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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小太子讀書的地方在前朝，孟清晚從長樂宮過去不可避免地要經過朝臣們用來議事的太極殿。

今日不逢大朝會，太極殿中無人。但正位于太極殿後面的建章宮中，朝中幾位肱骨之臣都在。尚書左右仆射、中書令、侍中乃至六部的尚書侍郎剛剛經歷過一場唇槍舌劍，幾人休整過後準備再戰，一陣連續不斷的“咻咻咻”打斷了他們的思路。

就連閉目養神不耐煩聽他們争吵的魏訣都睜開了眼睛，示意宮人查看宮外傳來的聲音。

“回禀陛下，是皇後娘娘帶着二皇子殿下經過。二殿下腳下踏着一個帶輪子的板子，那輪子與石板接觸，發出此等聲音。”宮人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大致用手比劃了一下。

“原來是梓童，想必是要去太子、宮接昇兒。”魏訣想起女子手下做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眉眼浮上一抹溫柔的笑意。

“天色已晚，今日的事明日再議。卿等各回各府吧。”他徑直起了身，尚書等朝臣們對視一眼，默契地拱手退下。

他們從建章宮出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一群人路過的背影，身着大紅色鳳袍的女子悠悠哉哉地走在最前方，她的右手邊，一小童握着一根木杆，一只腳踏在板子上一只腳往後翹起。

“皇後娘娘果然已經大安。”有人感嘆皇後病愈的稀奇，直接打碎了一群人的青雲夢。

“那是二殿下吧？居然養在皇後娘娘膝下了嗎？”也有人眯眼看向人群中的二皇子，不停地盤算。

後宮一共就只有兩位皇子，太子為皇後親生，二皇子如今也親近長樂宮。

“老夫看着二殿下手中那東西倒是十分有趣，也不知是何人所做？老夫的小孫孫定然也喜歡。”尚書左仆射是個和氣的小老頭，笑眯眯地盯住了二皇子腳下的滑板。

……

孟清晚還不知道這小老頭已經惦記上她做的滑板了，她接到了欣喜不已的小太子，小太子也如願用上了新滑板車。

“咻咻咻”的聲音立刻變成了兩道。

孟清晚左右打量一眼，心道還好整座皇宮都是皇家的，不然小太子和二皇子兩人橫沖直撞的模樣，一定會被人“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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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兒郎，準備！讓我們朝着建章宮的方向出發！”兩個小人玩的不亦樂乎，孟清晚玩心一起，甩了甩袖子，也跑了起來。

建章宮門口，早早出來的魏訣正撞見了皇後振臂一呼的一幕，唇角繃不住發出一聲朗笑。

小太子眼尖看到了自家父皇的身影，小短腿滑的飛快，嘴裏還喊着：“父皇，母後給您送補湯來了。”

二皇子緊跟其後，只比小太子慢一點。

孟清晚臉上燦爛的笑容在發現男主的那刻，慢慢地凝固，老天爺啊，剛才的她丢死人了。

男主你怎麽回事？這個時候從建章宮裏出來做什麽？難道不該是有人進去通報，你再宣我們進去嗎？

可是再尴尬，孟清晚終究有走到男主面前的時候，她對上男主含笑的眉眼，老臉忍不住一紅，“陛下，長樂宮的補湯味道還不錯，您要不要嘗一嘗？”

說完，她立刻用眼神示意人将裝着膳食的盒子拿上來。

魏訣看着她這番舉動，心知補湯是假，她恐怕有話同他說才是真，直接吩咐人領着小太子和二皇子在此處玩耍，讓孟清晚随他到建章宮裏。

孟清晚跟在他身後半步的地方，兩人來到一間燃着檀香的屋子，她看了兩眼，猜測這應該是男主的書房。

“所有人都守在門外，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朕與皇後。”魏訣冷聲肅清了宮人，轉頭對着孟清晚又是一副溫潤無害的模樣。

“梓童，有話就直說吧，朕都聽着。”

孟清晚聞言便知道眼前的男主怕是已經知道了她和貴妃見過面的事情，索性開門見山，“陛下不必喚我梓童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皇後，也不是陛下的呃……妻子。”

魏訣定定注視着她不說話，良久發出一聲嘆息。

孟清晚也不開口，主要是她開口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安慰人的話？她的來歷？世界的真相？她覺得男主這個時候估計什麽話都不想聽。

畢竟，她偷偷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男子，她不是局中人。

“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良久，孟清晚覺得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後，不遠處的男主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聲音低沉。

“每個世界都是一個樣子，喜怒哀樂也都相差無幾。貴妃覺得她是線偶，可我覺得也許在我的世界裏面，我也是一個線偶。人和人嘛，都差不多。”孟清晚說了一大通話，睜着一雙大眼睛語氣很真誠。

她的話有在安慰男主的成分，也有自己真正的想法。

本來就是嘛，她看男主和貴妃的世界是一本書，沒準在更高級別的存在中，有人看着她也不過是個書中的人物。

認真同男主解釋了一番世界維度的猜想，她咕嚕咕嚕往嘴裏灌了一杯水，才終于看到男主臉上的神色發生變化。

“原來竟是這個樣子嘛。天外有天，今日受教了。”魏訣起身，朝她鄭重地行了一禮，眼中帶着謝意。

孟清晚不客氣地受了他的謝，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彎着唇露出潔白的貝齒，“陛下，那從今日起，我們就是朋友了。”

魏訣垂眸看着伸到自己身前的手指，根根瑩白如玉，他将大了許多的手掌覆上去，肌膚相觸，“好。”

“那陛下可以和我說說你清醒以來的事情嗎？貴妃說我的存在可以幫助到你們，我想一想我能夠做些什麽。”話一說開，孟清晚就自在許多了，也不用自稱妾身，也不必費心保持皇後正襟危坐的儀态。

她半倚在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臉頰，欣賞對面男主執手為她倒茶湯的美景，眼神清明。

茶水芬芳，盈滿室內，與檀香氣分庭抗禮。

安靜惬意的氛圍之中，魏訣低聲說出了和貴妃如出一轍的話，“你什麽都不必多做，你的存在便是這個世界最大的驚喜和生機。”

孟清晚出現的那一刻他身上最大的桎梏已經消失了，不會在明明意識清醒百般抗拒的情況下繼續照着世界的安排發展。

帶着磁性的聲音無比吸引人，孟清晚轉轉眼珠，問道：“因為我，不，皇後活着，接下來的一切就無法順理成章了？”

魏訣颔首，語氣突如其來染了厭惡，“不錯，皇後活着，那人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進宮。”

那人自然說的就是書中的女主，孟如心！

“那可說t不定，萬一有一天後宮的娘娘難掩寂寞在陛下你的茶杯裏補湯裏多加了點東西，然後陛下你那啥難耐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孟清晚雙手一拍，越說越覺得合理。

而魏訣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斬釘截鐵說道：“朕不會給她那個機會。”

“陛下莫氣，我只是開個玩笑。畢竟現在她連宮門都進不來，我活着，承恩公府也肯定不會再送她進宮。屆時，等到她婚配嫁人，陛下可能都不會再遇到她。”孟清晚眼看男主生氣，趕緊出聲解釋，眼下男主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孟如心怎麽可能還能進宮？

這麽一想，似乎前路一片光明啊。

男主是皇帝，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沒人能逼着他去做。換言之，從男主行為自主的這一刻，書中的內容不可能再還原了。

那她待在這裏，也只需要每日吃吃喝喝順便養一養小太子。

真是清閑又美好。

對了，還有一個李貴妃。

“貴妃已然能說話書寫，情況一直在好轉。陛下，我想二皇子也可以還回宣華宮了。”孟清晚有一個猜想，二皇子興許是李貴妃徹底恢複神識的關鍵。

真正的成為一個人，就必須認可身為這個人的一切。

父母身世朋友性格以及孩子。

李貴妃對自身性情和二皇子的排斥阻撓了她成為李貴妃。

孟清晚将這個猜測說給魏訣聽，魏訣輕輕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盞，慢慢地掀唇一笑，“你說的有道理，朕從醒來的那一刻就認定，朕就是朕！”

“既然如此，那便讓晏兒回去宣華宮。”

孟清晚嗯了一聲。

“貴妃娘娘，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提到李貴妃，李貴妃就到了。聽到門外宮人驟然變大的聲音，孟清晚和魏訣對視一眼，站起身。

殿門打開，迎面而來一陣馥郁的香氣，孟清晚還未反應過來，一只修長的手臂隔着衣服輕輕将她攬入懷中。

帝後相擁感情甚篤。

李貴妃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僵住，美眸中溢出點點的委屈，她福下身，“是妾無禮了，打擾了陛下和皇後娘娘。”

“貴妃既然知道打擾，那就退下吧。”魏訣的态度冷淡，目光也沒有在李貴妃刻意的裝扮上停駐。

李貴妃得了好大一個沒臉，又是在皇後面前，心中愈發委屈，以前的陛下可從來不會對她如此冷漠。

“妾也不想打擾陛下和皇後娘娘鹣鲽情深，可是妾實在想念皇兒。皇兒年幼身體又得太醫囑咐要靜養，妾實在放心不下。”李貴妃微微擡頭，眼角微紅，身體一顫一滴淚就落了下來。

當真是我見猶憐！

孟清晚看見美人落淚，忽略掉她話中的刺，都有些不忍了，翹着唇故意勾了勾男主的腰帶。

腰側傳來細微的感覺，魏訣呼吸一頓，眼睫毛輕輕顫了顫。

“明日朕會讓人送晏兒回宣華宮。貴妃，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