墨子九距之。公輸盤攻城之械都用盡,墨子守城之械有餘。今日哪怕你我再做過一場,你,還有你的徒兒、孫兒,別被打得哭着回家喊媽媽哈哈!“
公輸令立時反唇相譏:“你們墨家也就擅長些‘非攻’機關,論攻城還得數我們公輸家機關術,诶你還真別說,但凡今兒攻防互換之下,墨子未必能攻破我祖師爺防守。且瞅着吧,你身上那些破破爛爛,還想咋地?打得過我公輸家器械精良?”
吃瓜群衆左右一打量,宛若發現新大陸,竊竊私語:“還真是,明顯公輸家的人看起來有錢許多……”
墨家弟子:“……大兄弟,雖然和你唠嗑,但我是墨家人你還記得不?”
湊做一堆的鹹陽黔首:”……“
這就尴尬了。
自家老大對峙,弟子們在t後頭擺開陣勢,輸了啥也不能輸了陣仗,誰也不能弱了氣場。
當然,他們還是沒有忽視本場中氣場最為強大的BOSS,也是他們來鹹陽最主要求見的目标——仙人親口蓋章的千古一帝!
公輸家族也遞上了拜帖。
公輸令有自信,秦皇看了天幕,一定會見他們。
他讓秦始皇說,陛下你想覺得我們誰的好更好,
嬴政雖然高興人才的投奔,但此時更關心皇城治安,索性大手一揮:“你們既然許久未見,想必各自機關術精進不少,誰也不服誰,那就直接做過一場吧。打出結果再進宮。“
話畢,直接從宮牆上下去了。
他不需要去看這場比試,所有人才都會竭力在他面前各展所長,今日恰巧算是讓他們在鹹陽黔首前一展風采,也讓二者冷靜一番,意識到如今是在誰的地盤。
嬴政:朕,平平無奇一個端水大師罷了。
墨家钜子:“???”公輸令:“???”
頃刻間,護衛長便來引導兩人去往更适合“做過一場”的地點。
圍觀黔首看熱鬧實在太熱情,但總堵着宮門口也不是事兒啊,你們倆直接換個地方比試吧。
公輸令一擺手:“得,瞎逼逼啥直接打一架。”
現場battle,這場面不多見啊!
這下,誰還記得回家?
黔首的人潮跟随着雙方湧動。
從宮牆上望下去,便可見前方有人開路,後方有人斷後,如此前呼後擁,雙方承載着鹹陽黔首莫大的熱情,戰意勃發,摩拳擦掌——這可是關系到在皇帝面前的第一戰力排行榜!
墨家钜子:“請。”
公輸令:“請。”
就這樣,一場別開生面的非正式切磋就地拉開帷幕。
劉大郎激情澎湃主動進行講解:“鹹陽的黔首們今日算是你們來着了!”
圍觀黔首時不時轟聲大喊:“彩!”
好巧不巧,這地方離監牢不遠,牢外頭平時空曠的地盤今日總一陣一陣地轟鬧,這聲音聽得李斯心裏那是七上八下的。
再看旁邊老趙頭半死不活的樣子,還堅持不懈冷嘲熱諷。
老趙頭陰陽怪氣:“你了不起,你清高。”
李斯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反而側耳聽着外面,表情越發疑惑:“如今黔首膽子都那麽大了嗎?”
——
鹹陽郊外往城內的道上,有好幾個老妪邊聊天邊邁着小碎步走得飛快。
天幕上的仙人又變雪花了,這不妨礙她們話趕話聊得熱火朝天。
劉氏老妪,即劉大媽,一個普通的鹹陽婦女,今日本是同樣忙忙碌碌幹活的一天。
別以為在家裏幹活就簡單,家裏的活多得數不清,除了洗洗刷刷,還有侍弄屋前的菜、屋後的雞。
可今天不一樣,鹹陽宮門口呼聲震天,不只宮裏的人聽見喧鬧,大半個鹹陽城估計都能趕出來瞧熱鬧了,場面才愈發壯大。
人們一打聽發生了什麽事呀,原來黔首在宮門口山呼萬歲,甚至陛下都出來見了他們,說了說話!
可真是讓人羨慕嫉妒喲!
事情越傳越廣,口耳相傳之後,鹹陽郊外村裏人也從進城送菜的村民口中知道了此事。
劉大媽,就是一名普通農村婦女,頭發已經花白,精神頭還不錯,聽說此事後當即擦了擦手上的污漬,換上頂頂體面的衣裳,收拾了個小包袱就往鹹陽去。
別人問,她說,我去鹹陽看望兒子。
其實跟左鄰右舍好姐妹私底下才告知,是想去宮門口也跟着喊上兩聲。
幾個老妪一聽,一拍大腿,我去!我也去!
什麽?你說陛下又聽不見?
就算聽不到,也是她們的心意。
劉大媽和幾個好姐妹都不是秦國人,是逃難路上遇見一同嫁給了秦國平民,才在此紮根的。
她是二嫁,前夫早死透了,逃難前生了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除了夭折的老大老二,女兒出嫁後又死了一個,現在活着的這個也已經在戰亂中失去了聯系,不知道還在不在。三個兒子在逃難的路上,遇到兵災,又趕上極寒,一個也沒留住,可她這把老骨頭,竟然熬過了饑餓、戰亂甚至凍死人的天氣。
要不劉大媽總愛給小孩子講那過去的日子呢?
亂世中人命如草芥,身世如浮萍,飄到哪兒算哪兒,能活下來也是不容易了。
她這樣子在以前的亂世裏是常态,許多人都沒熬下來。
後來她嫁給了現在的丈夫,現在的丈夫死後和他小兒子獨苗苗相依為命,艱難把孩子拉拔大了,大秦也越來越強,最後統一了六國!
鹹陽漸漸穩定之後,劉大媽明白,浮萍終于不用心驚膽戰哪天又要開始逃亡的日子了。
實話說,她最大的願望是,能在這個破茅屋裏活到死!
——
老妪們做慣了農活,體力充沛,一路聊着,趕到城門口。
馬大媽大嗓門還在說着:“管那些人罵歸罵,是好是壞?只知道最近日子越來越好過,感謝仙人,感謝皇帝陛下,不就得了。我今年米缸裏的米終于能超過一半了!“
姬大媽比較有文化,顯然她這個姓很有一番來頭,她輕聲細語道:”對呀,而且我們都有兒子的呀,現在要不拿錢換徭役,要不去徭役拿錢,不只是貴族能付得起了,不用擔心兒子每次去都是拿命換了,更是解決了我們的後顧之憂。“
劉大媽無所謂:“我說去告訴陛下自己的感激,別人嗤笑我,我說是我的事兒,陛下聽不聽見是他的事兒。但是他總會知道有這麽一個老婦人,因為他的政策感激涕零。”
馬大媽:“如果陛下不高興了,又恢複以前的律法怎麽辦?”
劉大媽自有其生存智慧:“就是要讓陛下明白,我們對于他的感激!擁戴要張口說出來,別放在心裏,我們鹹陽的黔首今天一聲喊,說不定這一幕日後也能載入史冊,登上天幕呢!”
劉大媽:別人有的我們陛下也要有,告訴他,我們,超愛(新律法)!
——
今日城門口太多人往裏走了,導致擁堵。
劉大媽随意一瞥,瞧見髒臭巷子面竟然走出了一個落魄公子哥,擰着眉頭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臭水溝,看了大嗓門的馬大媽一眼,飽含嫌惡,一副富家公子的金貴做派。
可能又是哪個落魄貴族吧。
劉大媽作為鹹陽百姓已經見怪不怪了。
誰料你不找惹別人,總有狗還想來咬你兩口。
那落魄公子哥聽見老妪竟然還大談國事,特別故意大笑一聲,嗤道:“牝雞司晨,笑死個人!”
話畢,落魄公子哥反複咀嚼回味,覺得自己脫口而出的即興詩句妙不可言:“彩!”
本公子就是如此英俊潇灑,才華橫溢。
他一撩長發沖路邊的平民少女油膩一笑:愛我,你怕了嗎?
平民少女:……別來沾邊!
直到最後這位落魄公子哥也沒在意老妪的想法,大搖大擺豪橫而去。
姬大媽看着此人背影眉目一橫,冷下臉:“呵,這敗家子兒,裝得人模狗樣的,也不想想老娘當初幹什麽的,難道看不出來他身上的都是二十年前老貨色,只怕把家裏祖宗的所有底子都挂身上了吧?這人吶,越缺什麽,越要裝得富有什麽……“
馬大媽一愣:”他身上那些叮叮當當還真是真貨啊?“
她暗自嘀咕:“得虧我沒出手薅他……”
姬大媽:“是呢,看起來還是些齊楚王室特色,早八百年在秦國就不追捧的過期喜好……”
劉大媽深深擰起眉,望着公子哥兒走進城門邊的破屋裏:“齊楚王室特色?”
姬大媽:“啊?對……”
——
“張公,為今之計可如何是好?”
破屋之中,仍然是方寸之地擠下幾十個人,已經有人抱怨了:“張公,您怎麽就不能找個大點兒的地方?”
項伯駁斥道:“讓你去鹹陽宮你去不去?真是不怕被逮住啊!地方破歸破,這才沒人注意,也好每次換地方。現在那些狗腿子酷吏查得愈發嚴格了,你們最近都低調點,你,說的就是你!”
他點名批評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大媽遇見的落魄公子哥。
巧了,落魄公子哥也姓姬,沒有什麽腦子身後卻有個小宗族,身為直系的王室血脈,平素嚣張跋扈像個炸藥桶,誰點誰着。
他自己覺得,我最近聽張公指令隐忍低調已經很委屈了,我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委屈,要不是為了共商大事……
當下,他惡狠狠地瞪了項伯一眼:“呵,走着瞧!”
項伯:“???”
“诶,你說你什麽态度?”
天氣炎熱之下,小屋子裏每一口呼吸的都空氣燥熱難當,在挑戰大t家的神經。
果然燥熱,好嘛,今天的會議還沒開始,與會人員已經要幹架了。
張良不得不制止,他環視衆人一圈,心中嘆氣: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
帶不動啊,帶不動,而且他們還不信任他!
眼下,就有人哼哼唧唧開始擠兌了:“張公倒是心靜自然涼,只怕張公也不止複辟韓國這條路可走,您祖父為韓國三朝宰相,父親為韓國兩朝宰相,您沒趕上韓國不要緊,以後高低也是個西漢宰相,智謀五雙呢~”
這話聽來,實在誅心。
但不少人認為在理:“你可以早去投降将來的漢王,而我們六國即使複辟,無論再怎麽掙紮,最後還會滅于大漢之手,既然如此,還賭上身家性命造反又有什麽用呢?”
張良沉下臉:“所以如今你們已不信我?呵,漢王?劉邦不知道在秦國哪個監牢裏呢!”
經歷仙人“外儒內法”的講解之後張良也很震驚,震驚在于仙人竟然給普天之下所有人講帝王之道!
沒錯,就是帝王之道!
張良已經能預料到了,大家知道大漢天命所歸,比那個秦國國祚長了幾倍不止,總會有一部分人去投奔劉邦,與但漢高祖稱兄道弟,博一個從龍之功,腳踏登雲梯直升建國初期重臣寶座。
但另一方面,大家知道秦國已經大大刀闊斧改革,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有識之士不少反戰,既然天下戰事已平,他們也很樂意為一個制度完備健康的秦國效力。
總有人為了踐行他們的理想,願意奉獻自己的一生。所以張良斷定:如果劉邦未死,秦漢之間早晚要幹仗!
投奔兩者的人才思路都不算上有錯,最後誰勝誰負就看,鹿死誰手。
秦漢兩者可坐擁天下人才,但是張良看着眼前的歪瓜裂棗,心裏忍不住泛酸。
就天幕之事以來,一半的人已經心灰意冷就此退出,還有另一半的人不甘心,但又畏懼于天命。
此種形狀,怎成大事?
——
破屋中,衆人各抒己見,還是張良一錘定音。
張良最根本的計劃就是在秦王出行時行刺秦王嬴政。
這麽莽的嗎?沒錯,就是這麽莽。
刺殺不成,行動不止。
其次計劃是挑撥那些儒生,興起輿論,口誅筆伐抹黑秦始皇,只要将大秦打為反面典型,矗立在天下人對立面,以作為輿論輔助。
畢竟造反起義,自古以來都需要師出有名。
所謂天下人,當然不是說天下黔首,真正能發聲的天下人,全都是拿着筆杆子的,譬如六國受過教育的貴族,多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人,而秦國的文化教育就不太行,多完美。
可惜秦王嬴政千古一帝的牌子已經先被仙人立住了!
“坑儒事件。”張良道,“為今之計,只有讓仙人推測的史料為假可以做文章,我們讓‘坑儒’真正發生,便能辯白仙人的那個秦王與當今秦王大相徑庭,當今秦王粗暴嗜殺酷戾,天道所不容!”
他們聽到天音繼續敘述了坑儒事件的前因後果,仙人着重強調是“史料推測”。
感謝仙人提供造反思路。
“不愧是張公,轉眼就想出毒計。那讓哪些人裝作‘儒生’?我們的人手不夠,而且僞裝也不算太可……如果真的要鹹陽的讀書人,現在一時也來不及煽動四百多人,仙人這段都快講完了……”
張良:“糊塗!難道你真的要拿手下人命去填?”
不說手下、同伴會不會心寒,他們反秦的有生力量用一個少一個。
一下去掉四百餘個在鹹陽的暗樁,你不心疼他心疼啊!
“那何時行動?”
“此事需從長計議。”
“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啊……”
“成大事,需耐心。”
“鹹陽不安生了,勸諸位早日離開,在下言盡于此。”張良率先帶着項伯離場,留場地給這些小宗謀他們的“大事”。
“仙人說的沒錯,豎子不足與謀。”可不說的就是這些人?
項伯:“那為何張公一次次招來他們?”
張良:“……”
反秦複國是大計,單打獨鬥猶如蚍蜉撼樹,他當然希望能拉攏更多隊友,因為他們現在的實力不足以面對一個龐大的甚至能預知的未來的帝國。
但,豬隊友除外!
張良:“秦王得墨家和公輸家投奔的消息必定極快被天下知曉,諸子百家定然都在觀望,除了六國博士也會有更多學者投奔秦王。”
“黔首如此擁戴秦王,鹹陽愈發危險,沒法待了,在鹹陽魚龍混雜的下手時機到來之前,我們暫避出去。”
“去哪兒?”
“去尋鄧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秦王有了秦墨和公輸,我們需得誠心上門去求。楚墨多游俠,齊墨兼愛非攻,早知……早些拉攏秦墨,他們最容易說動了……”
張良扼腕。
“仙人都說了,科技才是第一生産力,仙人也說了,你我可是青史留名。”
“走吧,二五仔項伯。”
項伯:“……”
——
姬公子從門縫确認:“張良終于走了,吆五喝六、發號施令的,他以為他是老幾?”姬公子語氣像是在醋裏泡過。
其他人:……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他們雖然留下,但也并非甘願聽令于姬公子,各有各的想法,讨論亂成一鍋粥,又沒有人主持大局,哪能讨論個一二三四五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再聽,就是兩席。
這番毫無營養的對話拿出去直接可以寫入《如何殺死時間》的話本了。
時間白白耗費,大家都揪住領口扇風,哀嘆:“這麽熱的天,就不能把窗戶打開嗎?”
“不能,窗戶對着街道。”
幸好,很快他們就要被解救了。
只聽門外咣當一聲,屋內衆人俱驚,鴉雀無聲望向門口。
寂靜如同死亡一般在蔓延。
而門口的秦吏和往常一樣大爺似的砰砰敲門:“開門,查破房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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