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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京城，承恩公府，孟家榮慶堂。

承恩公府孟伯承與夫人謝氏一左一右端坐在上首正中的太師椅上，下面按照長幼尊卑站着他們的兒子兒媳和孫子孫女。

承恩公府子息繁盛，原本寬敞的榮慶堂被擠的滿滿當當。

承恩公夫人謝氏已年逾五十，因着身體不甚康健，又驟聞噩耗，此時看着底下烏壓壓的人群，有些喘不上氣來。

但這個時候，一向對她恭順孝敬至極的小輩們卻都沒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他們有些握緊了拳頭呼吸急促，有些在心不在焉想東想西，也有些低頭俯首漠不關己。

“娘娘已經病了有一段時日，怕是不好，我們府上，該做打算了。”人心繁雜中，承恩公孟伯承作為當家主人首先開了口。

他話音落下，底下的長子、二子、四子、五子也很快有了反應。

“兒等全憑父親做主。”

“嗯，我們孟家百年昌盛，容不得有異心的人。無論是誰，都需記得，家族才是根本所在。”承恩公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犀利的目光一一掃過各房的……孫女臉上。

最後，停駐在其中兩人的身上，一人容色嬌豔面含期待，一人含着頸子只能看到如雲的鴉發。

同一時間，長房與二房的夫人默默攥緊了手中的錦帕。

臉色蒼白的謝氏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承恩公收回了目光，“就心娘吧，之後同你祖母進宮。”

塵埃落定，長房夫人狠狠皺眉，二房的夫人喜色滿面又很快壓了下去。

“孫女謹遵祖父教誨。”女子福身，擡起頭，一雙眸子亮光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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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二房的嫡次女，孟如心，也是宮裏皇後的親侄女。

而如今，皇後病重。太醫有言，皇後娘娘沉疴難愈，怕就是這幾日。

同一時間，京城中凡是有女在後宮的府第，也全都在私下達成了共識。

争的時候到了。

平南侯的嫡女李貴妃育有二皇子，羅太傅的孫女羅淑妃育有大公主，是繼後的有力人選。

此外，大長公主的外孫女家世高貴，孫尚書的小女兒才名遠揚，太後娘家的侄女賢良聰穎也不遑多讓。

後宮即将失去它的女主人，人人都想分得一碗羹。

人人都在蠢蠢欲動。

而處在無數算計中心的長樂宮卻格外的寂靜，或者說，麻木。

宮人們垂着頭，全都一臉哀戚，太醫院數位太醫接連上陣，可陷入昏迷當中的皇後娘娘還是沒能醒過來。

皇後自月前病倒，到如今滴水不進滴米不沾，即便沒有太醫的診斷，宮裏的宮人們也知道皇後娘娘怕是不好了。

尤其，今日一大早，忙于朝政的陛下守在了長樂宮。

皇後娘娘唯一的兒子，太子殿下也被領來，白着小臉站在殿中，眼神恍惚又害怕。

“父皇，母後會醒過來的，對嗎？”年僅七歲的太子，頭上束着小金珠冠，身上穿着淡紅色圓領鳳紋錦衣，腰間挂着一柄小巧精致的玉劍，顫抖着聲音看向同處外殿中的父皇。

可他的父皇，坐在殿中那一方塌上，臉色不悲不喜，亦沒有回答他。

小太子咬着嘴唇，一顆心更害怕了。

“殿下，您放心，娘娘母儀天下，定會無恙的。”禦前太監方亦喜憐惜小太子，窺着陛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出言安慰。

陛下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可方亦喜心裏卻莫名其妙咯噔了一下，剛才那一瞬間，突然覺得這句安慰的話像是說了千百次了。

怪哉！

“父皇……”小太子的語氣更加驚慌。

這時，端坐的帝王才算是有了變化，漆黑的眼眸看向內殿，“過來父皇這邊，等。”

還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皇後會醒過來。

“傳召孟家的老夫人進宮。”他的聲音平緩低沉。

***

內殿中，盧太醫将最後一根金針取下來，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皇後娘娘氣息微弱，施以金針刺、激生機，約莫半個時辰後會醒來。但……恐怕是生機短暫。”

幾位太醫盡皆點頭，內殿的宮人傳來了低泣聲。

這話的言外之意很明白，皇後娘娘她恐怕是不好了，半個時辰後清醒還能是什麽，回光返照罷了。

“請各位大人們回禀陛下，我等先為娘娘整理儀容。”長樂宮的掌事女官鄧秋玉年三十歲，是長樂宮品級最高的女官，深得皇後信任。

她同皇後的兩位貼身宮女親手端來了水盆，拿來了妝奁，要為皇後娘娘淨面，上妝。

太醫們很能理解，依次退出去外殿禀報皇帝。

鄧女官卻顧不得他們了，她想，最後的一點時間，她們定要讓皇後娘娘留下最美，最好的一面。

一名宮女春景紅着眼端着水盆，鄧秋玉将巾帕浸濕，然後再拿出來擰幹，展開，輕輕地在皇後娘娘的臉上擦拭。

“上天真是薄待娘娘。”另一名貼身宮女夏靈拿着妝奁，語氣艱澀又不甘。

怎麽能甘心麽？皇後娘娘不過二十五歲，就要撒手而去。她們這些人也像是沒了依靠，黯然失魂。

鄧秋玉沒說話，依舊在有條不紊地為皇後娘娘擦拭，只在她重換了一條幹爽的巾帕後，略微失神。

似乎，這些動作像是做過許多次了……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咣當”一聲巨響，春景手中的水盆落了地，水濺了一地。

長樂宮內殿所有的宮人像是從巨大的悲痛中回了神，他們清晰地聽見春景的聲音，驚喜又不敢置信。

“娘娘，皇後娘娘醒了！”

的确，皇後娘娘真的醒了，在盧太醫等人剛走不久，斷言半個時辰後才能醒來的皇後娘娘睜開了眼睛！

鄧秋玉看着那雙微帶迷茫卻又顯着靈動的眼睛，呼吸一頓，随後立即俯身，輕聲詢問，“娘娘，您覺得身體如何？”

是回光返照還是醒來無恙，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

孟清晚，二十一世紀華、國二十五歲的工科女一枚，讀博一年，因為沉迷新項目連續工作三天而不幸猝死。

睜開眼聽到的第一句話，娘娘，皇後娘娘醒了。

第二句話，娘娘，您覺得身體如何？

迷茫中，她看着床邊圍着的三個穿着類似唐朝服飾的三個女子，大腦迅速接收了一段不真實的記憶。

左邊右邊兩個一臉驚喜的一個叫春景，一個叫夏靈，哦，是她，不，原身的貼身宮女。

中間穩重年紀略長的女子叫鄧秋玉，是一品女官，也是最受原身信任的一個人。

嗯，至于原身，也叫孟清晚，當今皇帝的元後。不巧，也是她才翻完那本小說的早死女配，女主她親姑姑。

更不巧，這本小說是她“慈祥可親”的妻管嚴導師給她的，還“笑呵呵”要求她一定一字不漏地記下。

小說的內容她倒是記下了，可她從來想過她有一天會穿成這書中人啊！

導師誤我！孟清晚惡狠狠地在心裏詛咒導師天天跪榴蓮，臉上同時露出一個尴尬的微笑。

“……水，要喝水。”她啞着聲音，喉嚨幹的要冒火。

眼睛更是死死盯着桌子上的茶杯不放。

內殿瞬間活了過來，鄧秋玉親自去倒水，幾個宮女收拾被水濺濕的地面，春景去拿迎枕，夏靈又和另一個宮女扶着孟清晚坐起身。

內殿聲音嘈雜，外殿豈會聽不見響動。

幾位太醫方才禀報說皇後娘娘半個時辰後才會醒來，如今這般動靜，方亦喜不着痕跡皺了下眉，正要打發人進去看看，卻見一直波瀾不驚的陛下猛然起了身。

黑眸凜冽，面容寒肅。

挨着皇帝的小太子身體晃了一下，差點倒在榻上。

“母後怎麽了？”小太子像是驚弓之鳥，飛奔朝着內殿而去。

而方亦喜十分驚訝地看見，陛下的動作更快，玄色和紅色交織的袍角像是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陛下最在意的女子還是皇後娘娘啊。他也急忙跟上去，想知道內殿出了什麽變故。

***

孟清晚被扶着喝了連連三杯水，才像是活了過來，攤了攤手腳長舒一口氣。

目光也從青色淡雅的瓷杯移到一看就軟綿綿香甜甜的點心上。

好餓好餓，餓的想要吃小孩了。

“母後，您終于醒了，昇兒就知道您不會抛下兒臣的，嗚嗚嗚。”小孩子又哭又笑的聲音傳到耳中，孟清晚才咽了咽口水将目光移開。

一轉頭，首先看到的不是叽叽哇哇的小孩子，而是立在她身前的高大男子。

第一眼，真的被狠狠地驚豔到，黑色與紅色相間的交領長袍，上面繡着的是鳳鳥吧，展翅欲飛，氣勢恢宏而又極具優美。

而她看的不只是精美的衣袍，還有極佳的身材比例，不用細想，腦海中就能勾勒出來這人的肩有多寬，腰有多窄，腿有多長。

再然後，她看到了他的臉。

流暢鋒利的下颌，微微抿着的薄唇，唇色殷紅，皮膚很白，鼻梁峥嵘，黑色的t眼睛像是深不可測的幽潭。

是美人，更是個氣勢不凡的帝王。

孟清晚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被着急的小太子扯了扯袖角。

別看父皇了，母後，看他吧，他急的都哭了。

“呃……昇，昇兒，母後餓了，你拿塊點心給母後。”孟清晚有些生疏地喚着挨着她的“兒子”，腹中的饑餓終究還是占了上風。

小太子重重點頭，抹抹眼淚，就要去拿點心孝敬。

還沒動作呢，一整盤點心已經被端了過來。

“皇後醒來就好，太醫說你要半個時辰後才能醒來。”

“你此時醒來，朕很歡喜。”

聲音也挺好聽的，孟清晚急忙吞下一塊點心，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