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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可是要命, 該禀報的內容照樣一個細節都不能少。

監察司上任不久的察事任仲茂來來回回将一封密信潤色了好幾遍才給折了起來，為求穩妥，夜裏他甚至悄悄地圍着那座三進的小宅子走了一圈。

宅子真的不大, 喝口水的功夫就将一圈走完了。

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他暗中比劃了一個手勢, 帶着密信進了皇宮。

他進宮的時機不大好，風中隐隐帶來的血腥氣告訴他宮中正是不太平的時候, 死了不少人吧。

任仲茂努力擺脫空氣中那種令人窒息不适的感覺, 便移了方向, 往燈火多的西邊去。

西邊有兩座宮室，估計是這座龐大的宮城中最祥和最熱鬧的地方。不知是哪位貴人想的沐浴法子，少府在宮裏修建了兩座公共浴室，每天都是人來人往熱氣騰騰。

裏面的宮人是最舒服的, 冬天暖和, 夏天雖然熱也能時常沐浴, 所以他們的臉上總是帶着笑，真心的笑讓人看了心中舒坦。

任仲茂和監察司的人有了機會也會跑到裏面沐浴，幹幹淨淨的環境，熱水能夠沖刷掉一天的疲憊，算是皇宮的一個好去處。

胡亂想了一路, 他的人走到了長樂宮外, 方亦喜一看到他眼睛都亮了。

任仲茂見狀心道不好, 這白面的太監心最黑, 怕不是正等着他進去轉移陛下的注意力。

“任察事來的及時，陛下正在裏面等着, 你快進去面聖吧。”方亦喜也是病急亂投醫，沒辦法才把任仲茂給推進去直面陛下的怒火。

誰叫安嫔那麽會作死！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偷偷摸摸扮成個小宮女, 潛入陛下沐浴的地方。

最最可恨的是，安嫔的身上還佩戴了讓人控制不住心神迷亂的香囊，試圖誘惑陛下！

結果，自然是陛下震怒，當夜就賜給安嫔鸩酒命其自盡。安禦史全家受到安嫔牽連，以前做過的舊事全部被翻了出來，直接抄家，流放三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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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也因為安嫔引發了一場大地震，無數和安嫔有關的宮人罰的罰殺的殺。李貴妃與羅淑妃、何妃、德貴嫔等高位嫔妃，無一例外受到陛下的徹查，在宮裏的人手均有不同程度的折損。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一時間，整座皇宮的人噤若寒蟬。

不怪方亦喜看到任仲茂就一副欣喜的模樣，他隐約知道監察司暗中在為陛下尋找一件寶物，如今監察司的察事親自前來，那肯定是寶物找到了。

任仲茂面對方亦喜的殷勤一聲不哼，寡着臉往裏走。

長樂宮中的黃符還在，但冰盆已經撤下去了，左右兩邊的鳳鳥銜環銅熏爐中燃着飄渺的香氣。

隔着淡淡的一層煙霧，魏訣從一堆的書信中擡起了頭，鳳眸銳利，徑直鎖定了任仲茂。

任仲茂頭皮瞬間發麻，敏銳地感知到自己似乎踏入了猛獸的狩獵場。

“陛下，監察司的人幸不辱命，已經找到了那位娘子的蹤跡。”他深深吸一口氣，恭敬地将密信呈上。

有些消息他寧願陛下從密信中看到而不是從他的嘴中聽到。

剎那間，魏訣站了起來，眼眸中有了亮光，他以最快的速度接過任仲茂手中的信，然後拆開，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溫從知，溫籍，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任仲茂耳尖聽到了陛下的喃喃自語，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竟然敢打這個主意！”魏訣咬着牙，用了極大的力氣，一字一句中沁着最濃重的恨意。

可能是為了回應他也可能是故意炫耀，寂靜的夜裏忽而傳來一聲悶雷，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長樂宮的上空。

宮人們被驚到，以為要下雨，可等了許久也只有那麽一聲雷響。

殿中，任仲茂眼睜睜看着天子赫然拔劍對着空無一物的地方，喉嚨像是被黏在了一起，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朕說過，沒用的。即便她真的對溫籍生出了感情，朕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将她給奪回來！”

“哪怕再重來一次，千百次！”

***

“要下雨了？！”結束了船上的日子，孟清晚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突然一道雷将她給驚醒。

她不知道為什麽特別讨厭這道雷，匆匆忙忙披着小襖，打開房門來到了院子裏。

擡頭看看，天上有冷白的月亮有一閃一閃的星星，就是沒有紫色的雷電。

“搞什麽。”孟清晚嘀咕一聲，慢慢吞吞地又回去睡了。

房門啪的一下被關上，她倒頭歪在床上，抱着枕頭睡的比先前還要香甜。

第二天，天空湛藍，萬裏無雲，孟清晚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更覺得昨晚那道雷太過于莫名其妙。

小柳給她端來了早膳，笑嘻嘻的表情很顯眼。

“你笑得這麽開心，發生什麽好事了？”孟清晚喝完了一碗粥，挑眉問她。

“娘子，郎君去拜訪師長去了，他說我和阿婆還有阿元可以在京城好好逛一逛。我還是第一次到京城來呢。”能出門逛街，小丫鬟開心的不得了。

京城是百年王氣聚集之地，繁榮昌盛又彰顯大氣的景象是秀麗的江南比不了的。

莫說小柳兒，歷來嚴肅的黃阿婆也有些心動。

孟清晚的眼眸發亮，裝作若無其事地将臉側的碎發挽到耳朵上，“那我們就一起去逛逛吧。”

“啊？可郎君沒說娘子也可以……”

“啊什麽，既然要出門，小柳兒你還不快去換一身鮮豔點的衣裙。對了，你幫我梳個發髻，我怎麽梳都弄不好。”孟清晚一臉理直氣壯，出門逛街怎麽能少了她？

至于暴露身份的可能，早就被抛到十萬八千裏之外了。

反正她一睜開眼，人就在松江府城了。待在皇宮裏的皇後和她孟清晚又有什麽關系？

今天就是男主和小太子認出了她，她也會一口咬定自己和皇後只是長的相似罷了。

“好吧。但娘子，一會兒出去你必須得讓阿元跟着。”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會亂跑的。小柳，頭發你別給我梳的太複雜，腦後挽一挽插一根步搖就夠了，吶，就那只蝴蝶式樣的，看起來輕盈又漂亮……”

美美欣賞了一番鏡子中天然出雕飾，清水出芙蓉的大美人，孟清晚和小柳黃阿婆等人坐上一輛馬車朝着京城最熱鬧的地方出發。

地方就在南城的文廟旁邊，聚集了許許多多的小販，吃的喝的玩的看的聽的樣樣都有。

孟清晚迫不及待地出門，根本不知道尋她的人也正在路上了。

寬敞的馬車裏面，小太子滿懷忐忑地透過車窗朝着後面的宮城看，忽然有些惶恐不安。

被甩在身後那個森冷的龐然大物，就是他居住的“家”嗎？

母後她還願意回到冰冷的家裏，願意和讓人讨厭的父皇在一起嗎？

“昇兒很乖的，母後一定舍不得昇兒。”小太子默默地在心裏念叨，靈活地挪動身軀，刻意離他讨厭的父皇遠一點。

魏訣瞥了一眼他的小動作，沒有吭聲。手指抓着衣角，他心中的忐忑并不比小太子少一點。

他總是忍不住去想，他們有說有笑還坐同一輛馬車，會不會關系更加親密了呢？

她還願不願意回到他身邊，回到危險的漩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