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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女官, 呵，居然只是一個女官！

她是皇後的親侄女，承恩公府的嫡親孫女, 孟家身份尊貴的七娘子，到頭來居然進宮成了侍候人的女官。

何其的侮辱, 孟如心的驕傲生生被折去了一半。

她現在還記得聖旨到承恩公府的那天，母親失态地哭泣, 祖母與祖父失望的眼神以及其他姐妹幸災樂禍的低笑聲。

明明姑姑病逝那日, 祖父選擇她和祖母一起進宮, 是為了把她送進皇宮成為妃嫔。

到頭來怎麽就成了壽康宮的一個女官呢？孟如心快要嘔出血了也沒想明白。

進宮不過半年，但她已經被磨的快要失去公侯貴女的心氣，撫着幹燥粗糙了許多的手掌，孟如心深知再不行動起來, 她就真的成了一個棄子。

“香兒, 尚造局新制出了一批小玩意兒, 太後娘娘興許會喜歡。我出去一趟，你守着這裏。”

孟如心身為女官，有單獨的房間，身邊也有兩個小宮女服侍。當然，小宮女背後真正的主子不會是她。

她和其中一個小宮女香兒交代, 語氣和神色都很自然, 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香兒脆生生地應下, 看着她真的往尚造局的方向走去, 目光閃爍。

孟如心選擇去尚造局有自己的原因，在宮裏半年, 她已經摸清了大部分宮室的布局。尚造局距離後宮和前朝都比較遠，她去那裏不會引起注意。

也很少有人注意到, 尚造局距離太子讀書的地方弘文館僅僅隔了一條宮道。

從小太子那裏入手，是孟如心眼前最好的選擇。否則，再過個幾年，她也見不到皇帝姑父的面。

等到年華老去，她縱然做到了尚宮的位置，可又有什麽用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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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姑姑已經死去半年，只要她成功了第一步，家裏人包括祖父必定會竭力支持她在後宮立足。

所以第一步，孟如心謹慎再謹慎，絕對不允許自己出現一點點的差錯。

她按照和香兒說得那樣，帶着壽康宮的令牌領了一批新鮮玩意兒，每一個都認真地看過，寫好條子蓋上指印。尚造局的淩司造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在心裏感慨承恩公府的七娘子是位能忍的主兒。

“孟女官慢走。”

孟如心笑着回禮，估摸着時間正好，她拎着東西來到了與弘文館相隔的那條宮道。

宮道用石板鋪路，十分平坦，太子和二皇子殿下都喜歡用尚造局新出的滑板，孟如心聽宮裏的小宮女說過。

她故意放慢了腳步，在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時，手腕一松，拎着的東西瞬間灑落在地上。

她彎腰去撿，身後刺耳的聲音停了下來。

孟如心不由勾了勾唇角，就等着太子認出她的身份，借機她向太子提起皇後姑母，聽他講述在宮裏的委屈。

想象是合理的、美好的。然而現實是，小太子握着滑板車的把手，倔強抿着唇，哧溜一下滑走了。

從頭到尾，他壓根沒往孟如心的方向看一眼。只留給她一個高貴冷豔的背影。

他身後的冬果倒是認出來孟如心了，禮貌平淡地喚了一聲孟女官，又招呼兩個小太監留下來幫着将東西撿起t來。

孟如心的眼神一下變得陰沉，她萬萬沒想到精心的籌謀換來的是這樣一個結果。太子沒認出她，姑姑身邊的宮人也對她如此冷淡。

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內心深處的焦躁快要将她逼瘋。

兩個小太監看到了她可怕的眼神，對視一眼，也不敢多留，急急忙忙地走開了。

徒留孟如心一個人，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

“剛才孤似乎看到孟表姐了，是她吧？”然而，孟如心想錯了，太子其實一眼就認出了她。

冬果點點頭，“殿下沒認錯，正是孟女官。奴婢見她手中的東西，她應該才從尚造局出來，剛好與殿下您遇見。”

“姑姑，我裝作沒有看到孟表姐，你說母後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怪罪我？”小太子一提到自己的母後，眼神就黯淡下來。

“怎麽會？殿下，陛下早在孟女官進宮時就下旨不讓長樂宮和太子、宮的任何人接觸她。尤其是殿下您，陛下十分關心。這麽做，皇後娘娘即便知曉了也定然不會怪罪。”冬果出聲安慰，雖然她并不明白為何陛下會下那樣的旨意。

孟女官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女，她身上究竟有什麽問題呢？陛下忌憚厭惡她，偏偏又讓她進宮……

“母後不在，父皇早就不疼我了！”小太子聽到冬果說父皇關心他，咬着臉頰的肉，一臉生氣倔強。

不等冬果再開口，他用了力氣，握着滑板車的把手，人滑遠了。

冬果提着一口氣，連忙跟了上去，“太子殿下，您慢一些，莫要摔倒了。”

“那是太子吧？脾氣看着越來越不好了。”遠遠地，羅淑妃帶着大公主經過，瞧見了衆人追趕太子的一幕，皺了皺眉頭。

“娘娘，宮裏最近都傳，太子殿下時常惹陛下生氣。陛下有一日，直接将太子殿下趕出了長樂宮。”淑妃的宮女紅蕊說起關于小太子的傳聞。

淑妃早就聽過這些，再聽臉上的神色還是充滿了猶豫，“貴妃那邊還是一直沒有動靜？”

皇後已經薨逝，國母的位置誰不想奪到手中。可最有希望的李貴妃在這大半年裏居然什麽都沒做，甚至也不去陛下那裏邀寵了，羅淑妃總覺得奇怪。

但她偏偏又找不到李貴妃轉變的原因，不免有些急躁。

陛下一直不為皇後辦喪事……難道皇後真的沒有死？貴妃知道內幕所以才保持了沉默？

“是啊，宣華宮幾乎沒有動靜。”紅蕊遲疑了一下，肯定說道。

“明日，本宮去宣華宮拜訪貴妃。”大半年來，後宮如同一潭死水，向來能沉住氣的淑妃也實在忍不下去了。

小太子再受陛下冷落，可他每日還是能見到陛下的面，住在陛下的隔壁。而她們，卻已經有十個月沒見過陛下了。

她的女兒城陽，這般的小，而她作為四妃之一，腹中還沒生下一個皇子。

怎麽能甘心呢？淑妃甚至懷疑過，如今的陛下已經瘋了。

***

淑妃心急，連一天也等不了了，傍晚她就趁着夜色和自己的心腹去到了李貴妃的宣華宮。

宣華宮的莺兒請她們進去，淑妃一進入正殿，就看到了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一個回眸一個擡頭，美豔不可方物。

李貴妃居然還有閑心在跳舞？淑妃的心中浮現出一股無名火，難得出口陰陽怪氣，“貴妃娘娘真是好興致，不知發生了什麽喜事如此高興。”

聞言，李貴妃停下了舞動，接過莺兒遞來的錦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皮笑肉不笑，“本宮想要跳舞就跳了，關淑妃何事？淑妃自己不高興，那就回自個兒的宮裏去，跑來本宮這裏撒野？”

羅淑妃被她諷刺，臉色僵了僵，用眼神示意所有宮人都退下。

“貴妃姐姐言重了，妹妹今日過來不是為了自己，整個後宮的嫔妃如今都像是雨後的花兒，凋零枯敗。”

她長長地嘆氣，憂慮溢于言表。

“陛下不想來後宮，本宮也沒有辦法。本宮和所有人都一樣，也許久沒有見過陛下。”李貴妃斜眼睨視羅淑妃，手上的蔻丹鮮豔奪目。

“我知道貴妃姐姐也沒再見過陛下，不過，我這裏倒是有一個法子。”羅淑妃擡起頭，低啞的聲音中蘊含的情緒晦澀難懂。

李貴妃欣賞着瑰麗的蔻丹，卻不應不答。

殿中沉默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羅淑妃方才又開口，“不瞞貴妃姐姐，自皇後娘娘……後宮的妃嫔不是所有人沒再見到陛下。月前，安嫔被召見了一回。”

“哦？淑妃妹妹想要怎麽做呢？”李貴妃挑着美眸，好整以暇地問出口。

“安嫔年輕，顏色也好，合該得陛下喜歡。不若就讓其為後宮的姐妹們探探路，皇後娘娘佳人已逝，陛下傷心了大半年也足夠了。”

“安嫔從前依附于本宮，怪不得淑妃妹妹要先來本宮這裏。本宮果然沒看錯，淑妃妹妹才是這後宮裏面心思最為缜密的女子，不愧是太傅府上的女娘。”

李貴妃沒應承下也沒反對，只意味深長地打量羅淑妃。

羅淑妃身形纖纖，身上月白色的鬥篷還沒換下，燭光映照，溫柔地仿佛外面的月光。

但李貴妃知道，她的手段有多麽的狠辣。

不過，争來争去又有什麽用呢？都是傀儡罷了。李貴妃意興闌珊，瞅着新做的蔻丹也覺得醜陋難看。

***

在松江府城到京城的運河之上，孟清晚一行人足足待了十幾日。

二月底，船停靠在京城的碼頭上，他們才算是腳踏實地。

碼頭上停靠的船多，車馬也多，到處人擠着人往下卸行李。陳老爺一家因為有人接應，離開的很快。而溫從知派人去租馬車去之前就買好的宅子，還要耗費一段時間。

孟清晚嫌棄船上沉悶，随便将頭發編起來，換上一身不起眼的水藍色襖裙，領着小柳去了碼頭上稍微遠一點的商業區。

裏面有做各種生意的小商販，還有酒樓的夥計擔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在叫賣，看起來十分熱鬧。

吃了那麽多天的藥膳，孟清晚聞到了烤羊肉串的香氣，咽了咽口水，果斷地帶着小柳找了一個幹淨些的桌子坐了下來。

一宮皇後，公然在市井撸串。溫從知找過來的時候，表情有點點的凝固。尤其，他還聽到她和賣烤串的老板提建議，“椒磨碎了，灑在上面，再刷一些茱萸汁，吃起來更好吃。”

“娘子的法子聽起來不錯，小老兒這就試試。”老板爽快應下，多送了兩串烤羊肉。

孟清晚笑眯眯地點頭，坦然地接受了來自老板的感謝，又和一邊桌上的客人聊起了天。

溫從知走近坐在她身旁，很清晰地能看到她臉上洋溢的燦爛笑容，同時他也注意到不少人有意無意地往這裏看。

可能是對一個妙齡的美貌女子好奇，也可能是被她毫不掩飾的笑容吸引。

溫從知覺得有些微妙，似乎從松江府城開始到現在，無論是他府上的小柳阿婆還是船上的陳老爺亦或是烤羊肉的老板，都能迅速地和世妹親近起來。

他身邊的仆役阿元私下還說，孟娘子忍不住讓人想接近，感覺離的近了，一天都精神奕奕。

“小娘子是從松江府城過來的？今日你們可趕的巧了，說不定能看到一樁哭天喊地的好戲。”又有旁邊桌子的客人主動向孟清晚搭話，語氣神神秘秘的。

孟清晚被勾起了興致，好奇地問他怎麽說。

“嗨，有什麽大不了的，娘子，不過是京中的一戶人家惹怒了陛下，今日要被抄家。”

“就是，抄家的戲碼幾乎每月有個三五次，有什麽稀罕的。”

“不同不同！你們聽我說，這次被抄的人家姓安，是一位禦史府上，宮裏的一位娘娘就是安家女！不僅安家被抄家，那位安娘娘也被賜了毒酒！”

那人見別人拆他的臺，急了，連忙說出其中的關竅。

安禦史的女兒不就是安嫔嗎？孟清晚回憶着書裏的劇情，只覺得嘴裏的羊肉都不香了。

不會吧，劇情怎麽又變化了。女主還只是一個女官呢，安嫔就被賜毒酒死了？

那等到女主獲封如嫔，誰來上竄下跳地找女主的茬？進而間接促進男主和女主的感情升溫。

奇怪！t

孟清晚沒了吃烤串的心情，等發現了溫從知就坐在她身邊，讪讪一笑，“世兄，我們走吧。”

“陳老爺在京中的靠山是承恩公府，世妹，找時間，我們可以和陳老爺深入聊聊。”溫從知以為她急着了解皇宮的情況，出口提議。

“這麽巧呀。”孟清晚驚訝地睜大眼睛，她算是從原身的家裏賺錢了。

“京城的權貴圈子很小，也不算巧。”

“世兄你也不早說，不然的話我就開價八千兩銀子了。承恩公府的錢多着呢。”

溫從知失笑，兩人說說笑笑間坐上了同一輛馬車。

馬車緊張，幾人要合坐一輛，也只能這麽安排了。

他們都沒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個沉默寡言的漢子死死盯着他們的馬車看了許久。

陛下要找的人監察司不辱使命找到了，可怎麽往上禀報？

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