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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文二夫人的委屈顯而易見, 她的丈夫孟家二子原本欲要呵斥,但想到七娘到宮中做女官确實給二房帶來了許多嘲笑聲。
那可是他的嫡女,承恩公的嫡孫女。
因此, 他沉默了片刻,默許了文氏的請求, 也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謝夫人和承恩公。
讓七娘出宮不t過是皇後娘娘一句話的事,而七娘也是皇後的侄女。
其他幾房人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只顧着看熱鬧, 并不開口說話。
謝夫人飛快地撚動起手中的佛珠, 承恩公眯了眯眼睛,端起茶盞劃了下茶沫,應下了,“放心, 七娘絕不會只是一個女官。娘娘從小性情溫順, 在她面前提一句也就是了。”
聞言, 謝夫人撚動佛珠的動作驟停,孟家二子與文氏眼中都閃過濃濃的喜悅之色。
承恩公的這句話,不僅讓他們放心,也讓他們有了新的期待。
不只是一個女官,那未來會是什麽呢?
兒子和兒媳離開後, 謝夫人立即揮退榮慶堂中的下人, 手上的佛珠放在桌幾上, 皺眉看向承恩公, “你方才和老、二說的話什麽意思?七娘不做女官,從宮裏出來後家裏安排給她一樁體面的婚事, 不算是難事。但公爺的話聽着不像是那麽回事。”
承恩公對着有些生氣的老妻,面色不變, “什麽婚事能有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乃至太後體面?”
聽此,謝夫人勃然變色,狠狠喘了一口氣,“公爺在說渾話,三娘如今才是皇後,她可是我們的女兒!”
雖說都是親的,但親孫女能比得上血脈更近的親女兒嗎?
更何況,三娘已經是皇後了,膝下還有昇兒這個太子!謝夫人一瞬間覺得承恩公失心瘋了,在說渾話。
“是,三娘才是我們的親女兒。可三娘性子柔順,身體不好,去年的一場大病險些去了,如今到底是好是壞我們也不知曉。而且陛下這大半年對孟家如何态度你也看在眼中,若三娘在陛下的地位穩固,陛下不會那般對待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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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爺不要拿這些話來搪塞我,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你如此看重七娘。”謝夫人對承恩公的話只信了三分,孟如心進宮做女官的事不是發生在昨日,明明這大半年來承恩公沒有過問一句。
謝夫人覺得,定然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承恩公突然對心娘重視起來。
她固執地要一個答案,承恩公知道瞞不住她,索性直言,“前幾日,有一位道長告訴我,孟家幾世的尊榮應在七娘的身上。”
“他還說,七娘将來不只會是皇後,甚至天子也将出在她的腹中。三娘和太子氣運不濟,無法庇佑孟家。”
只是因為一個道士的話?謝夫人不敢相信承恩公那麽容易就被人忽悠,以至于放棄已有根基的親女兒,轉而扶持前路不明的孫女!
承恩公知道老妻不會相信,沉聲解釋,“那不是普通的道士,十年前也是他告訴先皇,當今陛下是此世氣運之子!陛下如今坐穩江山,還不能說明那道士的神異嗎?”
“那等高人,可遇不可求!偏偏他主動尋上門,斷定七娘的氣運可為皇後甚至天子之母,保孟家幾世不衰。三娘她,氣運終究差了一些啊。”
承恩公嘆道,親女兒與親孫女孰輕孰重他當然知道。可是,如果孟家的将來和心娘息息相關的話,他也只能遵循天意,鼎力扶持心娘。
“我已暗中着人送銀子到宮中,承恩公府宮中經營的人脈也會悉數交到心娘手中。此事,你就不要過問了。皇後的祖母和皇後的母親一樣尊貴,我相信我們夫妻多年,你會明白孟家的選擇。我們有三子一女,他們的将來取決于孟家的興衰。”
“怎會如此?心娘怎麽會是……”謝夫人喃喃自語,忽然有些呼吸不上來,一把抓住桌幾上的佛珠快速地撚動起來。
承恩公見此便不再出聲,閉目養神。
從祖父到父親,在孟家和其他重要的東西之間,全部堅定地選擇了家族,他也會如此。
事實證明,承恩公的選擇是正确的。
他派長子二子到西城去查探,還不到傍晚兩人就急匆匆地返回要見他,承恩公想了想,讓他們來了榮慶堂。
榮慶堂,謝夫人也在。
“父親,出事了!”承恩公世子是個中等身材的英武男子,平日行事穩重,承恩公對他還算滿意。
結果他這次一到榮慶堂就全然不顧儀态地大喊,承恩公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是啊,父親,這次娘娘和孟家都麻煩了!”可他的二子比長子還要慌張,來回地踱步。
謝夫人心中不妙,連忙讓兄弟兩個慢慢說,難道行宮的那個女子不是三娘?
她問出口,承恩公世子搖頭否認,“不,兒子确定那一定是妹妹。”
“繼續說。”承恩公聽出了幾分端倪,擰着眉頭。
“父親和母親可還記得曾經的溫家,溫家祖父和祖父是至交好友。”
“你是說那個溫家?”承恩公當然記得,他的女兒差一點就嫁到了溫家!
“溫家早就阖家從京城搬回老家,你此去和溫家有什麽關系?”謝夫人追問。
承恩公世子神色凝重,卻是他旁邊的弟弟忍不住先開了口,“其實我和大哥的人和禮根本沒能進去那家,那家人緊閉大門,說是閉門謝客。但我們向周圍的人家打聽清楚了,他們說宅子主人是從松江府城來的,姓溫,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舉人。而妹妹也就是他們口中的孟娘子,和溫舉人互相以世兄世妹相稱!”
“是他!溫籍,溫伯父的孫兒。年齡和籍貫全都能對上,和你們的妹妹曾經相識。”承恩公反應很快,臉上卻未有多少驚訝的情緒。
果然如那道長所說,三娘她氣運不行。她身為皇後,不在宮中,竟然和曾經議過親的男子住在一處宅院,且被陛下尋過去……
陛下會怎麽處置她?将人帶回京郊的行宮而不是長樂宮是否是陛下廢後的前兆?陛下他會不會遷怒孟家?
亦或者陛下這大半年來對孟家冷淡的态度就是因為皇後和溫籍暗中在一起……
承恩公想到這裏,猛地一拍桌面,神色陰郁難看。
“父親猜的不錯,兒子尋到了和他一同上京的商人那裏,那人一聽說我的身份,便将溫舉人的來歷交代的清清楚楚。累世書香,祖父曾在京為官,兒子于是确定溫舉人就是溫籍。”
當年和溫家相交之時,世子已經成家立業,孩子都有好幾個了,他記得很清楚。
“除此之外,那商人還告訴我,他們乘坐同一艘船到京城,人人都傳溫籍身邊的孟娘子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溫籍并未否認,而且與孟娘子……也就是妹妹,交往甚密,多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話說到這裏,承恩公世子的語氣頗有些艱澀,他不敢相信他的妹妹有朝一日會做出這麽不知廉恥的事情。
她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嗎?她可是皇後,天子之妻,太子之母。
如果被有些人抓到這一點,光明正大的放到朝堂上讨論,她和孟家焉有好果子可以吃?
而最令人擔心的是,陛下親自将人尋回,可見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陛下又會怎麽去想呢?
“作孽,作孽啊,三娘怎麽會如此糊塗?八、九年了,她對溫籍還是念念不忘!或許,當初就不該”不該毀了和溫家的婚約。
謝夫人眼前一黑,被承恩公世子趕緊扶住。
“完蛋了,這下別說求情讓七娘出宮回家了,妹妹的後位肯定保不住,我們孟家也将大禍臨頭!妹妹她自己作死也別連累家裏人啊!說不定陛下冷待我們家,讓七娘做女官也是妹妹害的。”承恩公二子慌得不行,深恨孟清晚行事不端,連孟如心做女官的事情也直接怪在了孟清晚的頭上。
孟清晚若是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為原身抱屈,自從原身成為皇後,孟家不僅得了承恩公的爵位,其他諸如蔭庇、太學名額、年節賞賜等好處也一分沒少。
如今內中的瓜葛還沒理清,就急哄哄地怪起原身了。
真好意思!
“急什麽?!陛下既然還沒問罪,就說明事情還有轉機。這些時日你們記得低調行事,我們且先等等看看。”承恩公得了那道士的批語,倒還坐得住。
他呵斥完兩個兒子,又看向臉色慘白的謝夫人,“先前我已經和你說過,明日也先不要去行宮了。”
謝夫人捂着胸口沉默了一會兒,點頭應聲。
“回去和文氏說,多關心宮中的七娘,你也是。”
“兒子知曉。”承恩公二子對父親突然轉換話題有些疑惑,但如今出了皇後私通的大事,他不敢追問下去。
“父親,這事,可要封了別人的口?”承恩公世子因為是下一代的家主,危機感很重,提議趁t還沒更多的人知曉先滅了溫家人和那個陳姓商人的口。
承恩公看了他一眼,捋着胡須搖頭,“不妥,溫籍是舉子,他出事勢必會引起朝中的注意,屆時恐怕很多人會懷疑到我們孟家的頭上。”
“聽我的,暫時什麽都不要做。”
“放心,孟家不會有事。”
“遵命,父親。”
***
承恩公府的那點子動靜瞞不過監察司的人,只過了一個時辰不到,承恩公的一舉一動包括他和謝夫人的談話以及和兩個兒子的交流都以文字的形式被記下來送到了行宮。
魏訣很早就派人盯着承恩公府,不意外孟家的人會有所動作,但當他看完這封密信,雙眸倏地變得森冷,薄唇慢慢扯出一抹諷笑。
好一個趨利避害的孟家,他還沒如何,身為血脈相連的親人,已經率先為阿晚安上了私通的罪名。
“故意将人送到溫籍的身邊,原來這就是你的惡意。”魏訣忽而擡頭,漠然盯着自己的上方,“可那又如何?只要不殺了孟如心,其他任何人,膽敢質疑,殺了就是。”
孟家的人不過占了一個親人的名頭,他們以為自己很重要嗎?
不,一點都不重要。
他将那封密信随手扔進一旁的香爐裏面。很快,香爐裏面出現了橘紅色的火光,有些許灰燼順着縫隙卷到半空之中。
這時,孟清晚穿着繡了蝴蝶的細棉寝衣,從含光殿的淨室中出來。她一手托着濕、濕的長發,腳上的木屐發出輕微的“啪嗒”聲。
魏訣聽到聲響,擡頭看過去,眼中的森然變成了另一種化不開的濃重情緒。
殿中沒有其他人在,于是他親手拿了軟軟大大的布巾,要為女子擦拭濕潤的頭發。
孟清晚下意識地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左右看看,問道:“陛下,春景和夏靈荷兒她們不在嗎?”
記憶中,以前沐浴後都是她們為原身打理長發。而且,除此之外,孟清晚還想問一問她們,淨室中酷似花灑的東西是誰想出來的……挺方便的,真的不能小瞧古人,好厲害的人。
“她們有別的事情要做。頭發不早些弄幹,會着涼。”說着,他的手放在尤淌水的發絲上,不容拒絕。
寬寬的布巾不僅将孟清晚的頭發給包住,還有很大的一塊垂在她的身前,遮住了她有些發紅的臉頰。
殿中燃着數個炭盆,嗅着淡淡的檀香氣,她想肯定是殿中太熱了,她沐浴時也被熱水熏過。
魏訣垂着眼眸,手指很仔細地擦拭過每一處,偶爾,一兩根手指不經意地碰到她露在外面的鎖骨。
“去榻上吧,那裏放着小薰爐。”
“哦,好呀。”孟清晚瞥了一眼那方寬敞的軟榻,腳趾頭往裏蜷縮。
她……她有些招架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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